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出前的兩個小時，吳邪像困獸般在實驗室內踱步。王胖子坐在工作台邊，麵前攤開著各種裝備：防水背包、改良過的水下呼吸器、防水記事本和特製的碳纖維筆。
    "這些應該夠你在水下記錄數據了。"王胖子將最後一卷防水膠帶塞進背包，"食物是個問題，我猜悶油瓶會負責這個？"
    吳邪停下腳步，望向窗外漸暗的天色。"這太瘋狂了，胖子。我要放棄一切——我的工作、我的生活，去一個完全陌生的環境。"
    王胖子放下手中的裝備，走到好友身邊。"老吳，看著我。"他扳過吳邪的肩膀，"你在這兒的"一切"是什麽？一間租來的公寓？一個整天使喚你的工作？"他指了指窗外，"那邊有什麽，隻有你自己知道。"
    吳邪順著王胖子的手勢望去。海麵上，第一縷月光正刺破雲層，銀色的光路直通向黑暗的深海。
    "時間到了。"王胖子輕聲說，遞給他一個防水手電，"月出時分。"
    吳邪深吸一口氣，接過手電。他的手在微微發抖。"如果...如果我改變主意了呢？"
    王胖子咧嘴一笑，從口袋裏掏出一個小盒子。"那就遊回來，把這個還給悶油瓶。不過，"他眨眨眼，"我覺得你不會。"
    吳邪打開盒子，裏麵是一顆珍珠，但不是普通的白色珍珠，而是一顆泛著藍光的奇異珠子，內部似乎有液體流動。
    "張起靈留下的？"吳邪輕聲問，手指小心翼翼地觸碰珍珠表麵。觸感冰涼，卻帶著一種奇異的生命力。
    "昨天半夜潮池邊找到的。旁邊還用貝殼拚了個心形。"王胖子做了個誇張的嘔吐表情，"真肉麻。"
    吳邪忍不住微笑，將珍珠盒放進胸前的口袋。他能感覺到珠子隔著布料傳來的微弱脈動，像是另一顆心髒在跳動。
    兩人悄悄離開實驗室，沿著礁石小路走向小碼頭。夜風帶著鹹腥的海水氣息，吹亂了吳邪的頭發。遠處，研究所的燈光依然亮著，幾個黑影在窗口晃動。
    "他們還在監視。"王胖子壓低聲音，"我們得小心。"
    吳邪點點頭，跟著王胖子躲過監控區域，來到碼頭盡頭。月光下的海麵波光粼粼，遠處傳來海豚的鳴叫。
    "現在怎麽做？"吳邪低聲問，"喊他的名字？"
    王胖子剛要回答，水麵突然泛起一圈異常的波紋。接著，一顆腦袋悄無聲息地浮出水麵——張起靈的黑發在月光下泛著藍光，純黑的眼睛直視吳邪。
    "老天，他每次都這麽神出鬼沒。"王胖子小聲嘀咕。
    吳邪的心跳加速，不由自主地向前一步。張起靈遊近碼頭，上半身露出水麵，銀藍色的尾鰭在水中輕輕擺動。
    "你...來了。"張起靈說，聲音裏帶著明顯的喜悅。
    吳邪蹲下身，與張起靈平視。"我來了。"他輕聲回答，然後從口袋裏取出珍珠盒，"這是...你的？"
    張起靈的眼神柔和下來。他伸出手，輕輕覆蓋在吳邪拿著盒子的手上。"給你的...禮物。也是...鑰匙。"
    "鑰匙？"吳邪困惑地皺眉。
    張起靈沒有直接回答，而是轉向王胖子，點了點頭。"謝謝...保護他。"
    王胖子誇張地抹了抹眼角。"別這樣，悶油瓶，我會哭的。"然後他正色道，"聽著，魚先生，你得保證老吳的安全。如果他少了一根頭發，我會把你做成壽司。"
    張起靈竟然微微一笑。"我保證。"
    水麵突然傳來馬達聲，三艘快艇從研究所方向駛來，刺目的探照燈掃過海麵。
    "該死！"王胖子咒罵一聲，"他們發現我們了！"
    快艇上，裘德考的聲音通過擴音器傳來："吳研究員！請立即離開水麵！那生物極度危險！"
