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風過後的清晨，空氣中還彌漫著海水的鹹腥和暴雨留下的濕潤。吳邪踩著鬆軟的沙灘，手裏提著采樣箱，眼睛不斷掃視著被風暴衝刷上岸的海洋生物。這是他作為海洋生物學研究員的日常工作——記錄風暴對近海生態係統的影響。
    "這次台風可真夠猛的，"吳邪自言自語，彎腰撿起一隻被衝上岸的彩色海星，"連你都扛不住啊。"
    陽光穿透雲層，在海麵上灑下細碎的金光。吳邪眯起眼睛，忽然注意到前方礁石區有什麽東西在陽光下閃爍。那不像是普通的海洋反光，而是一種有規律的、銀藍色的光芒。
    好奇心驅使他向礁石走去。隨著距離縮短，吳邪的呼吸不自覺地急促起來。那不是礁石的反光，而是——
    "天啊..."
    吳邪的采樣箱從手中滑落，砸在沙灘上發出悶響。在幾塊黑色礁石圍成的天然水池中，躺著一條他隻在神話傳說中見過的生物。
    人魚。
    上半身是人類的男性形體，肌肉線條流暢優美，皮膚蒼白得近乎透明；下半身則是覆蓋著銀藍色鱗片的魚尾，此刻無力地搭在礁石上。最引人注目的是它——不，是他——尾鰭處一道猙獰的傷口，正滲出淡淡的藍色液體。
    吳邪的科學家本能立刻壓過了震驚。他小心翼翼地靠近，注意到人魚緊閉的雙眼和微弱的呼吸。傷口看起來像是被螺旋槳劃傷的，邊緣已經有些發炎。
    "你還活著..."吳邪輕聲說，心跳如擂鼓。他應該上報這個發現，這將是海洋生物學史上最重大的發現之一。但看著人魚痛苦的表情，一個更強烈的念頭占據了上風：他必須救他。
    吳邪環顧四周，確認海灘上隻有他一人後，迅速脫下外套浸入海水中。他輕輕將濕外套蓋在人魚身上，然後嚐試將他抱起。人魚比想象中重得多，尾部的鱗片濕滑冰涼。
    "別怕，我是來幫你的。"吳邪低聲說，不確定對方是否能聽懂。人魚似乎在半昏迷中微微皺眉，但沒有反抗。
    經過艱難的搬運，吳邪終於將人魚帶回了自己建在海邊的小型實驗室。這是一棟由舊燈塔改造的建築，遠離主要居民區，正適合他進行一些非正式的海洋研究。
    實驗室中央有一個足夠大的水族箱，原本用於觀察活體海洋生物。吳邪迅速調整了鹽度和溫度，然後小心翼翼地將人魚放入其中。
    "讓我看看你的傷。"吳邪戴上醫用手套，輕輕檢查尾鰭的傷口。近距離觀察下，人魚的鱗片呈現出令人驚歎的漸變色彩——從背部的深藍到腹部的銀白，每一片都如寶石般完美。傷口處的藍色液體似乎有輕微的熒光特性，在實驗室燈光下泛著奇異的光暈。
    吳邪用消毒過的工具清理傷口，然後敷上特製的海洋生物抗菌凝膠。整個過程中，人魚一直處於半昏迷狀態，隻偶爾發出低沉的、類似鯨歌的呻吟。
    處理完傷口，吳邪終於有機會仔細觀察這個神奇的生物。人魚的麵容出奇地年輕，看起來不超過二十五歲的人類年齡，黑色短發濕漉漉地貼在額前，五官精致得不像真實存在的生物。他的手指間有半透明的蹼，指甲呈現出淡淡的藍色。鎖骨下方有幾片細小的鱗片，像裝飾品一樣點綴在蒼白的皮膚上。
    "你到底是什麽..."吳邪喃喃自語，手指不自覺地想觸碰人魚的臉頰，卻在最後一刻停住了。
    就在這時，人魚的眼睛突然睜開了。
    那是一雙吳邪此生見過的最奇特的眼睛——純黑的虹膜幾乎占據了整個眼眶，隻在邊緣有一圈極細的銀藍色光環。沒有眼白，隻有無盡的黑暗，像是深海本身。
    吳邪嚇得後退一步，差點撞翻身後的儀器架。人魚靜靜地注視著他，眼神中既無恐懼也無攻擊性，隻有深不可測的平靜。
    "你...能聽懂我說話嗎？"吳邪試探性地問。
    人魚沒有回答，但微微偏了偏頭，這個動作莫名讓吳邪想起好奇的海豚。
    "我叫吳邪，是...呃，研究海洋生物的。"吳邪指了指自己，然後又指向人魚，"你呢？你有名字嗎？"
    人魚的嘴唇微微動了動，發出一串低沉悅耳的音節，那聲音像是海浪拍打礁石與鯨魚鳴叫的混合體，完全超出了人類聲帶的發音範圍。
