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8章 盟友劫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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臘月二十五,寒意徹骨。禦史台獄的石牆仿佛能滲出冰碴子,潮濕的稻草再也無法提供絲毫暖意,陳硯秋隻能靠不斷活動幾乎凍僵的手腳來維持體溫。外麵的世界似乎短暫地陷入了一種詭異的平靜,但這種平靜更像暴風雨來臨前的死寂,壓抑得讓人心慌。
權力洗牌的塵埃似乎暫時落定,但陳硯秋知道,“清河”及其掌控者絕不會滿足於此。剪除了趙明燭在河北的羽翼,下一步,必然是進一步削弱乃至摧毀趙明燭本身,以及所有可能提供助力的潛在盟友。他身在獄中,無法得知外界詳情,但這種基於邏輯的推測,讓他心中的不安如同陰雲般越積越厚。
這種不安,在午後得到了殘酷的印證。
依舊是那名麵色黝黑的獄卒送來簡單的飯食,但今日,他的腳步顯得格外沉重,臉上再難掩飾那悲憤與焦慮交織的神情。他放下食盒,甚至沒有像往常一樣立刻檢查門外動靜,而是直接蹲到陳硯秋麵前,聲音因壓抑而劇烈顫抖:
“先生……出,出大事了!崔……崔姑娘她……!”
崔月隱!陳硯秋的心猛地一沉,一種不祥的預感攫住了他。“月隱她怎麽了?!”他急聲追問,聲音都不自覺地拔高了幾分。
獄卒眼圈泛紅,拳頭緊握,指甲幾乎掐進掌心:“崔姑娘心係災民,三日前不顧勸阻,親自帶著藥童和籌集到的藥材,前往澶州災區救治……起初還好,救治了不少人。可……可昨日傳來消息,崔姑娘她……她意外感染了時疫,高燒不退,昏迷不醒!性命垂危!”
“感染時疫?!”陳硯秋如遭雷擊,渾身血液仿佛瞬間凍結。崔月隱醫術高超,心思縝密,前往疫區必然會做好萬全的防護,怎會如此輕易就感染上,而且一病就如此凶險?
“不對……這不對……”陳硯秋喃喃道,猛地抓住獄卒的胳膊,“其中必有蹊蹺!可查到她用的藥材、飲食有何異常?”
獄卒重重點頭,淚水終於忍不住滾落下來,他哽咽著道:“查了!趙大人得知消息後,立刻派了心腹之人暗中查驗!發現……發現崔姑娘藥箱裏幾味關鍵藥材,不知何時被人替換成了外形相似、卻毫無藥效甚至有毒的偽劣品!她……她是在給災民和自己煎服湯藥時,用了這些假藥,才導致病情急劇惡化,毒素攻心!”
偽劣藥材!替換!
這不是意外!這是蓄謀已久的謀殺!目標直指崔月隱!指向這位醫術精湛、在士林和民間都享有清譽,並且與趙明燭、陳硯秋關係密切的女神醫!
“是誰?!是誰幹的?!”陳硯秋目眥欲裂,胸中怒火翻騰,幾乎要衝破胸膛。
“還在查……但,但是……”獄卒的聲音帶著刻骨的恨意,“裝那些偽劣藥材的包裝紙……被我們的人偷偷找到了一角……是……是科舉試卷用紙的下腳料!是貢院流出來的東西!”
科舉試卷用紙!
轟隆!陳硯秋腦海中仿佛有驚雷炸響!
用科舉相關的物品來包裝毒藥,這不僅僅是為了隱蔽,更是一種赤裸裸的示威和挑釁!是在明明白白地告訴你們,這就是我們“清河”做的!我們連科舉都能操控,何況是除掉一個醫女!
其囂張、其狠毒,令人發指!
崔月隱……那個外表清冷、內心卻無比柔軟善良的女子,那個曾多次救他於危難,那個一心隻想懸壺濟世的醫者……他們竟然對她下如此毒手!
