第243章 嶺南血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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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雨衝刷著刑部衙門的青磚地,陳硯秋袖中的蠟丸殘片在濕熱空氣裏滲出腥甜的墨臭味。薛冰蟾用銀刀挑開嶺南特產的蕉葉紙,紙上的魚鱗紋在桐油燈下泛出詭異的虹彩——這是儋州官署專用的密奏用紙,紙上礬水字跡正隨著屋內潮氣漸漸顯現。
\"元佑七年四月十七,流嶺南者一百零八人。\"趙明燭的異色瞳孔在燈下收縮如針尖,他指尖劃過名單上第三個名字——\"陳圭\"二字被朱砂圈了七重,墨跡滲入紙纖維的紋路竟與陳硯秋掌紋完全吻合。更駭人的是每個名字旁都標注著配所,而他父親的名字後赫然寫著\"崖州軍籍,司翰苑廢卷謄錄\"。
薛冰蟾的解剖刀突然在瓷盤上劃出刺耳鳴響。她將楚星河胃中取出的第三枚蠟丸浸入醋水,蠟衣裂開後飄出幾縷銀絲——正是嶺南特產的\"冰蠶絲\",專用於密封重要公文。絲線上黏著的褐色顆粒被燈一照,現出原形:是血痂碾成的粉末,混著極細的骨屑。
\"看這個。\"陳硯秋用銀簪撥開蠟丸內層。魚卵紙上的字跡遇潮後扭曲變形,竟重組為《景佑黜落錄》的殘頁內容。其中被反複塗抹的一段記載著某次鎖院夜:\"知製誥韓某攜鎏金匣入,翌日七舉子暴斃,枕骨俱失。\"紙緣處有行針尖大的小字:\"七骨鎮文運,當續嶺南薪\"。
窗外突然炸響驚雷。雨滴打進窗欞,在青磚地上匯成細流。趙明燭俯身觀察,發現水流自動避開名單上某些名字——這些幹燥處連起來,竟是條自汴京至崖州的漕運路線圖。最詭異的是一滴雨珠懸在\"陳圭\"二字上方久久不落,仿佛被無形的手托著。
薛冰蟾突然割破指尖。血滴在名單瞬間,紙上浮現出第二層文字——是用磁石粉寫的契丹文,記載著各流放者的特殊技能。陳圭名後注著\"善仿諸家書,尤工韓體\"。而最末一行添著新鮮墨跡:\"靖康元年春,當取七家子歸北\"。
\"七家子......\"陳硯秋的銀簪突然吸附起桌上的鐵屑。這些碎末在空中組成七顆星辰形狀,正是昨夜屍身上浮現的北鬥紋樣。簪尖不受控製地指向名單第七個名字——\"王珩\",這位景佑四年榜眼的父親,竟也在流放之列。
薛冰蟾從藥囊取出片犀角薄片。將其覆在名單上對著燈看,紙纖維間隙顯出無數細如蛛絲的紅線——每根都連接著某個流放者與當朝要員。陳圭的名字延伸出三條線:一條連向韓似道的祖父韓琦,一條連向楚星河,最細的那條竟蜿蜒通向當今聖上的潛邸舊臣名錄。
\"血牒術。\"趙明燭的漏壺突然自行翻轉。壺底掉出粒銀丸,丸上刻著\"淳化三年鎖院\"六字。他將銀丸按在名單空白處滾動,紙上頓時顯出七處油漬——正是曆代科舉大案年份。更駭人的是油漬遇銀發熱,每個汙點中都浮出個小巧的骨骰子,骰麵刻著不同榜眼的名字。
陳硯秋突然劇烈咳嗽。吐出的血沫濺到名單上,立刻被\"王珩\"二字吸收。該名字頓時凸出紙麵,像活物般蠕動起來,筆畫重組為\"代父受戮\"四字。薛冰蟾眼疾手快地將銀刀插在字上,刀刃竟被腐蝕出七道細痕——與王珩屍體頸部的割傷數量相同。
