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血在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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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開的刀很快,快到仿佛流星劃破夜空。一刀下去,便有成群的神明喋血。複又輕輕一震,那激飛的金色血液便隨著刀光化作了虛無。
    王開的手很穩,端坐肩頭的少年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父親每揮出一刀,肌肉便有規律地律動著,仿佛在奏響一章熟練得不能再熟練的樂章
    王開的目光很平和,仿佛隨手一擊殺掉的並不是令人敬畏驚懼的神明,他們在王開的刀下和山野裏的野獸沒有什麽區別。
    肩頭的少年不自覺攥緊了手中的木劍,反抗的種子不知不覺間便在少年柔軟的內心深處生根,隻需要一個契機,便猶如驚蟄雷聲過後萬物生根發芽。
    王開並不孤單,除了肩頭血脈延續的兒子,還有許許多多和他同樣的人。
    沒有人知道他們的名字,他們或許叫李開,或許叫張開,或許叫劉開,不盡相同。
    相同的是,他們都選擇了和王開一樣毫不猶豫地向神明遞出了刀劍。相同的是,每一個不同姓氏的背後,都是一條血脈的延續,他們想用今天手中的刀劍,為自身的血脈劈開一條新的路。
    數不清的人影劃破雲端,仿佛刺穿了這腐朽的舊世界。閃爍著耀眼寒芒的刀劍更像是一支支畫筆,誓要重新譜寫一個新的篇章,勾勒出夢想中的國度。
    一道道人影砸在地上掀起濃煙陣陣,每個人的裝束都不盡相同,可他們來此的目的卻出奇的一致,麵對神明不約而同地舉起了手中的武器。
    野獸之所以進化出鋒利的爪牙,堅實厚重的甲殼,隻是因為他們想要生存下來,這些都是必要的手段。
    暴力不能解決所有的問題,但不得不承認暴力有時候能解決很多事。
    就像如今的神明也不能免俗,他們周身的瓔珞和萬丈金光,他們威武霸氣的儀態早已不能令凡人屈服,所以他們不得不露出他們猙獰的爪牙。
    於是,兩個種群,神明和人族,出奇一致地選擇了沉默,隻是一味地用手中的刀劍收割著對方的性命,直至其中一方屈服。
    天空中,厚重的烏雲愈發顯得低沉,赤紅色的火鐮間或刺破雲層,沉悶的雷聲趁機發出低沉的怒吼,仿佛為這一方戰場吹響的進攻的號角。
    天地間一片肅殺,大殿門口的炬竟然不自覺縮了縮脖子,看著眼前驀然出現的青青綠草怔怔出神。
    一團如茵的綠草不知何時出現在了大殿的門口外,硬生生在這滿目蕭瑟的天地畫卷中增添了一抹獨屬生命的顏色,格外顯眼。
    屋頂上簌簌掉落的灰塵竟然有一瞬間差點迷了炬的眼睛,本應恢複如新的大殿竟然一點點開始重新變得陳舊,仿佛被歲月瞬間無情地攫取走了一段光陰。
    殿門上,那原本豔麗的五顏六色的漆色竟然也開始變得斑駁,隨時都會剝落一樣。
    炬無奈地長歎了一聲,迅速收回屬於自己的神域,隻能眼睜睜看著依舊數不清的神明和不斷從天而降的人族在自己的殘破腐朽的軀體所化的廢土上廝殺。
    還是要失敗了麽?果然這一次和以往的每一次並沒有什麽不同,依舊沒有一點逃離這裏的機會。
    後退了幾步的炬將臉藏進了大殿垂落的陰影裏,看不清臉上的神色,隻能從那遊移不定的眼神中,依舊能偶爾看到絲絲的不甘。
    看著不斷冒出來的人族強者,炬仿佛在看著一種名為蟑螂的弱小生命。它們平時極度隱忍,善於藏匿,可一旦爆發便源源不絕。
    隨著最後一絲神域收回,炬徹底失去了對戰場的掌控,仿佛看著一個個放飛的風箏隨意在天空中翻滾,再沒有了拘束。
    他不能讓好不容易的一次投食恢複的神性再度被消耗,隨著那個喚作許陽的年輕人出現,這場戰鬥似乎早已有了答案。
    許陽手中的長劍筆直地刺入了一尊星君級別神明的頭頂,徑直貫穿而下,金色的血液從神明的七竅中流出,臉上兀自帶著愕然的神色。