    張起靈的尾鰭瞬間繃緊，眼中閃過一絲凶光。"他們...撒謊。"他咬牙切齒地說，"他們抓走...我的族人...做實驗。"
    吳邪心頭一震。他突然明白了為什麽張起靈會受傷出現在岸邊——他是在逃亡。
    "吳邪，"張起靈急切地伸出手，"現在...決定。跟我走...或留下。"
    快艇越來越近，探照燈已經照到了碼頭。吳邪能看到裘德考身旁站著幾個持槍的警衛。
    "老吳！"王胖子推了他一把，"沒時間了！"
    吳邪看著張起靈伸出的手，又回頭看看快艇上的人。在這一瞬間，他忽然無比清晰——陸地沒有值得他留戀的東西，而深海有張起靈。
    他抓住張起靈的手。"我跟你走。"
    張起靈的眼睛亮了起來。他迅速將珍珠從盒中取出，遞給吳邪。"吞下...然後呼吸。"
    "吞下？"吳邪瞪大眼睛，但已經沒時間猶豫。他將珍珠放入口中，意外發現它不像想象中堅硬，而是像果凍一樣滑入喉嚨。
    刹那間，一股冰涼的感覺從胃部擴散到全身。吳邪感到一陣劇痛，特別是頸部兩側，像是皮膚被撕裂一般。他痛苦地彎下腰，抓撓著自己的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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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吳！"王胖子驚恐地喊道。
    "正常...反應。"張起靈冷靜地說，一隻手扶住吳邪，"鰓...在生長。"
    吳邪在劇痛中摸向自己的脖子，震驚地發現兩側各出現了三道裂口，正隨著他的呼吸一張一合。更驚人的是，他不再感到窒息，盡管嘴巴緊閉，卻依然能呼吸！
    快艇已經靠得很近，裘德考的聲音更加清晰："吳邪！那生物會殺了你！快離開水邊！"
    "騙子！"王胖子突然大吼，抓起一塊木板擋在吳邪和張起靈前麵，"快走！"
    張起靈毫不猶豫地攬住吳邪的腰，將他拖入水中。入水的瞬間，吳邪本能地屏住呼吸，卻發現自己真的能在水下呼吸！新生的鰓過濾著海水，帶來氧氣。
    "看著我。"張起靈的聲音在水中異常清晰，似乎是通過某種聲波直接傳入吳邪腦中，"遊...跟我來。"
    吳邪點點頭，驚訝地發現自己能像魚一樣擺動雙腿前進，雖然遠不如張起靈優雅。人魚攬著他的腰，幫助他們更快地下潛。
    上方水花四濺，幾個人跳入水中，手持漁網和某種發射器。張起靈發出一種高頻聲波，吳邪感到海水劇烈震動，追兵們像是撞上了無形的牆壁，紛紛掙紮著浮上水麵。
    "抓緊。"張起靈低聲說，然後以驚人的速度向深海遊去。
    吳邪緊緊抱住張起靈的肩膀，感受著水流急速掠過身體。他們不斷下潛，陽光逐漸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深海生物發出的幽藍熒光。壓力變化讓吳邪的耳朵陣陣作痛，但張起靈不時停下來，用某種方式幫他平衡壓力。
    不知遊了多久，張起靈終於慢下來。他們麵前出現了一座海底山脈，山壁上有一個巨大的洞口，周圍環繞著發光的珊瑚和水母。
    "家。"張起靈簡單地說，帶著吳邪遊向洞口。
    穿過長長的隧道後，眼前豁然開朗——一個巨大的水下洞穴，頂部有空氣囊，四壁鑲嵌著會發光的珍珠，照亮了整個空間。更驚人的是，洞穴裏遊動著十幾條人魚，有男有女，看到他們進來，紛紛圍攏過來。
    吳邪緊張地抓緊張起靈的手臂。這些人魚好奇地打量著他，發出各種音調的聲音，像是在交流。