    "好吧，看來我們需要一個你能接受的名字。"吳邪環顧實驗室，目光落在角落一個舊標本瓶上，標簽寫著"張起靈深海樣本"。
    "張起靈怎麽樣？"吳邪指著標本瓶說，"暫時這麽叫你，直到...呃，直到你告訴我你的真名。"
    人魚——現在該叫張起靈了——靜靜地看了吳邪一會兒，然後輕輕點了點頭。這個明確的回應讓吳邪驚喜地瞪大了眼睛。
    "你能聽懂！太好了！"吳邪忍不住露出笑容，"你的傷需要時間恢複，這段時間你可以住在這裏。我會...我會保護你的。"
    說到"保護"這個詞時，吳邪突然意識到自己正在做什麽。他私自藏匿了一個可能改寫生物學曆史的物種，沒有上報任何機構。如果被發現，他的職業生涯可能就此結束。但看著張起靈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睛，吳邪知道他已經做出了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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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下來的三天，吳邪幾乎寸步不離實驗室。他為張起靈調整水質，嚐試各種海洋生物喜歡的食物，甚至播放不同頻率的水下聲音，觀察張起靈的反應。
    張起靈的恢複速度快得驚人。第二天，傷口就開始愈合；第三天，他已經能在水族箱中緩慢遊動。吳邪注意到他的遊動方式不同於任何已知的海洋生物——尾鰭的擺動頻率極低卻能產生強大的推進力，顯然是一種高度進化的水生適應。
    第四天早晨，吳邪被一陣水聲驚醒。他前一晚在實驗室的沙發上睡著了，身上還蓋著記錄本。抬頭看去，張起靈正浮在水族箱表麵，專注地觀察著吳邪昨晚放在桌上的筆記本電腦。
    "你對這個感興趣？"吳邪揉揉眼睛，拿起電腦走到水族箱前。屏幕上是一張深海熱泉生態係統的照片。
    張起靈的目光在照片和吳邪之間來回移動，然後突然伸出手指，輕輕觸碰屏幕上的某個點。吳邪驚訝地發現他指的是照片中一個幾乎不可見的小型生物。
    "你能看到這個？在這麽暗的環境下？"吳邪調亮屏幕，張起靈卻搖了搖頭，發出一串音節，然後指向自己的眼睛。
    "你的視力...適應深海?"吳邪猜測道。
    張起靈點頭，然後做了一個吳邪意想不到的動作——他將手掌平貼在玻璃上，五根修長的手指展開，蹼膜在燈光下呈現出半透明的質感。
    吳邪遲疑了一下，也將自己的手掌貼在玻璃另一側，與張起靈的相對。人類的手掌比人魚的小了一圈，也沒有那些美麗的蹼膜，但在這個瞬間，某種無聲的聯結在他們之間建立起來。
    "吳邪。"張起靈突然開口，聲音低沉而奇異，像是從水下傳來的回聲。
    吳邪瞪大眼睛，"你會說...人類的語言？"
    張起靈微微歪頭，似乎在思考如何表達。"一些...詞。聽...很久。"他斷斷續續地說，每個詞都帶著奇特的尾音。
    "你一直在聽人類說話？在海裏？"吳邪心跳加速，這證實了他的猜測——人魚擁有高度發達的智力。
    張起靈點頭，然後指向窗外的大海。"家。"他說，眼中閃過一絲吳邪讀不懂的情緒。
    就在這時，實驗室的門突然被推開。
    "老吳！你果然在這兒！"一個洪亮的聲音傳來。吳邪猛地轉身，看到他的同事兼好友王胖子站在門口，手裏提著兩袋早餐。"台風後就沒見你回宿舍，我就知道你又泡在實——"
    王胖子的話戛然而止，他的目光越過吳邪，落在了水族箱中的張起靈身上。袋子從手中滑落，豆漿灑了一地。
    "我...的天..."王胖子的聲音顫抖著，"那是...那是什麽？"
    吳邪的大腦飛速運轉。王胖子是他最信任的朋友，但張起靈的存在實在太重大了...