    他不知道哪裏出了什麽問題,隻知道自己很難像平時一樣盡情地舒展手腳放手一搏,仿佛有根無形的絲線牽扯著自己的四肢,猶如提線木偶一般被人操縱著、戰鬥著。
    可忽然有一瞬間,他忽然感覺渾身一輕,那種束縛的感覺忽然消失了,完整的他好像重新又回來了,以至於他看著眼前那個人族的小子,都不再像先前那般看起來可怕。
    可為什麽依舊難以逃脫被屠戮的命運?神明不甘地望著眼前灰袍青年,眼裏滿是困惑不解,那隨性而為的一劍就那麽徑直突破了防禦,刺入了自己的頭頂。
    許陽的手依舊很穩,貫頂而入的長劍沒有一絲阻礙,神性被瞬間剝奪,眼前的神明雙膝一軟便跪在了許陽身前,臉上依舊神色茫然。
    漆黑的神格被剝離出來,靜靜懸停在身前,許陽伸出去的手迅速收了回來,堪堪躲過了老黑的兩排雪白的大牙。
    堅硬的神格在老黑的嘴裏沒有堅持超過一個呼吸,嘎嘣嘎嘣的聲響在沉寂的戰場上顯得尤為突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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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黑卻毫不在意,呲著大牙對著許陽訕訕一笑,旋即便化作了一道黑色的閃電,重新衝進了神明的陣營。
    炬遠遠看著這一幕,臉色陰沉到了極點。曾幾何時,高貴的神明竟然淪為了他族的血食,簡直奇恥大辱。
    磅礴的神力幾乎爆發,卻在看見眼前隨風搖曳的青草時重新恢複了冷靜。炬一步步重新退回了大殿深處,重新融進雕像,無情的雙眼冷漠地望著眼前發生的一切。
    不止是炬,許陽的臉色同樣變得難看。他明顯感受到了一絲變化,戰場上的神明似乎一瞬間忽然又變得強大了許多。
    不由自主地抬頭望了眼依舊高聳的大殿,雖然不見那尊祖神的身影,可虛空中相撞的兩道目光,雙方似乎都明白了一些東西。
    少了炬的操控,再沒了祖神流露出的壓迫感,神明反而可以放手一搏。
    於是,金色的血液飛濺中,同樣有紅色的血液濺起,劃破長空。
    猩紅的血液模糊了虎頭虎腦少年的眼睛,王開踉蹌著向後退了幾步,呼吸變得沉重了許多,哪怕握刀的手依舊穩定,可隻有他知道自己已經消耗了太多。
    出乎意料的,少年並沒有被飛濺而來的鮮血嚇得驚惶失措。
    緩緩睜開不自覺閉上的眼睛,少年眼前的世界一瞬間仿佛變成了猩紅的血一樣的顏色,黏膩而腥甜。
    少年感受著身下父親沉重的呼吸,緩緩抬起手中的木劍,就像是曾經父親無數次教授自己時一樣,平舉的木劍幾乎和手臂合為一體,遙遙指向撲過來的神明。
    嘿!
    仿若平地起驚雷,王開吐氣開聲,整個人高高躍起,手中的刀閃耀著耀眼的寒芒,仿若驕陽一般從天而降。
    濃煙滾滾,縱使臉上血跡斑斑,卻依舊難擋王開側過頭望著肩頭的兒子放聲大笑。
    相比自己斬殺了無數的神明,更令他得意的是自己的兒子終於在一瞬間似乎長大了,他相信傳承的力量會隨著自己的兒子一直走下去。
    周遭翻滾的神明是此刻最好的注腳,朗聲大笑的王開喜不自勝,“兒子,老子這一招‘戰爭踐踏’厲害吧?”邊說著,眼中滿是得意的神色。
    肩頭的少年一把抹掉臉上濺上的血液,咧開嘴露出雪白整齊的牙齒,看向父親的目光中滿是欽佩。
    虛空傳來陣陣漣漪,王開的強勢表現終於引來了更為強勁的敵人,一條修長的手臂從虛空探出,徑直抓向王開的咽喉,王開一瞬間仿佛深陷泥沼難以動彈。
    劃破虛空的神明不知何時已經站在王開的麵前,眼神中透露著濃濃的譏諷,縱使王開表現得足夠搶眼,可在他的眼中依舊是螻蟻,不同的是,王開這個螻蟻不過是比之尋常螻蟻大了些許。
    可那又怎樣?縱使他再強大,終究不過是凡俗,還不是要在自己的掌指間掙紮求饒,對方的恐懼對自己來說無疑是無上美味,然後自己便可以輕而易舉地捏爆對方的腦袋。
