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事關信仰的戰爭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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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這種東西應該是生命絢爛之極的產物了,通常可以適用所有的禮讚頌唱,幾乎有花出現的辭藻裏,洋溢的都是讚美與褒賞。
可是這個世界就是如此奇妙,任何事物的美好表象之下通常隱藏著鮮為人知的陰暗與齷齪,就像往往越是嬌豔的花,就越容易要了你的命。
並不是所有的花都是柔弱芬芳的,都是美好的,比如刀花。
身著黃袍的精壯漢子將手裏的兩柄短刀舞得密不透風,猶如手裏綻放了兩朵妖豔冷冽的花。可這花非但不能讓人心情愉悅、賞心悅目,反而搞不好會要了人命。
漢子雙腳點地,整個人便擁著兩朵刀花撲向了裴梔,當然不是要送上情人的低語,而是一心要砍下裴梔的腦袋。
簡單的交手,那漢子便已經切實領略了裴梔手裏長刀傳來的壓迫感,那亂披風一般的刀法以及重重重擊令人心有餘悸。
他不認為裴梔有能力再次發出那猶如驚濤拍岸一般綿綿不絕的攻擊,一鼓作氣再而衰的道理再是淺顯不過,趁你病要你命才是正解。
裴梔咧開嘴笑了,發自內心地笑了,縱使雙方相隔十丈長遠也不過是轉瞬即逝的距離,可她依舊有時間甩了甩腦後長長的馬尾辮,順便向手心吐了口唾沫,雙手抓起那三十斤重的長刀,嘎嘎怪笑著衝向了黃衣男子。
三個明顯是鎮撫司同僚漢子卻不約而同地後退了幾步,更加遠離戰場,分別於樹後、巨石旁藏住了身形,確認安全後,才再次默契地一同探出頭看向打鬥的二人,居然看得津津有味。
三十斤重的長刀,就算隻是拎著,時間長了都會手臂酸痛,何況還是對敵廝殺。黃衣漢子也是瞅準了這一點,才不給裴梔留下一絲喘息的時間。可是,很快他就發現自己錯了,錯得離譜。
裴梔的刀花同樣耍的不賴,何止不賴,簡直又大又好,大如鍋蓋,好看得耀眼又要命,刀刀不離黃衣男的腦袋。
而裴梔就像是花朵上飛舞的小蜜蜂,被那碩大的刀花帶著,一會兒飛到西,一會兒又飛到東。這哪裏是人在馭刀,分明是刀在帶著人舞動。
身材頎長的黃衣男子額頭開始冒汗,他怎麽也不會想到會是這種情況,照這樣下去,最先脫力的不是裴梔反而是自己,那時候自己還能不能在那碩大的刀花下留住一個全屍都不好說。
兩柄短刀化作兩道寒芒射向半空中的裴梔,兩聲金鐵交擊之聲傳來,被裴梔舞動的長刀不知磕飛到哪裏,黃衣漢子卻早已一個轉身向著山下狂奔而去。
隻是才跑出三五步,卻又驚駭地止住身形,一個倒躍飛了回來,拋出的雙刀不知何時又重新回到了手上,正神色戒備地盯著前方。
鎮撫司的製式長刀直直插在剛剛黃衣男子落腳所在,裴梔不知何時出現,單足立在刀柄上,就那麽迎風而立,戲謔地望著神色緊張的黃衣男子,依舊麵色如常,“報上名來,或者死。”
“黃陽。”黃衣漢子目光陰冷地盯著裴梔看了良久,方才聲音嘶啞地緩聲開口,卻絲毫不敢放鬆懈怠,握住雙刀的十指習慣性地開合了幾下,風兒便悄無聲息間吹幹了手心浸出的黏膩的汗液。
在風兒的眼裏,從來就沒有什麽好人或壞人之分,我來了,我又走了,隻是一陣風吹過。
“黃陽?”裴梔低頭思索片刻,毫無印象,卻依舊開口平靜道:“報上名的,也得死。”眼裏似乎有一絲譏笑流出。早就告訴你膽敢反抗殺無赦,真當我和你開玩笑的?何況依照對方犯下的事,就算對方不反抗,也是死路一條。
所以呀,做任何事之前,最好多想想是否能受得起後果的反噬,總是沒有壞處的。如果連最壞的後果都能承受,那還猶豫什麽?放心大膽去做就好了。
隻是黃陽顯然事先沒有想過,就算是想過,他也不認為有誰能威脅到自己,畢竟在東疆這片大陸,人族和妖族可是有著盟約的。
“我可是妖族鎮守京畿的妖將,你要不要再考慮考慮殺掉我的後果?”黃陽微黃的眸子裏散發著點點寒芒,他越來越喜歡人族那種森嚴的等級製度了,準確地說是森嚴的等級賦予的權力。
當然,還有權力產生的製約,最起碼鎮撫司的裴梔還沒有辦法做到隻手遮天。黃陽如是想。
“嘖嘖嘖,你要不要聽聽你在說什麽?”裴梔一連串的嘖聲帶著滿滿的鄙視,身體輕盈地飄下長刀,重新將插在地上的長刀握在手中,屈臂擦了擦長刀上本就不存在的汙垢,盯著長刀上折射出來的自己的眼睛,眼裏有憤懣,有悲傷,有譏笑,“做人怎麽能這麽無恥?不不不,準確地說,做妖不能太無恥。何況隻要我殺了你,又有誰會知道呢?”