    "胖子，聽我解釋——"
    "那是條他媽的人魚！"王胖子幾乎是尖叫出來，臉上混合著恐懼和興奮，"你藏了一條真人魚！"
    張起靈警惕地沉入水中，隻露出眼睛觀察著闖入者。吳邪下意識地擋在水族箱前。
    "冷靜點，胖子。他不是實驗品，他是...他是我的朋友。"
    "朋友？"王胖子難以置信地看著吳邪，"吳邪，你知道這是什麽嗎？這是本世紀最偉大的生物學發現！我們應該立刻上報研究所！獎金足夠我們——"
    "不行！"吳邪厲聲打斷，"看看新聞裏那些被"研究"的海洋生物下場！他會被關起來，被實驗，被——"
    "他？"王胖子敏銳地捕捉到了代詞，"所以這是個男的？老天，你甚至已經給他分性別了？吳邪，你是不是瘋了？這不是寵物，這是科學！"
    吳邪感到一陣怒火湧上心頭。"他不是"什麽"，他是張起靈。他有名字，有智慧，他能理解我們說的話！"
    王胖子張大嘴，目光在水族箱和吳邪之間來回移動。"你...你真的瘋了。人魚不可能——"
    一陣水聲打斷了他們。張起靈浮出水麵，直視著王胖子。然後，令兩人都震驚的是，他用那種帶著水聲的語調清晰地說了三個字：
    "離。開。這。"
    王胖子臉色煞白，踉蹌後退幾步。"這不可能..."
    吳邪趁機上前一步。"胖子，聽我說。給我三天時間。三天後，我會決定怎麽做。但如果你現在上報，他們會帶走他。你知道那些機構會怎麽對待未知物種。"
    王胖子吞咽了一下，眼中閃爍著掙紮。最終，他歎了口氣。"三天。但吳邪...這不隻是關於科學發現。如果其他人知道..."
    "我知道風險。"吳邪堅定地說。
    王胖子搖搖頭，轉身離開前最後看了張起靈一眼。"老天...他真的在說話。"
    門關上後，實驗室陷入沉默。吳邪轉身麵對水族箱，看到張起靈依然警惕地盯著門口。
    "他不會傷害你。"吳邪輕聲說，雖然他自己也不確定這個承諾能否兌現。
    張起靈的目光轉向吳邪，那雙純黑的眼睛似乎能看透人心。"危險。"他說，這次是一個完整的詞。
    吳邪苦笑。"是啊，對我們兩個都是。"
    張起靈突然做了一個出人意料的動作——他將手臂伸出水麵，向吳邪伸去。吳邪遲疑了一下，然後握住那隻濕漉冰涼的手。人魚的皮膚比人類更光滑，帶著海洋的氣息。
    "信任...你。"張起靈艱難地組織著詞匯。
    吳邪感到喉嚨發緊。在這個簡單的動作中，他意識到自己已經跨越了科學家與研究對象之間的界限。張起靈不再是一個需要研究的物種，而是一個他願意冒險保護的...朋友？還是更複雜的什麽？
    "我會想辦法的。"吳邪承諾道，雖然他還不知道這個承諾將把他帶向何方。
    窗外，海浪拍打著礁石，仿佛在提醒他們時間正在流逝。三天後，一個決定必須被做出——關於信任，關於生存，關於兩個完全不同世界之間的不可能聯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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