陳硯秋隻覺得一股腥甜湧上喉頭,他強行咽下,牙齒咬得咯咯作響,眼前陣陣發黑。
然而,壞消息並未結束。
獄卒抹了把眼淚,繼續用顫抖的聲音說道:“還……還有墨娘子那邊……她掌控的地下情報網,近日接連遭受重創!我們在汴京的三個最重要聯絡點,兩天之內,被開封府以‘緝拿私鹽’、‘清查匪類’的名義,突然包圍搗毀!留守的兄弟死傷慘重,多年積累的卷宗、信鴿、暗道,毀於一旦!”
情報網被毀!聯絡點被端!
陳硯秋的心再次沉入穀底。墨娘子的情報網,是他們在外界最重要的眼睛和耳朵,是傳遞消息、搜集證據的關鍵渠道。如今遭受如此毀滅性打擊,意味著他們與外界的聯係將變得更加困難,趙明燭等人如同被斷一臂!
“是誰動的手?開封府尹他……”
“是殿前司的人馬配合開封府行動的!”獄卒咬牙切齒,“他們動用了軍中製式的神臂弩和破門槌!下手極其狠辣,根本不留任何餘地!”
殿前司!軍中製式武器!
這意味著動手的不僅僅是司法衙門,更動用了軍事力量!“清河”的滲透,已經深到了如此可怕的程度!為了清除異己,他們可以隨意調動國家暴力機器,對付自己人!
崔月隱生命垂危,墨娘子情報網遭受重創……這接連的打擊,精準、狠辣,直指趙明燭和陳硯秋最得力的盟友與臂助。這絕不是孤立的事件,而是對方發動總攻的前奏,是係統性的清除行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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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要在最終攤牌之前,盡可能地剪除所有可能幫助趙明燭的力量,讓他孤立無援!
冰冷的絕望,如同獄中的寒氣,絲絲縷縷地滲入陳硯秋的骨髓。他仿佛能看到,一張無形的大網正在收緊,網線的另一端,握著的是“清河”那隻看不見的巨手。
盟友正在遭受劫難,而他卻隻能被困在這暗無天日的牢籠之中,無能為力!
這種無力感,比嚴刑拷打更令人痛苦。
獄卒看著他瞬間蒼白的臉色和眼中深切的痛苦,不忍再說,低聲道:“先生……趙大人讓我告訴您,無論如何,保住性命最重要!他……他一定會想辦法救您出去!崔姑娘那邊,他也已經派了最好的太醫帶著真藥趕去了,但願……但願還來得及……”
說完,獄卒不敢再看陳硯秋的表情,匆匆收拾了食盒,低頭快步離去。
鐵門哐當一聲關上,將內外隔絕成兩個世界。
陳硯秋頹然坐倒在冰冷的稻草上,仿佛全身的力氣都被抽空。耳邊回蕩著獄卒的話語——崔月隱性命垂危,墨娘子網絡被毀……每一個字都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狠狠紮在他的心上。
他想起崔月隱清冷的眉眼,想起她為自己診脈時專注的神情,想起她在相國寺後院晾曬草藥時,陽光灑在她身上的寧靜畫麵。
他想起墨娘子狡黠的笑容,想起她掌控龐大情報網絡時舉重若輕的從容,想起她在四海盟夜宴上,於觥籌交錯間為自己傳遞關鍵信息的驚險。
她們本不該卷入這一切。她們是因為他,才被拖入了這無盡的黑暗漩渦,如今一個生死未卜,一個多年心血毀於一旦!
憤怒、愧疚、悲痛……種種情緒如同岩漿般在他胸中翻滾、衝撞,卻找不到任何一個宣泄的出口。他隻能緊緊攥住雙拳,任由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帶來一絲尖銳的痛感,勉強維持著理智不至於崩潰。
窗外,天色漸漸暗了下來。牢房裏愈發寒冷,也愈發黑暗。
盟友的劫難,如同這漫漫長夜,看不到盡頭。
陳硯秋蜷縮在角落,將臉深深埋入膝間。
他知道,對方的下一個目標,很可能就是他自己,或者……就是趙明燭。
決戰的氣息,已經伴隨著血腥味,撲麵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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