雙眼從刀身挪開,冷眼偏頭看向不遠處的黃陽,“你看,這明明是不久前你告訴我的,我這才發現竟然好有道理,可這才短短不過片刻時候,你自己怎麽就忘了呢?”
輕輕挽了個刀花,纖細潔白的左手撫過刀身,傳來的陣陣涼意卻怎麽也無法壓抑逐漸沸騰的血,那奔流在血管、流遍周身的熱血化作兩團火,狠狠地盯著黃陽一字一頓地道:“腦子固然是個好東西,可我看你的腦子很不好使,與其留著經常犯糊塗,還不如我幫你一刀砍下來,一了百了豈不快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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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陽陰鷙的目光幾乎眯成了米粒大小,卻依舊如實質一般刺人,長長的舌頭舔了舔幹涸的雙唇,隻是一言不發,手裏的雙刀緊緊握著,伺機而動。
裴梔嗤笑一聲,竭力抑製住自己的憤怒。憤怒固然會憑空增加勇氣,可也會燒壞腦子。無論什麽時候,一顆清醒的頭腦遠比被憤怒衝昏的頭腦更有意義,也更加不容易犯錯,活得更長久。
“放心,我的刀很快的,你應該見識過了。隻需要一下就可以砍掉你的腦袋,你甚至都不會感覺到一絲一毫的疼痛。沒了腦袋也就沒了腦子,也就沒了一切煩惱。所以,讓我殺死你好嗎?”
場中安靜得出奇,躲在遠處的三個鎮撫司同僚卻隻感覺脖子僵硬,似乎被架上了一柄長刀,那感覺不要太酸爽。黃陽沒有說話,隻是緊緊握著雙刀,似乎腰身慢慢伏了下去。
一聲輕微的囈語輕如蟲鳴,裴梔眉頭微皺望了過去,卻見那破敗的祠廟中,原本昏迷倒地的一個女子微微動了動手指,再沒了別的動靜。
呃,應該是有的,兩道破風之聲響起,兩柄短刀一前一後射向了倒地昏迷的女子和裴梔,遠處的三人齊聲咒罵中一同竄出奔向那昏迷的女子,一時間卻鞭長莫及。
黃陽陰惻惻的嘴角掛起一抹邪笑,他很滿意自己給出的選擇,能救那昏迷不醒的倒地女子的隻有裴梔。
救人,就無法阻擋自己逃跑;不救,作為化形的大妖,漫長的歲月裏,他們見過無數選擇,弱小人類的選擇,雖然很可笑,可卻也不免有那麽一瞬間的動容,僅此而已。
人這一輩子會有無數次的選擇等著你,不管你願意還是不願意,都無法逃避。有時候一個簡單的選擇,往往能改變太多的未知,可麵臨選擇的那一刻,往往一葉障目、不得其法。最好的選擇就是,既然選擇了當下,就不要後悔,全力做好自己,準備迎接下一次選擇。
裴梔的選擇多少有點意料之中又出乎意料。隨手擲出的長刀後發先至,擊飛了黃陽的短刀,纖細白嫩的手指輕彈,隨意叩飛了射向自己的短刀。短刀翻飛著激射向半空,一團巨大的陰影淩空砸下。
鎮撫司打醬油三人組目瞪口呆地望著黃陽微微屈膝便躍上了半空,精壯的黃衣漢子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頭體形碩大的黃羊。
分別被擊飛的兩柄短刀化作兩道流光飛向空中的黃羊,重新化作頭上的一對利角,那猩紅的羊眼正猙獰地望著地上看起來嬌小柔弱、赤手空拳的女子。
不好,老大有危險。三人來不及呼喊,奮力衝向裴梔,雖然他們知道單憑自己也很難解決那恐怖得如同一頭巨象當頭砸下的黃羊,可這是他們的選擇,至少這一刻他們沒有猶豫。
黃羊獰笑著望著地麵上四個渺小如芥子的人類,它很佩服對方的勇氣,卻對他們的選擇嗤之以鼻,麵對自己的鐵蹄,無異於螳臂當車。隻是一瞬間,飛速落下的黃羊便看清了地上那女子望向自己的雙眼。
那是什麽?黃羊印象裏,明明應該駭然無措的雙眼變得詭異異常,翦水秋瞳變得一隻漆黑如墨,一隻似乎隻有眼白沒了瞳仁。