午時的梆子聲穿透雨幕。名單突然無風自動,所有被朱砂圈過的名字滲出淡藍色液體。趙明燭用瓷盞接住一滴,液體立刻凝成《星野凶兆解》記載的\"文曲淚\"——相傳是冤死的舉子魂魄所化。盞底漸漸浮現出三行小字:\"七殺應劫,骨血為引,癸水東流\"。
薛冰蟾突然將名單按進屍液。紙頁吸飽靛藍色液體後,竟顯出一幅完整的骨骼圖——正是楚星河解剖時缺失的第七節頸椎。骨節形狀與陳硯秋後頸青痣分毫不差,而骨縫裏還嵌著半截銀針,針尾的纏絲與韓似道腰間銅匣鎖鏈一模一樣。
\"嶺南有變。\"趙明燭從袖中取出個蠟丸——這是今晨樞密院加急送來的。丸中密報記載崖州軍械庫昨夜失火,燒毀了全部流放者檔案。但最蹊蹺的是灰燼中找出七枚完好無損的玉扣,每枚都刻著某位榜眼及第時的殿試題目。
陳硯秋的銀簪突然自行在桌上劃動。簪尖刻出的線條組成江南貢院平麵圖,而在\"紫微垣\"位置,赫然標注著\"癸水位\"三字。薛冰蟾將楚星河胃裏取出的玉牌碎片拚在此處,裂紋正好形成《河圖》中的\"天一生水\"格局。
未時的暴雨中傳來馬蹄聲。韓似道的心腹送來個鎏金匣子,聲稱是楚星河遺物。開匣瞬間,三人都怔住了——裏麵整齊碼放著七方墨錠,每塊都摻著不同顏色的骨灰。最上方那方墨刻著\"淳化三年貢院特製\",側麵有行針刻小字:\"陳圭手製,韓氏監造\"。
薛冰蟾的銀刀突然變黑。她迅速將刀尖刺入最舊的墨錠,刀身立刻浮現出血管般的紅紋——這是摻了人血的征兆。陳硯秋用銀簪輕刮墨麵,落下的粉末在醋水裏竟重組為半頁《科場黜落律》,其中\"考官私黜\"條被朱筆改為\"骨血代罪\"。
\"七殺墨......\"趙明燭的異色瞳孔映出墨錠上的暗紋。每方墨的側麵都刻著星宿名,而七宿連線正是《渾天儀注》記載的\"文曲歿位\"。他突然將漏壺殘片按在最新那方墨上,墨錠頓時發出慘叫般的吱嘎聲,表麵浮出王珩臨終前用指甲刻的\"代\"字。
申時的雨簾中閃過一道青紫閃電。陳硯秋懷中的半頁《景佑星變記》突然發燙,紙上燒出七個焦孔,位置與嶺南流放地完全對應。薛冰蟾將名單覆在星圖之上,透過焦孔能看到每個流放者的現居地——竟都建在曆代黃河決口的\"鎮水穴\"上。
\"骨鎮水,血祭文......\"趙明燭的聲音被雷聲吞沒。他的漏壺殘片在桌上自動拚合,壺身裂紋組成《禹貢》九州圖中的\"梁州\"分野——正是王珩祖籍所在。而壺嘴指向的方位,赫然是陳硯秋後頸青痣的位置。
薛冰蟾突然割開那方\"淳化三年\"墨錠。墨芯裏裹著片人指甲,指甲上的年輪紋與陳硯秋的完全一致。更駭人的是墨香中混著股熟悉的藥味——正是陳硯秋每日必服的\"養神湯\"氣息。
酉時的暮鼓震蕩著雨幕。名單上的血漬突然流動起來,在紙上組成個殘缺的渾天儀圖案。陳硯秋將銀簪立在圖案中央,簪影正好指向嶺南方向。而此刻他後頸的青痣突然刺痛,一滴靛藍色血珠滾落,在名單上\"陳圭\"二字處滲成個\"癸\"字水痕。
殮房外傳來韓似道特有的腳步聲——右足第三步總會微微拖地。陳硯秋迅速將染血的名單塞入楚星河剖開的胃囊,屍身傷口竟自動愈合如初。當韓似道推門而入時,隻見三人圍著屍體默立,而那張蕉葉紙正在屍胃中緩緩化為血水,最後浮現的字跡是:\"七子歸北日,汴水倒流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