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圓轉如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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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空曠的大殿中,三尊雄偉的神像一動不動,冷漠俯視著腳下的一切,沉淪,廢土,還有無休止的廝殺。
    昏黃的油燈將炬的臉照得陰晴不定,卻也隻能捏著鼻子端坐在神像前,一把漆黑的大傘撐在頭頂。
    對麵,扶風慵懶地盤膝而坐,手指輕輕在腿上叩擊著,好整以暇地望著對麵的炬。
    作為神明的尊嚴早已被無數次踐踏在腳下,炬也不在乎多這一次,所幸選擇忽視了眼前這個無賴褻瀆神明的舉動。
    “你知不知道,在我們民間有種說法,在屋子裏打傘是一件非常犯禁忌的事兒。”扶風眯著眼笑望著炬。
    良久,炬才掀起眼皮看了眼對麵的扶風,沒好氣開口道:“你應該搞清楚一件事,你口中的禁忌是針對你們凡人講的,作為神明一族,本就百無禁忌。”
    “呀嗬,長本事了你,不服氣出來單挑。”
    扶風仿佛瞬間被激怒,登時擼胳膊挽袖子就要開幹,嘴裏的垃圾話更是噴起來沒完沒了。
    隻是嘴裏說得激動,扶風卻隻是揮舞著手臂,屁股卻始終不曾挪動半分。炬的身子不自覺向後靠了靠,像是避免扶風的口水濺自己一身。
    一直到扶風說得口幹舌燥,炬才直視著扶風緩緩開口道:“你知不知道,我真的很想徹底把你留在這裏。”
    “知道,怎麽不知道,何況你不是嚐試過很多次了嗎,又不是第一次這麽幹。”
    頭頂的黑傘晃了三晃,炬的胸膛劇烈起伏著,良久才終於平複煩悶暴躁的內心。
    “其實……”炬沉吟了良久,終於繼續緩緩接著開口道:“其實,我真的後悔來到這,不得不承認,我的確低估了你們人類這個看上去弱小的種族。”
    扶風隻是捏著自己的衣角不斷纏繞攪動著,對於神明的話,多年的經驗告訴他,哪怕是一個字都不能信。
    扶風並沒有接話,多年以來無數次像今天這樣看似平和地促膝而坐暢談,他一步步看著炬這尊祖神是如何變成話癆的。
    果然炬並沒有讓扶風失望,沉悶的話語聲在經過短暫的沉默後再次響起。
    “其實,作為神明,作為這浩瀚宇宙中萬千種族的其中之一,我們所做的一切,也隻不過是為了生存下去。”
    一聲冷哼,扶風撇過臉去,甚至都不願看一眼炬,隻是看扶風那幾乎撇到耳根的嘴角,分明是對炬所言的不屑。
    “怎麽,你不想相信?”炬似乎難得心情好了許多,繼續嘮叨著:“就像是羊兒吃草,狼吃羊,神奇的造物賦予我們種族的天性使然,我又能怎麽辦?”
    呸。
    一口濃痰從本就是魂體的扶風口中吐出,旋即化作一縷青煙,卻絲毫不妨礙扶風所要表達的憤怒。
    “所以你們堂而皇之地來了,帶來了殺戮,帶來了流血,帶來了奴役,無論你如何巧舌如簧,都難以更改你們掠奪的本質。”
    扶風看上去有些出離憤怒,相反的炬的心情忽然變得愈發好了許多,笑意岑岑地望著憤怒的扶風,甚至差點笑出聲來。
    “你看,其實你也知道這本就是我們種族的天性。至於掠奪的,又何止單單是我們神明一族。”
    扶風緩緩轉過頭瞪著炬,“好,長本事了,嘴上功夫越來越厲害了,那就讓我看看你如何舌燦蓮花、滿嘴噴糞的。”
    “注意言辭,我們都是有身份的,不要如此粗鄙不堪。”炬的嘴角上翹得越發厲害,仿佛扶風的憤怒就是他快樂的源泉。
    手指虛空輕點,兩個人的麵前便是星河輪轉,一個微縮的宇宙幻影便出現在兩個人中間。
    “作為人族的強者,你應該明白一個道理,我們生存的這個宇宙,這個宇宙的萬物都不是憑空出現的,或者說這宇宙的萬物我們可以看作一個‘一’。”
    扶風的眼中依舊是不屑,卻也不可否認炬的觀點,甚至連慵懶的身形都收起,神態逐漸莊重了許多。
    炬繼續盯著扶風的眼睛一字一句緩緩道:“尊敬的人族強者,值得欽佩的對手,我們的扶風大人,你有沒有想過,你能從一介凡夫成長為個中翹楚,成長為人族戰力的天花板,本身就是在掠奪原本屬於其他人的資源。”
    炬愈發得意許多,卻鬱悶地發現對方並沒有像自己想象中那樣內心出現絲毫的動搖,也是,能走到如今這個地步,本就心如磐石。
    “如果將這宇宙的‘一’比作狗屎盆子,你我都是搶食的惡狗,你又有什麽資格搶奪本就不屬於你的那部分?”炬的笑聲愈發暢快,“所以,同樣是掠奪,你又比我好到哪裏呢?”