隻是一個對望,黃羊忽然感覺自己的腦袋裏的腦子似乎被人狠狠攥了一把,劇烈的疼痛幾乎讓它眼前一黑。
勉強才能穩住身形,再一睜眼便失了地上裴梔的身形,一股龐然大力自頭頂傳來,兩隻角被人雙手握住,突然出現的這股龐然巨力讓自己的脖子在半空扭成了一個不可思議的角度,駭然四顧下,便見天空一隻蒼鷹盤旋著飛遠了,緊跟著砰然落地的巨大聲響傳來,濃煙四起。
黃羊掙紮著撲騰著四蹄努力讓自己翻過身,搖搖晃晃站立起來,便看見了不遠處裴梔雙臂環胸正望著自己。
黃羊的心瞬間沉到了穀底,渾身撕裂般的疼痛這時才陸續傳來,它甚至能清晰感知到自己內髒的破裂,緊跟著縷縷鮮血自黃羊大妖的兩個鼻孔流出,轉瞬便染紅了山石雜草。
勉強恢複人形的黃陽雙膝跪地,口鼻間仍然有鮮血不斷溢出,望向裴梔的雙眼卻再沒了陰鷙狠毒,隻有驚恐。
雙臂環胸的裴梔胸脯高聳,更顯體態婀娜,可黃陽此刻早已沒了色心,他隻希望一切都是幻覺,甚至他後悔遇上了這個女人,這個看似柔弱卻渾身帶刺的女人,屠夫,劊子手……
隨手一招,那飛遠的製式長刀便回到了裴梔手上,滿臉寒霜的裴梔拖著長刀一步步走向黃陽。
你不要過來呀!
黃陽心底不住嘶吼,卻發不出一點聲音,微微一動便有大口的血水自嘴裏流出,長刀拖過地麵發出的刺耳的聲音,像是催命的喪鍾一般。
一腳踢得黃陽仰身向後跌去,緊跟著一道寒芒閃過。黃陽認命地閉上了雙眼,他沒有寄希望對手會手下留情。
破敗的軀體在地上滾了幾滾,良久,黃陽才不敢置信地睜開雙眼,除了胸口挨了一腳,身上的傷更重了一些,貌似那一刀並沒有要殺死自己的意思,難道,一切還有轉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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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來不要小瞧任何動物求生的本能,哪怕是大妖級別的黃陽也不例外。他似乎看到了一線生機,甚至都想好了,如果能活命,他不介意賣身為奴,畢竟和死比起來,侍奉強者簡直好得太多,不是那麽不能接受。
隻是黃陽內心電轉的心思在看到了裴梔手中長刀上那最後一顆滑落的血珠時瞬間呆滯了,一顆心又提到了嗓子眼,不遠處一團血肉模糊的東西掉落在地,裴梔譏笑的聲音適時響起,“果然是一頭淫羊,不用謝我,我已經替你斬了那是非根。”
鎮撫司三兄弟齊齊夾緊了雙腿,不約而同向後重新退開,明明沒有風,卻依舊感覺胯下涼颼颼的。黃陽的雙目更是滲出了血,瞬間染紅了雙眼,卻再也沒有力氣說出哪怕一個字,就那麽恨恨地瞪著裴梔,心如死灰。
“你看你這麽激動幹什麽?不用謝我,我既然說過要砍下你的腦袋,就絕不止割掉你二兩肉那麽簡單,答應你的事,我一定會做到的。”裴梔重新邁步逼近黃陽,這時臉上才露出會心一笑,“所以,你準備好赴死了嗎?”
滿嘴鮮血的黃陽已經說不出一個字,喉嚨間嗚咽著,雙手胡亂抓起地上的石子、枯枝砸向裴梔,裴梔笑得越發的燦爛了,似乎黃陽越是無助地掙紮,越能減輕他犯下的罪惡,也才越能消磨掉裴梔胸中的戾氣。
於黃陽身側站定,裴梔再次屈臂,將長刀自臂彎緩緩擦過,那刀身依舊如一泓秋水,光可鑒人。“殺你者,大虞鎮撫司,裴梔。”刀光如匹練直劈而下,誓要斬斷這大妖的腦袋,斬斷這世間一切的汙濁,哪怕濺了一身的血也不怕。
巔頭匹練兼天淨,泉底真珠濺客忙。便讓這肮髒的血,見證這一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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