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7章 權力洗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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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臘月二十四,小年。本該是掃塵、祭祖,準備迎接新歲的日子,汴京城卻籠罩在一片山雨欲來的壓抑之中。黃河決口的慘狀通過逃難而來的百姓之口不斷渲染,金國使團入駐都亭驛帶來的異域壓迫感,以及朝堂之上肉眼可見的緊張氛圍,都讓這個年關顯得格外寒冷。
    禦史台獄中,陳硯秋靠牆而坐,閉目凝神。昨日的金使入京,如同在已繃緊到極致的弓弦上又加了一分力,他知道,某些變化即將發生,或者說,已經在發生。
    果然,從清晨開始,牢獄外的動靜就不同尋常。不再是獄卒們零散的閑聊和腳步聲,而是多了許多陌生的、帶著官威的呼喝聲,以及頻繁進出的、衣著體麵的胥吏。他們手持各種文書,行色匆匆,臉上帶著一種執行重要公務時的肅穆與……隱隱的興奮。
    “快!吏部的批文到了!”
    “這邊!這邊簽字用印!”
    “催什麽催!這可是大事,手續一點都不能錯!”
    “嘿嘿,這下可是換了一片天嘍……”
    零星的對話飄進牢房,雖然語焉不詳,但“吏部”、“批文”、“換天”這些詞匯,已經足夠讓陳硯秋明白正在發生什麽——一場借助天災和外患為借口,針對趙明燭派係官員的、大規模的人事清洗,正在以極高的效率進行著!
    他甚至可以想象出外麵的情景:韓似道一黨利用黃河潰堤造成的混亂和緊急狀態,繞過正常的官員銓選流程,以“特殊時期,特事特辦”、“急需幹員穩定地方”為名,通過樞密院或政事堂直接下達緊急人事任命,將那些忠於職守、可能阻礙他們計劃的官員,迅速調離關鍵崗位,同時將他們自己的人安插上去。
    河北路,無疑是這次清洗的重災區。
    臨近午時,那名麵色黝黑的獄卒再次來送飯。他的臉色比往日更加凝重,趁著擺放碗筷的間隙,以幾乎微不可聞的語速,向陳硯秋傳遞了最關鍵的信息:
    “先生,大事不好!趙大人麾下,河北西路安撫副使張浚,被調任荊湖南路閑職;河北東路轉運判官李綱,被明升暗降,調入京中擔任光祿寺少卿;真定府知州宗澤,被指責‘救災不力’,停職待參……接任的,全是韓似道和呂仕謙舉薦的人!尤其是新任河北轉運使呂仕謙,到任後第一道命令,就是叫停了對澶州潰堤案的深入調查,理由是‘以免擾民,影響救災’!”
    一個個熟悉的名字,一個個在邊境、在地方素有能臣幹吏之稱的官員,被輕易地挪開。而接替他們的,用腳趾頭想也知道,必然是“清河”網絡的成員,或者是那些被“榜下捉婿”拉攏、捆綁上戰車的寒門進士!
    呂仕謙叫停潰堤案調查,更是赤裸裸地掩蓋罪行,毀滅證據!
    這已不僅僅是黨同伐異,這是在係統性、徹底地掌控河北——這個關乎“貨通遼塞”計劃、關乎邊境防禦、此刻又正值天災人禍的關鍵區域!
    “還有,”獄卒的聲音更加低沉,帶著一絲憤懣,“朝廷以‘統籌賑災、應對邊患’為名,新設了一個‘河北總製司’,由韓似道親信,戶部侍郎王黼總領,呂仕謙副之,有權協調河北一切軍政錢糧事務!這……這簡直是把河北從朝廷手裏生生割了出去!”
    河北總製司!陳硯秋心中巨震。這是一個臨時的、權力卻極大的機構,名義上是為了應對危機,實際上卻是將河北路的行政、財政、甚至部分軍事權力,集中到了韓似道一黨手中!如此一來,他們在河北的行動將更加肆無忌憚,“貨通遼塞”計劃實施起來將再無任何障礙!
