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尊嚴體麵的囚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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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日噴薄而出,群山仿若塗滿了金黃色的光,卻無法驅散縹緲仙宗眾人心頭的陰霾。
一切發生得太過匪夷所思,太過震撼,一時間屬實難以消化。如果不是摘星樓的斷壁殘垣還有殘留,一切仿佛發生在夢中一般。
七峰不斷有年輕的弟子們禦劍升空,望著眼前一夜間擴大了無數倍的群峰,紛紛呆立當場。昨夜神遊天外的感覺還依稀可以回憶起來,眼前的驚變再次震懾了眾人。
方天正的臉色很不好看,哪怕強橫如她,也被昨晚發生的一切震撼到。縱使再怎麽不願意相信,可事實就是事實,從來不會因為她的意願而有所改變。她無論如何也想不到,自詡仙門的縹緲仙宗不過是鎮壓囚徒的樊籠。那麽自己呢?和囚徒無異吧!?
方天正掃視了眾人一遍,終於緩緩開口道:“事已至此,多說無益,當務之急,大家各自安撫好各峰弟子,至於其他,我們稍後再議。”
眾人皆是默然,沒有人反對,何況他們也需要時間好好消化昨晚發生的一切。一道道身影衝天而起直奔各自的峰頭,隻有沈若愚一動未動。
方天正眼神複雜地看了一眼老人,忽然發現自己似乎越來越像是一個笑話。自打青崖子閉關不出,縹緲仙宗一切都似乎要以劍峰馬首是瞻,不為別的,但隻是她方天正的戰力就能讓所有人閉嘴。
方天正無疑是個要強的女人,當她理所當然地將縹緲仙宗的一切擔在肩上的時候,並不僅僅為了榮耀,更多的其實是她內心的責任。
要強的女人通常能認清現實,她想過會有無數人覬覦她現在的位置,隨時都有可能將她取而代之。她考慮過無數種可能,卻偏偏沒有想到最令她意外的會是沈若愚,這個常年閉門不出的木訥老人。
她同樣沒有想到,就是這麽一個最沒有存在感的老人,卻有著驚人的修為。單單隻是那一指,就能讓所有懷疑他的人閉上嘴巴。
一股好久不曾有過的輕鬆感瞬間湧上來,方天正的心情幾乎是同時好了許多,身材魁梧的女子認真地向著老人深施一禮,飄然遠去。“沈師兄……”廖凡同樣神色複雜地看著沈若愚,卻不知該說些什麽好,終是沒有繼續說下去,抄起地上被扁得麵目全非的廖長歌,追著方天正去了。
沈若愚走到依舊怔愣在原地不知所措的飛蓬跟前,抬頭看了看比自己高出許多的男人,終於下定了決心。眼前的男人和自己竟然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從青崖子的角度講,他們甚至可以說是一個人。
老人輕輕拍了拍飛蓬的肩膀,縱使高出老人許多,卻依然像個孩子一樣無助地看向老人。沈若愚扭頭看了看許陽,隻是簡單的一個對視,卻都已經明白了對方的意思。老人決定將這個秘密永遠埋藏下去。
生而為人,有些東西我們沒得選,比如出身。可有些東西我們可以選,比如未來的路。人生不就是一個選擇接著又一個選擇,不斷地串連起來的嗎!
