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忽有故人心上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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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陣風吹動那女子耳邊的一絲絲秀發,那一絲絲長發便嬌俏的拂過女子柔嫩白皙的臉龐,赤裸的白嫩的雙足未著鞋履,長長彎曲的睫毛輕輕顫動,仿佛努力要睜開眼看清眼前的一切,卻始終不得其法。
    長河倏地一個閃現便出現在宮裝女子的身邊,一雙眼睛灼灼地望著對麵,一雙手緊張得無處安放,不停地搓動著。
    不是說“仙心無鎖匙,浩蕩天地間”嗎?
    許陽很好奇,他從來沒有見過長河的情緒何時這麽激動過,一直以來,他始終不確定,仙人是否為了追求極致的道而放棄作為人的情感,這樣才能一心向道,現在看來他的顧慮有點多餘了。
    也對呀,“仙”麽,本就是登臨絕頂的人,首先他需要是個“人”,得有人的情感才對,否則失了做人的條件,“仙”又和那些高高在上的神明有什麽區別呢?
    一步跨出,許陽就那麽停在長河和黑衣宮裝女子之間,成三足鼎立之勢,仔細看向那神秘的女子,長河口中的“幽泉”,她的身上,有太多許陽需要了解的東西。
    “幽泉!”長河再次緊張地開口呼喚道,眼裏的緊張不受控製地逸散出來,相隔無數歲月的重逢,他興奮、急切,卻又忐忑不安。
    女子睫毛顫動得更加厲害,似乎隨時都要睜開雙眼,卻始終無法如願。驀然,一根纖細白嫩的手指緩緩抬起,長長的指甲上有鮮紅的豆蔻,紅的如血,更加襯得手指白嫩。
    許陽不免心下一緊,幾乎就要控製不住地伸手阻攔對方的動作,抬起的手卻在最後一刻頓住,就那麽眼睜睜看著一根白嫩的手指一點點靠近長河的眉心,動作緩慢輕柔,卻足以牽動在場所有人的心。
    就是這看似柔弱的手指,就在片刻之前,就在眾人的眼皮子底下,隻是那麽輕輕一點,一位神明就化作了飛灰。
    好吧,就算是那神明已經垂垂老矣,就算他已經蒼老得接近腐朽殞落,可那畢竟是一尊神明,一尊哪怕衰老如斯也足以令在場的大多數人望而卻步的神明。
    長河眼睛裏依舊閃耀著興奮的光芒,甚至愈來愈激動,激動得幾乎難以自抑。曾經的仙人強者,曾經征伐星空的存在,長河從來不懼怕神明,不懼怕和神明的戰鬥,同樣不懼怕死亡。可是,長河懼怕孤獨。
    孤獨。
    聽起來多麽寂寥空虛的詞句。他沒有刀劍加身的痛苦,沒有生離死別的悲壯,也沒有愛而不得的心酸。
    可他就像是一帖毒藥,一條扼住咽喉不斷收緊的繩索,一點點地,一天天地,悄無聲息地侵蝕著你,侵蝕著你周圍的一切。
    看著熟悉的人一個個離你而去,看著周圍的事物滄海桑田,你才能理解,孤獨才是這世上最恐怖的存在。
    而眼前的黑衣宮裝女子,就是長河打碎孤獨枷鎖的鎖匙,那彈指可滅神明的手指,分明就是來自遠方的呼喚。
    長長的紅色指甲停留在長河的眉心前不足寸許,黑衣女子歪著頭,雖然緊閉雙目,卻好似能洞察眼前的一切,就那麽靜靜地注視著長河的方向,一時間萬籟俱寂。
    長河的眼神急切又興奮,這種急切和興奮在一炷香後轉為了焦躁不安,想要再次張口呼喚,卻發現怎麽也發不出聲音,甚至連動彈一根手指都顯得萬分艱難,隻是這麽懸停半空對峙著。
    岸上的眾人早已看得口幹舌燥,那彈指滅殺神明的一幕久久難忘,那恐怖一擊的存在卻似乎陷入了沉眠,無法醒來。一切似乎陷入了僵持。
    三聲輕顫,三柄飛劍激射而至,卻是廖凡感應到了此處神明逸散出的威壓,去而複返。
    作為縹緲仙宗劍宗一脈的強者,他當然知道神明出現在人族領地意味著什麽,雖然內心有過掙紮,那是對神明發自內心的忌憚。不過,最終還是勇氣戰勝了恐懼。
    飛劍卻似乎一瞬間吸引了黑衣女子的注意,緩緩轉頭望向廖凡三人方向,雖然依舊雙目緊閉,許陽卻從對方的臉上看到了一絲情緒波動,那秀美的眉毛輕蹙,仿佛心情瞬間變得很差。