    好一招借勢洗牌!好狠辣的權力攫取!
    利用天災造成的混亂和朝廷應對危機的迫切心理,利用金使入京帶來的外部壓力,他們以雷霆萬鈞之勢,完成了關鍵崗位的人員更迭和權力集中!效率之高,動作之迅猛,顯然蓄謀已久,就等著這個“最佳時機”!
    趙明燭呢?他在這個過程中,難道沒有絲毫反抗之力嗎?
    獄卒似乎看出了他的疑問,苦澀地補充道:“趙大人……據理力爭,甚至當廷與韓似道爭執,指出呂仕謙資曆不足,某些新任官員背景可疑……但……但韓似道一句‘非常之時,行非常之法,莫非趙承旨要坐視河北糜爛、邊境危急而不顧?’,又拿出金使要求‘與清流合作’的言論隱隱施壓……官家……官家最終還是沒有采納趙大人的意見。”
    無力感,再次如同潮水般將陳硯秋淹沒。在“大局”、“危機”的名義下,在精心編織的輿論和外部勢力的隱約配合下,哪怕如趙明燭這般地位的官員,也難以阻止這輛瘋狂衝向懸崖的馬車。
    “另外,”獄卒最後說道,聲音帶著一絲不確定的驚疑,“我們的人發現,這次新任命的官員文書,用的都是特急傳遞,驛馬不停,換人不換馬,日行超過六百裏!完全 bypass 了正常的文書流轉渠道!而且……簽發這些緊急任命令的筆跡,似乎……有些異常,不像是中書舍人慣常的寫法,倒像是……模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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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特急傳遞!繞過正常流程!模仿筆跡!
    陳硯秋瞳孔微縮。對方為了搶時間,為了在趙明燭一派反應過來之前造成既成事實,竟然連程序上的最後一點顧忌都拋開了!甚至可能采取了偽造文書或越權簽發的極端手段!這簡直是喪心病狂!
    這也從側麵說明,他們的時間確實非常緊迫,必須在河開冰融之前,徹底掌控河北,確保“鴞羽”計劃萬無一失。或許,也與金使的催促有關。
    獄卒不敢久留,說完便匆匆離去。
    牢房裏恢複了寂靜,但陳硯秋的心卻如同被放在火上炙烤。他可以清晰地描繪出此刻外麵的權力版圖正在如何劇烈變動,如同棋盤上,代表“清河”的黑色棋子,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吞噬著原本屬於忠誠、實幹者的白色領地。
    河北,已近乎淪陷。
    邊境的防禦,在軍械流失、情報泄露、主官被換的多重打擊下,還能維持多久?
    朝堂之上,趙明燭一派遭受重創,還能支撐多久?
    而自己,這個被囚禁的棋子,在這場瘋狂的權力洗牌中,又將會麵臨怎樣的命運?是被當作棄子隨手處理掉,還是被用來作為進一步打擊趙明燭的工具?
    他想起林窈娘透露的,林家可能也隻是棋子的說法。那麽,執棋者,究竟是誰?是韓似道嗎?還是隱藏在韓似道背後,那個真正掌控“清河”、甚至能與金國使團直接關聯的“提線人”韓似道?
    線索紛亂,危機四伏。
    陳硯秋抬起頭,望著那扇透進慘淡光線的小窗。窗外的天空,依舊陰沉,仿佛醞釀著一場更大的風雪。
    權力的洗牌,往往伴隨著血腥的清洗。他知道,對方絕不會就此止步。針對趙明燭,針對所有可能阻礙他們的人,更猛烈的風暴,還在後麵。
    而他,必須在這風暴徹底降臨之前,找到自救,乃至反擊的方法。
    否則,等待他的,以及等待這個國家的,將是萬劫不複的深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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