山門處似乎有波動傳來,許陽不免偏過頭望去,沈若愚也一樣似有所覺地扭頭觀望,雖然相隔甚遠什麽也看不清楚。
失去禁製壓製後的拙峰依然是最小的,卻也比之前氣派了好多,無數更加巍峨高壯的山峰如同雨後春筍一般出現在拙峰四周,共同拱衛著拙峰,以至於現在的拙峰更加像是一處山穀。
整個縹緲仙宗的靈氣似乎更加濃鬱了,噴湧而出的靈氣化作了群山間翻滾不止的濃霧,於是群山便也像是蒙上了厚厚的一層麵紗,羞澀地不肯輕易以真麵目示人。
沒有花裏胡哨的禦劍飛行,沈若愚依舊平凡得像是一個老農,踩著那條巨大的鎖鏈一步一步走回拙峰,身後的許陽和幽泉似乎並沒有覺得有什麽不妥。老人更像是一柄深藏不露的寶劍,不肯輕易以鋒芒示人。
飛蓬更像是一個茫然無措的孩子,一時間還是沒能消化掉昨晚發生的一切,整個人看起來渾渾噩噩的。
至於許陽和幽泉,人生的路還很長,這群山縹緲的景色不美麽?何必急於一時。隨後折了一根樹枝,三下五除二去掉多餘的枝丫,便有了一根直溜溜的順滑的棍子。
聽著樹枝折斷的聲響,前邊的沈若愚身形一頓,卻又瞬間恢複了正常。飛蓬也似乎回過神來,吃驚地望著不知死活的許陽。他給許陽講過幾乎所有縹緲仙宗的事,卻獨獨忘了告訴他,在拙峰唯獨不能做的就是毀壞樹木。小時候練劍隨手砍斷的一株小樹都讓他被沈若愚拎著揍了一頓屁股,現在回想起來還曆曆在目。
相比沈若愚人前的木訥少言,老人更願意獨守拙峰,細心照料拙峰的一草一木。誰說草木無情,在沈若愚的眼裏,這漫山的一草一木更像是老人的孩子。
一棍在手,許陽仿佛又回到了黑水小鎮那段無憂的時光。“看招!”大喝聲中,一棍掃出,便有路邊的野草和樹上嫩綠的枝條紛紛折斷,而許陽更像是一位久戰沙場的大將軍,當真是兵鋒所指,擋者辟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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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道黑影閃過,許陽猛然發現手裏的木棍被人劈手奪了過去,隨手扔進了腳下深邃的山穀,額頭青筋暴跳的老人努力平複著怒氣,憤懣地哼了一聲繼續扭頭前行。
飛蓬張大了嘴巴望著這一幕,由衷地衝著許陽比了個大拇指——牛叉!再看向沈若愚,似乎看老人吃癟還是頭一次,怎麽說呢,感覺不錯。
仿佛猜透了飛蓬的心思,老人沉聲怒斥的聲音響起,“看什麽看,要不是打不過他,你以為我能輕饒了他。”說話間,腳步前行得更加急了。
二層的竹樓遙遙在望,雞鳴鵝叫聲此起彼伏,老人的心情又歸於了平靜。他喜歡這裏,喜歡這裏簡單的生活,喜歡沒有爾虞我詐的日子。
一頭大黃狗忽然從山路的拐角處跑了過來,看著木然出現的四人愣了一下,又小心翼翼地湊近沈若愚的腳下聞了聞,一條粗大的尾巴立馬搖個不停。
“黃瘋子!”始終淡然示人的沈若愚難得地露出一絲激動的神情,聽見呼喚的大黃狗尾巴搖得更加歡快了。飛蓬也認出了大黃狗,至於為什麽叫黃瘋子,還不是在山上的時候,它總是喜歡瘋了一樣漫山遍野追著雞群和鵝群跑,如同瘋癲一樣。
嘴裏叫著大黃,老人的眼睛卻緊緊盯著大黃的身後,細碎的腳步聲響起,一個一身文士打扮的年輕人出現在眾人視線裏。
“師傅!”文士看見老人,明顯激動起來,三步並作兩步跑到老人跟前,撲通一聲跪倒在地,緊緊抱住了老人,“徒兒胡十三回來了。”
“好好好,回來就好。”老人難得地激動起來,下山十年杳無音信的徒兒回來,當然是值得慶祝的一件事。“師兄。”飛蓬同樣激動地湊上前來,望著和沈若愚抱在一起的文士,興奮不已。
“來,我們回家!”沈若愚的快樂許陽都能感受得到,他也由衷地替老人高興。
快樂是會傳染的,想要讓這份快樂持久,最好的方式就是把這種快樂分享給身邊的人。老人扭過頭望向許陽,眼角的皺紋裏都含著笑,“這是我的徒弟,十年未見的徒弟。”
隻是這笑還掛在臉上,老人卻忽然怔住了,眼神裏滿是不可思議。一截劍尖忽然從老人的後背透了出來,原本緊緊抱住老人的胡十三身形如同鬼魅一樣飛速後退,遠遠地戒備觀望。
劍尖散發著陣陣金色的光芒,看起來正大祥和,卻不斷在撕扯著老人的身體,一道道金色的光芒不斷暴漲,隨時要將沈若愚包裹起來。