    纖纖一指隨意勾動一下,廖凡便驚覺腳下的長劍竟忽然斷了和自己的聯係,仿佛一聲悲鳴,連同另外兩把長劍齊齊飛出,飛至潭水邊,三聲細響,竟然齊刷刷插在了地上入土三分,留在地麵上的劍身兀自輕顫,嗡鳴陣陣。
    廖凡慌亂中穩住身形,卻是早就看清了場上的局麵,急忙收聲的同時忙不迭止住了身後兩名年輕弟子的舉動,就那麽張口結舌地看向場中。
    雖是中年人模樣,實際卻有百歲高齡的廖凡見過的太多太多,生活的曆練造就了他,讓他知道什麽時候閉嘴才是最好的選擇,比如現在。
    黑衣女子似乎很滿意廖凡的選擇,隻是片刻的停頓,便又轉頭望去 隻是這次看向的不是長河,而是一旁的許陽。長河艱難地抬起一隻手,嘴巴張了又張,終歸還是沒能發出一絲聲音。
    近距離地接觸,許陽才有機會重新察看眼前的女子,並非癡迷於女子的絕世容顏,而是緊緊盯著女子眉心正中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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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眉心處,一朵幼小的蓮花幼苗印記若隱若現,若不是距離如此相近,是斷難看清的。
    許陽在看著黑衣女子,黑衣女子同樣在看向許陽,雖然雙眼依舊緊閉,可許陽知道她就在看著自己。
    小巧卻又飽滿的紅唇輕輕動了一下,似乎是要開口,卻隻是蠕動了幾下雙唇,終究是沒有開口講出一個字,隻是那垂下的手臂重新抬了起來。
    岸邊的火煒發出一聲驚呼,在寂靜的場中顯得尤其明顯,隻不過卻似乎沒有引起一絲注意,黑衣宮裝女子緩慢抬起的右臂絲毫未曾停頓,纖細白嫩的手指再次點出,塗滿豆蔻的長長的指甲猶如鋒利的劍,直指許陽眉心。
    用一把剛剛砍掉別人腦袋的刀架在你脖子上,刀上還殘留著血跡,就問你怕不怕?
    許陽也怕,任誰被女子的纖纖玉指抵住眉心都會怕。雙眼倏地收縮,眼神翻湧間似是下定了某種決心,許陽終是一動也沒有動,就那麽坦然麵對著迎上了那催命的一根手指。
    你這一生賭博過嗎?別告訴我沒有過,我不信。
    人這一輩子啊,會經曆過無數次的選擇,而每一次的選擇,並不是隻有“是”與“非”兩個選項的。
    亂花漸欲迷人眼,當無數個選擇同時放到你麵前,讓你無從抉擇的時候,這時候往往最古老、最質樸的方式有可能才是最合理的方式。別理解錯了,不是扔鞋,是賭,用你賭注的答案博出一個未來。
    事實證明許陽賭對了,那如嫩蔥一般的玉指緩緩停在了許陽眉心前,長長的塗滿豆蔻的指甲隻差毫厘便戳到了許陽眉心的皮膚,他甚至通過眉心體表的茸毛能隱約感受到那根手指上傳來的絲絲涼意,那是腳下幽暗深邃的深潭的溫度。
    手指停在眼前,許陽甚至可以清晰看見手指皮膚的紋路,順著手指,依稀可以看見整個手掌掌心的紋路,還有那一旁嬌憨可愛地翹起的右手小指 斜斜地指向一旁。
    完美無瑕的一隻手,縱使最挑剔的人也難以挑出一點瑕疵。許陽艱難地咽了咽唾沫,不自覺地放緩了呼吸,他甚至覺得粗重的呼吸呼出的熱氣噴到這隻手上,都是對這隻完美的手掌的褻瀆。
    嗬嗬,男人啊!火煒忽然感覺一點都不緊張了,甚至不自覺地撇了撇嘴角。
    佟虎乜斜著眼角的餘光掃了掃,腳步悄悄地向一旁挪了挪,一個不小心被後邊的人撞了個趔趄,回頭怒目而視下,卻是石頭啊阿木正自悄悄挪動著腳步,大家竟是不約而同選擇離火煒盡可能的遠一些。
    畢竟不是隨便一塊舢板都能搏風打浪的,搞不好會被滔天的巨浪拍得粉身碎骨,城門失火,殃及池魚,那就有點得不償失了。
    許陽卻似乎毫無所覺,隻是看著那眉心的蓮花印記,竟似有熟悉的感覺湧起,似乎又看到了函穀城頭那遮天蔽日的蓮花虛影。長河卻隻是緊張地盯著抵住許陽眉心的那根手指,手指的主人熟悉又陌生起來。
    天地一片寂靜,靜得有些令人心慌。所有人都在等待,等待著未知的降臨,誰也不知道下一步該行向何方。