    "我的族人。"張起靈解釋道，然後轉向其他人魚，用他們的語言說了些什麽。人群中一條年長的人魚——鱗片已經呈現銀白色——遊上前來，仔細端詳吳邪。
    "陸地人...選擇我們？"年長的人魚用生硬的人類語言問道。
    吳邪點點頭，突然意識到自己正在經曆某種儀式。"我...選擇張起靈。也選擇你們，如果你們願意接納我。"
    年長的人魚露出微笑，轉向張起靈說了幾句話。張起靈眼中閃爍著喜悅，從洞壁上取下一顆發光的珍珠，用尖銳的指甲在上麵刻下符號，然後掛在吳邪脖子上。
    "歡迎...家人。"年長的人魚宣布，其他人魚發出悅耳的鳴叫，像是慶祝。
    接下來的日子如同夢境。吳邪逐漸適應了水下生活，學會了用鰓呼吸和控製浮力。張起靈帶他參觀了海底世界的奇跡——珊瑚森林、熱泉噴口、沉船遺跡。吳邪用防水筆記本記錄下這一切，為人類世界保存這些珍貴的觀察資料。
    最痛苦的是鰓的完全形成過程。最初幾天，他的頸部劇痛難忍，隻能靠張起靈找來的一種特殊海藻緩解。人魚寸步不離地守著他，用冰涼的手指輕撫他的傷口，哼唱著舒緩的人魚歌謠。
    "為什麽選擇我？"一天夜裏，在洞穴的空氣囊中休息時，吳邪問道。他們已經能夠用簡單的思維交流——人魚族的一種特殊能力，隨著情感加深而增強。
    張起靈躺在吳邪身邊，尾鰭輕輕拍打著水麵。"看到你...在船上。你看海的樣子...像我們看星星。"
    吳邪微笑，伸手撫摸張起靈鎖骨下的鱗片，現在他知道這是人魚最敏感的部位之一。"所以是一見鍾情？"
    張起靈捉住他的手，拉到唇邊輕吻。"是...命運。"
    一個月後，吳邪的變化完成了。他能在水中和空氣中自由呼吸，眼睛適應了深海黑暗，甚至能在完全無光的環境下看到熱信號。張起靈帶他去了一個秘密地點——海底藍洞，裏麵滿是發光的水母，像星空般璀璨。
    在這裏，張起靈從頸上取下一顆古老的珍珠，串在吳邪的項鏈上。"人魚的...婚約。"他輕聲解釋，"千年珍珠...象征永恒。"
    吳邪眼眶濕潤，他捧住張起靈的臉，在發光水母的環繞中，吻上人魚的唇。張起靈的嘴唇冰涼而柔軟，帶著海鹽的味道。當他們分開時，人魚純黑的眼睛裏映照著無數光點，如同整個星海。
    "我愛你。"吳邪說，第一次完整地說出這三個字。
    張起靈將額頭抵住他的。"永遠。"這是人魚最鄭重的承諾。
    每個滿月之夜，他們會遊到淺海，與等候在礁石上的王胖子相聚。胖子總是帶來陸地的最新消息和吳邪要求的科學設備，作為交換，吳邪給他講述深海見聞和人魚文化的研究發現。
    "你們倆真惡心。"一次聚會中，看到張起靈不斷用手梳理吳邪的頭發，王胖子做了個鬼臉，"不過說真的，老吳，你看起來...不一樣了。更健康，更...怎麽說，鮮活？"
    吳邪微笑，看向身旁的張起靈。人魚正專注地用尖銳的指甲幫他剝開一個椰子，動作小心翼翼，像是處理什麽珍寶。
    "我找到了歸屬，胖子。"吳邪輕聲說，"在所有人都認為不可能的地方。"
    王胖子搖搖頭，笑著舉起椰子殼做的杯子。"敬不可能的愛情。"
    月光下，三個人——兩個曾經的人類和一條人魚——碰杯，笑聲隨著海浪傳向遠方。在深海與陸地的交界處，在所有人都認為不可能的地方，愛找到了它的歸途。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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