    扶風低著頭沉默不語,炬的心情便愈發暢快,似乎終於有機會讓對方的內心出現一絲裂痕,哪怕隻有一絲,自己便有信心讓對方徹底身死道消,徹底泯滅。
    “臭不可聞!”扶風的聲音裏不帶一絲情緒,緩緩抬起頭對上炬得意的神情,眼裏滿是譏諷。
    扶風的譏諷並沒有因為炬逐漸陰沉的臉色而有所收斂,反而字字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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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以為這無盡的歲月過去,你能有所長進,卻沒想到你依然固執得像一頭驢,一頭索取無度的驢。”
    目光掃過對麵三尊威嚴肅穆的塑像,扶風的目光重新回到了炬的臉上,一字一頓開口道:“有些事,你不是不明白,隻不過你不願意直麵而已,因為那樣將會徹底撕碎你們神明那可憐的遮羞布。”
    “人族生養於天地間,為了驅散嚴寒我們學會了鑽木取火,為了遮蔽風雨我們建造房屋,為了生存我們學會了耕種,這裏邊的確有天地的饋贈,可更多的是我們祖祖輩輩靠著一雙手創造的。”
    扶風冷冷地看著炬,眼前的神明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令人厭惡。
    “就像你說的那樣,既然造物選擇創造了我們,那麽我們就有理由好好活下去,我們所做的一切,的確如你所言,一切為了生存。”
    炬欲言又止,扶風冰冷的目光打斷了他未曾說出的話,依舊冰冷的像是在陳述著一個族群無盡歲月以來掙紮求生的苦難曆史。
    “可是,你們來了,高貴的神明,同樣是造物創造的種族,你們堂而皇之地來了,一來便想淩駕於我們之上,究竟是誰給你們的自信?”
    “我說過了,我們隻是想要生存延續,僅此而已,這是造物的選擇,從我們誕生開始就鐫刻在我們的基因裏。”炬看似平靜地注視著扶風,語氣平緩,“從這方麵看,你我都一樣,我們兩個族群都一樣,都是遵循本能。”
    “不,你錯了,我們不一樣。”扶風抬手製止了炬的滔滔不絕,坐鎮主場的祖神在這一刻仿佛也難以抵擋扶風的威壓,乖巧地閉上了嘴巴。
    “我們隻是為了生存和延續,我們更相信血脈的力量,隻要血脈不斷,我們便不死不滅。而你們所做的,卻是妄想和天地同壽,永恒不朽。”
    扶風冷眼看著扶風,“所謂的祖神,究竟是誰給你的勇氣,讓你把為數不多的幾個人的意誌美化成種族意誌,回答我,貪婪的蛀蟲。”
    “所以,你不但是那隻瘋狂搶食的惡狗,更妄想將那狗食盆子徹底據為己有。憑什麽?”
    炬不語,兩個人中間幻化出的微型宇宙依舊在緩緩運轉,卻在這短短的幾句談話間便經曆了成、住、壞、空,眼前的宇宙看起來和先前別無二致,卻早已不是曾經的那個他。
    而炬,還有他身後的無上存在,想要做的便是笑看流年,超脫物外,哪怕這浩瀚的宇宙生滅都不能影響分毫的存在。
    至於神明的族群?難道從來不都是弱者是強者的養分嗎?