    哦,貌似對方肩頭還坐著個小家夥!看來應該是這個強壯的螻蟻的後代了。果然這些凡俗之人最在意的依舊是血脈的傳承,哪怕如此凶險的戰爭,依舊讓他們難以割舍。
    獰笑化作了突然出現的神明上挑的嘴角,他忽然有了更有意思的想法,相比直接殺掉眼前這個膽敢弑神的忤逆存在,他更願意看到對手臨死前的絕望和無助。
    神明修長白皙的手掌仿佛死亡的請柬,雖然看上去神聖異常,卻難掩死亡的味道。王開目眥欲裂地看著原本伸向自己的手掌伸向了自己的肩頭,伸向了自己的兒子。
    暴喝聲中,王開艱難地舉起手中的刀,緩慢但堅定地斬向神明伸出的手。
    一聲輕咦,神明好整以暇地屈指輕彈,那曾經無數次收割神明的短刀便化作了一捧細沙簌簌掉落,絕望充斥著王開的眼睛。
    肩頭的少年皺起了清秀的眉毛,黑白分明的眸子裏滿是憎惡與憤怒,那本不該是他這個年紀應該有的憤怒。
    嘿的一聲輕喝,稚嫩卻堅定,如乳虎嘯穀。
    少年手中的木劍忽然綻放出熾烈的光芒,如大日當空,刺得人睜不開眼睛。
    神明愕然看著少年手中的木劍刺穿了自己的手掌,去勢不歇,緩慢而堅定地再度刺入了自己的眉心。
    劇烈的疼痛都難以遮掩心中泛起的恐懼,神明想要厲聲呼喊,想要求饒,想要逃竄,可任憑他如何張大了嘴巴,卻發不出一點聲音。
    為什麽會這樣?那明明隻是人族一個幼崽,明明一切都盡在掌握,為什麽會這樣?
    無盡的黑暗吞噬了神明,最後的餘光所及,他看清了少年的身後出現的那抹身影,那身灰袍此刻看起來分外刺眼。
    脫了束縛的王開一拳轟爆了神明的腦袋,孤零零的神格靜靜飄浮在半空。王開扭頭接住了虛脫的少年,便對上了許陽目光溫和的一雙眼睛。
    那眼睛裏有日升日落,有潮生潮滅,卻溫和的不應該出現在戰場上。
    一聲巨大的轟鳴將王開震得清醒,眼前不知何時早已沒了許陽的身形,錯愕地回頭,便看見一匹通體烏黑發亮的高頭大馬,正自瞪著兩個咕嚕嚕亂轉的眼珠子看著自己,仿佛自己是一匹母馬,目光猥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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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堅硬的神格不知道怎的被這高頭大馬吞進了嘴裏,對麵的家夥臉上露出了和人一樣的滿足的表情。
    狠狠一嗑便有清脆的聲響傳出,吞下去的神格被一口咬碎,磅礴的生機和靈力翻滾間,便被對方一口吞進了腹中。
    王開瞪大了眼睛,那貨的身後,分明有一團漆黑的影子隨著咀嚼不斷壯大,恐怖的力量翻湧。
    王開不由自主地夾緊了兩腿,卻見那黑馬隻是唏聿聿一聲長嘶,瞪著大眼看了自己兩眼,轉身便跑,一條粗壯的馬尾在身後舞成了一個圓,看起來心情不錯。
    望著瞬間遠去的老黑,王開感覺莫名的別扭,仔細看去,卻隻見對方四條腿順拐著一蹦三丈高,轟然落下,周遭便有無數的神明被震得飛了出去,那些實力弱小的神明更是在這踐踏間徹底化為飛灰。
    王開忽然明白對方明明是一匹馬,為何看向自己的眼神如此猥瑣,原來對方覬覦的是自己使用的招式。你還別說,同樣的“戰爭踐踏”,對方使出來,確實比自己的威力強勁了許多。
    源源不斷有人族的強者繼續從雲端降落在戰場,血肉飛濺的戰場上,分明有血在燒。
    衝天的殺氣逼得厚重的雲層都逐漸遠離,那熾烈的閃電仿佛都不再那麽洶湧猛烈,角逐的雙方堅定不移地殺向對方,你死,我活。
    血在燒。
    鮮血飛濺中,沒有人退縮。他們不遠萬裏趕赴戰場,為了這一戰他們等待了許久,這一場等待,更有無數人是延續了幾代人的期許。
    他們本就是為戰而來,曾經戰爭賦予他們的屈辱,同樣隻有戰爭才能洗刷。
    於是,血在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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