神明的氣息!許陽大步上前,越過早已經錯愕不已卻又不知所措的飛蓬,一把握住了長劍。長劍上,金色的光芒陡然暴漲,似乎想要將許陽彈飛出去。老人的雙眸逐漸染上了一層金色的光暈,那金色愈發的明顯。
一聲冷哼,許陽一把拔出老人身體裏的長劍,長劍兀自如同蛇一樣扭曲起來,一縷縷金色的光芒拚命地想要順著傷口鑽入老人的身體。幽泉不知何時已經來到老人的身後,全然無視老人依舊觸目驚心的劍傷,一拳打在老人的傷口處,絲絲黑色的水波如同絲線一樣鑽進老人的身體裏。
許陽手腕輕抖,長劍便寸寸斷裂,遠處的胡十三逐漸被金色替代的瞳孔裏滿是錯愕,似乎沒想到許陽的存在。
異變同樣驚動了其他人,其餘六峰紛紛禦劍而來,將胡十三包圍住,隻是一時搞不清現場的情況。
青蓮虛影一閃而過,幽泉攙扶住即將跌倒的老人。老人輕輕推開幽泉的攙扶,緩緩站直了身子,黑紅的臉上卻已經一片灰敗之色,卻依舊步履沉穩地越過許陽望向遠處的胡十三。
“你是誰?”老人的聲音似乎有些顫抖,一切都已經擺在眼前,即便他已經預料到某種可能,可心裏還是存著一絲希冀。
“我?我當然是您的徒兒啊,我是胡十三啊!”胡十三忽然沒了怯懦,緩緩站定,就那麽戲謔地看著許陽眾人,似是絲毫不擔心自己身處重重包圍之中。
老人的眼角忽然有一滴淚劃過,飛蓬的心裏忽然也莫名的難受起來。“看來是你殺了他,你該死。”聲音悲慟,幾乎是一字一句咬牙問出的。
“嗬嗬,沒意思。”胡十三無奈地撇了撇嘴,忽然像是變了個人一樣,眼中的金光更盛,聲音忽然也變得莊嚴宏大。“本座隱忍萬年,卻被你們壞了我的好事,你們應該受到懲罰。”
天地間,大道震顫,無數的靈氣向眼前的胡十三湧去,胡十三整個人也緩緩漂浮起來,身後隱約中有無限神域展開,鼓樂琴瑟之聲隱約可聞。
神明!真君級別的神明!許陽的臉色忽然變得很難看,身後的幽泉似乎也感應到了熟悉的氣息,和許陽並肩而立。眼前哪裏是什麽胡十三,分明是一尊真君級別的神明降臨。
真君,那可是神明中的無上強者,距離最高層次的道君也隻差兩個境界。可道君畢竟是傳說中才存在的境界,那是以身合道可以化身宇宙的層次了。
“凡人啊,你們似乎早已經失去了敬畏之心,你們竟然妄自冠以‘仙’的名號,這是一種褻瀆。”空中的胡十三驀然再次開口,“你們不應該覬覦本就不屬於你們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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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音陣陣如大道轟鳴,縹緲仙宗的所有弟子幾乎隻是一瞬間便陷入了沉迷,就連七峰峰主也同樣感覺到來自靈魂的重壓。重壓之下,眾人幾乎忍不住要俯首跪拜。許陽一聲冷哼,勉強將眾人從逐漸沉淪中拉回現實。
“嗬嗬,你就是天機預示的異數嗎?還真是個不大不小的麻煩,你很強。”神明戲謔地轉頭掃視眾人,“可是,再強也是螻蟻,而螻蟻就應該順從螻蟻的命運,反抗即是原罪。”
呸的一聲,長河不知何時出現在了許陽的另一側,和許陽、幽泉並肩而立,憤怒地盯著半空中的神明,一雙拳頭緊緊握著,毫不懷疑隨時都會打向眼前討厭的家夥。
空中的神明似是對此毫不在意。是啊,人又怎麽會在意螻蟻的憤怒呢?就像神明不在乎所有人一樣,近乎機械冰冷的話語再次響起,“我辛辛苦苦培育的種子啊,那是一條多麽虔誠的靈魂,就這麽被你們毀掉了。乖乖地做你們的囚徒不好嗎?至少我可以讓你們擁有一部分力量,享受力量帶給你們的榮耀不好嗎?同樣身為囚徒,為什麽你們要做囚徒中的異類呢?”
沈若愚緩慢地越眾而出,依然難以遮掩眼底的悲傷,可老人的脊背依舊挺直,不曾被折彎、打倒。“就算是囚徒,我寧可做有尊嚴、體麵的囚徒,絕不會向異族,向你,向卑劣的神明低頭。”
“哈哈哈哈……無知的蟲子,明明是你們向我低頭才保住了這一絲苟延殘喘的機會呀,怎麽,現在想要做個好人了?不不不,肮髒會伴隨著你的靈魂一輩子。而我不在乎你的靈魂是否肮髒,把他獻給我,就當作你們犯下錯誤的補償。”
神音陣陣,天威惶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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