    扶風看著炬,緩緩起身走向大殿外,行進間便有如茵的綠草在腳下生滅。
    “有句話你說對了一半。”扶風的聲音遠遠傳來,“我們都是為了生存,可你選擇的生存方式是要踏著我的族群一步步向上,便是我不能接受的。”
    跨過大殿門檻的扶風仿佛不經意間揮手,本就五彩斑斕的殿門便在淩厲的劍意下變得支離破碎,昂藏的身影一步一級登天而上,緩緩隱入厚重的烏雲間。
    身側的油燈燈芯火焰猛烈地跳動了幾下才緩緩歸於平靜,漆黑的大傘重新隱入頭頂,炬目光陰森地望著殿外,緩緩後退間,重新隱入了獨屬於自己的那尊雕像。
    莊嚴肅穆的雕像臉上,一塊金色的油漆悄無聲息地裂開,一塊小小的金漆無聲地剝落。
    莊妙可手中的爐鼎散發著陣陣異香,那是弑神丹獨有的香氣,神明金色的血液孕養的極品丹藥。
    莊妙可感覺自己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奢侈過,曾經萬金難求的神明血液現在源源不斷,隨著不斷地煉化,自己的丹道一途不知何時早已破障,愈發顯得得心應手。
    修長白嫩的玉手拍擊在丹爐之上,一道低沉的嗡鳴幾不可聞,卻又仿佛覆蓋了整個戰場,交戰雙方所有人幾乎同時手上一頓。
    無數粒纏繞著繁奧丹紋的丹藥齊刷刷飛上了半空四散逃逸,仿佛一瞬間便擁有了生命一般。
    艱難喘息的王開死死護住肩頭虎頭虎腦的少年,望著依舊如潮水般湧上來的神明,絕望在眼底悄然滋生。
    也就在此時,一粒丹藥好巧不巧地落入不遠處那個不知名的漢子口中,原本生機所剩無盡的漢子忽地躥起丈許高,落地間,一雙拳頭重新又揮舞得獵獵生風。
    王開伸手抄住一顆擦身飛過的丹藥,幾乎沒有絲毫猶豫便扔進了嘴裏,磅礴的生機迅速在體內翻滾,隻一瞬間整個人便重新恢複到了巔峰狀態。
    幾乎同一時間,戰場上所有人便關注到了丹藥帶來的異變,再望向漫天飛舞的丹藥,眼神變得熾熱起來。
    背負神族榮耀的紮雨隻是萬千神明中一個不起眼的神將,他從來沒有想過,印象中卑賤如草芥的凡人竟然如此難纏,舍生忘死的搏殺讓他這個自詡高貴的神明都不由得避讓。
    他隻想活下來,可慘烈的戰場,隨時都有同伴死去,那些凡俗的人類竟然有著誅神的神通,他第一次懷疑自己到底來這為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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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驀然出現的丹藥似乎讓他不妙的處境有了些許轉機,他當然知道那丹藥本就是用他的同族,神明的鮮血煉製的,可是吞噬同類壯大己身,在族群裏早就不是什麽秘密。
    幸運似乎在這一刻也眷顧了紮雨,一顆丹藥好巧不巧地滾到了他的腳邊。逆天改命就在此時,紮雨幾乎毫不猶豫地飛身撲上,全然不顧身側猩紅著雙眼的同族沛然的神力打在自己的身上,隻為了阻擋自己得到屬於自己的機緣。
    弑神丹入口即化,唇齒間馨香久久不散,有那麽一瞬間,紮雨清晰感受到了突如其來的力量帶來的震撼。
    猩紅的雙眼轉頭望向距離自己不遠的星君強者,原本對方隻需一個眼神就能讓自己跪伏的無上存在,現在看起來也不過如此,紮雨甚至可以想象得到一把滅殺對方帶來的快感。
    吞噬掉他,壯大己身,我才能有機會存活下來。
    磅礴的神力幻化的大手迅速攀上了對方的脖頸,紮雨的獰笑猶自回蕩,可忽然間整個人像是充滿氣的氣球,轟然炸成了碎片,屍骨無存。
    弑神丹,原來這就是弑神丹。凡人吃了有力氣弑神,神明吃了,弑殺的卻真的是自己。
    長河一拳轟飛了一尊神明,那原本在神明的屠刀下引頸待戮的年輕人沒有絲毫的猶豫,並肩站在了長河的身旁,手中的長槍再次刺出,神明喋血。
    裴梔一刀砍翻了眼前礙事的神明,眼睜睜看著金色的神血飛進了身側莊妙可的丹爐,眼皮不自然狠狠跳了幾下。有時候,殺人卻是不需要見血的,裴梔這一刻才算徹底明白這句話的道理。
    幽泉黑色的披風漫卷過處,成群的神明化作冰雕。有那修為高深僥幸逃脫的,卻在青冥隱藏在披風下接踵而至的長劍下丟了性命。
    許陽眾人組成的圓在不斷壯大,隨著在戰場上緩緩移動,仿佛一個巨大的絞肉機,肆意收割著生命。
    不斷有人族的強者加入巨大的圓環中,圓環便再次膨脹。
    在這裏,你隻需要肆意殺敵,你的身側,你的背後可以放心交給袍澤。
    大海不舍棄每一滴水的匯入才成了汪洋,繽紛的世界不舍棄每一個色彩才變得美麗,巨大的圓環不舍棄每一個袍澤才逐漸強大。
    衝天的戰意升騰,兵鋒所指,屠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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