    許陽的目光終於從那淺淺的蓮花印記挪開,重新又對上了那近在咫尺的手指,或是隨心所欲,許陽鬼使神差地伸出右手,食指一指點出,堪堪對上了那纖細修長的指尖。
    灰布長袍無風自動,就連滿頭的長發都肆意飛揚起來,兩根手指指尖抵在了一起,幾乎是同時,那黑衣女子的滿頭長發也如許陽一般漫天飛舞,黑色宮裝衣袂飄飄,竟似是要淩空飛去的仙子一般。
    內視天地,原本空曠杳無人跡的空間內,孤峰依舊遠矗在接近迷霧的邊緣,隻是山體上那碩大的“鎮”字竟然有瑩瑩流光閃爍流動,一道修長的身影矗立在山前,黑色的宮裝,柔順的黑發,還有那赤裸的小巧的白嫩雙足,無一不在昭示著她的身份——深潭的神秘女子。
    許陽目瞪口呆地注視著眼前的一切,大腦似乎都不夠用了。他實在想不出來這個神秘的女子怎麽會莫名其妙地出現在自己的體內空間。
    這算不算自己有孕在身呢?許陽拚命搖了搖頭,實在想不到自己怎麽會有如此莫名其妙的想法,不自覺地擦了擦額頭,縱使那裏並沒有一滴汗水。
    一陣刺鼻熟悉的味道傳來,緊接著一隻大手拍在了許陽的肩頭,驚得許陽差點一蹦三尺高,駭然之下回頭望去,便見那隻有半個身子的老頭正自吐出一口白煙,濃濃的煙草味道刺鼻卻溫馨,縱使許陽一路走來曆盡波折,自詡早已心如磐石,卻也止不住熱淚盈眶,“爺爺”。
    許夫子似是隻睡了一個午覺,蒼老得如同枯樹皮一樣溝壑縱橫的老臉上布滿了笑意,從那一道道溝壑紋理中溢出,渾濁的雙眼布滿了慈愛,稀疏焦黃的幾顆牙齒錯落有致地遙相呼應著,隻是一味地笑著。
    那笑容,塵封在記憶裏已經數十年,再見卻依然親切如故。望著那笑容,許陽忽然不想再走下去了,他隻想再回到黑水小鎮,回到那熟悉的童年,那裏似乎永遠沒有這麽多的煩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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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回不去了,許陽知道,一切都回不去了。現在的他不再是一個人,一路走來,有敵人,有朋友,還有的是責任。倏地,那一身火紅的女子驀然闖入腦海,思及次,他便癡癡地笑了,笑得像個傻子。
    四四方方的籬笆小院一切如故,那桃樹剛剛落了一地桃花,鋪滿了半個院子。
    那樹下的水井依舊照得人纖毫畢現,許陽有那麽一瞬間的怔愣,忽地發現水井的倒影裏多了一個人,那黑衣宮裝的女子依舊雙目緊閉 卻不知何時出現在了身邊,一縷若有若無的幽香斷斷續續地傳來,難免讓人意馬心猿。
    至於那方石磨,許陽遠遠繞過它,他可不會忘記它是如何生生磨滅了一尊神明,凶戾非常。
    茅草屋的門敞開著,一眼便能看見中堂那方供桌,上麵的香爐上香煙嫋嫋,山牆上那幅空白的畫卷依舊,左下角那方小小的印鈐鮮紅醒目。
    恍惚間,似是有一道虛影從那幅畫卷走出,徑直走向那黑衣宮裝女子,圍著那女子左三圈右三圈地轉呀轉呀,轉得許陽的頭都有些暈乎。
    恍惚中,似乎有呢喃聲響起,“哈,終是沒有枉費我一番心血,隻是我該叫你幽泉還是什麽?是你嗎?唉,你終究不是她,這世上怎麽會有相同的兩朵花!或者該叫你幽小泉還是什麽,算了,一切隨緣吧!”
    有微風拂麵,那風吹在臉上竟是暖洋洋的,風中還帶著山花的香氣,帶著野草的芬芳,一同傳來的還有嘈雜的細語,以及一聲聲殷切的呼喚。
    許陽努力晃了晃有些發脹的頭,便對上了一張張急切緊張的臉,他們的嘴巴一張一合,不知道在說些什麽。
    偏過頭,便對上了那清麗絕塵的絕世容顏,還有……還有那一雙眼睛,那究竟是一雙怎樣的眼睛?
    那眼裏,竟然思緒萬千。那眼裏有光,望過來,似是跨越了千年、萬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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