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風雲激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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存在即是真理。
神明之所以喚作神明,並不是因為他們看起來神聖莊嚴而不可侵犯,也不是因為他們一味地迎合信徒的祈禱,他們最讓人記憶深刻的,反而是他們的手段——神罰。
暴力,永遠是叢林社會最簡單直白粗暴的手段,同時也是最直接有效的手段——既然無法感化你,那便讓你領略一下拳腳說教的魅力。
所以你看,有時候信仰並不單純。有些信仰看似虔誠,卻不知那所謂的信仰不過是對於暴力的屈服,經過一代又一代的演變,便成了思維裏固化的奴性。
袞倒臥在戰場的邊緣,胸前插著一把人族強者的利劍,看上去死狀淒慘。不過倒在對麵的人族強者也絲毫沒比他好到哪裏,怒目圓睜的雙眼裏,滿是不甘與憤怒,整個人卻再沒了一絲生機。
趁著神人交戰的慘烈間隙,袞微不可察地挪動了一下有些略微僵硬的身軀,努力讓自己躺得舒服點。
至於那漸漸遠去的人族強者組成的戰環,還有那金色神血飛濺、不斷被收割的神明,才不是他關心的所在,他隻想讓自己活得舒服點,這又有什麽錯?
可縱使如此,戰場上的一切卻依舊沒能逃脫他神識的覆蓋,甚至不用睜眼,袞就能清晰了解戰場上每一寸空間的變化,哪怕戰場上交戰雙方每個人臉上表情的細微變化都難以逃脫他的感知。
作為一尊真君級別的強者,袞知道如何明哲保身,擁有漫長壽命的他不是因為他的實力有多麽強橫,他的生存寶典歸納總結就一個字——苟。
猥瑣發育,不對就跑。簡簡單單的八個字,正是他賴以生存的根本。
可畢竟身為真君級別的神明強者,如果你單純地以為他就隻能苟著,那你就大錯特錯了,與之相匹配的,是他同樣淩厲的殺伐手段。
之所以遲遲沒有暴露,除了一擊必中的苟且,還有山巔那座大殿隱隱傳來的威脅。
從空間裂隙降臨的一瞬,真君強者袞便嗅到了危險的氣息。要知道能混到他這個份上,從來不是因為他殺了多少敵人,而是因為對危險敏銳的嗅覺,趨利避害對他來說簡直是一種本能,信手拈來。
大殿裏,有他不能抗拒的存在,那是生物本能上的代差帶來的畏懼,深入骨髓。
甚至,他還覺察到了另一種危險的氣息,較之那恢宏的大殿傳來的氣息更甚,就那麽隱入雲端,猶如頭頂懸著的一把利劍。
所以,他悄無聲息地拘禁過來一名人族的強者,引導對方用長劍刺穿自己的胸膛順勢倒地,而他也順便掠奪了對方的生命。
至於傷勢,如果他願意,他可以渾身插滿長劍而不會損傷分毫。
移形換影間,袞悄無聲息地向著戰場的中心挪近了許多,嚐試著親手幹掉了幾名人族的強者,鮮紅的血液充滿了熟悉的味道令人垂涎。
可即使如此,山巔和雲間依舊杳無聲息,似乎雙方真的沒有人關注戰場上的變化。
袞嚐試著分出一具分身,向著戰圈中那個灰袍青年偷襲而去,雖然分身在對方的劍下被一劍刺穿了頭顱,可袞依舊敏銳地察覺到對方的實力,雖然足夠強橫,可如果自己全盛出手,依舊有信心手到擒來。
老太太擤鼻涕——手拿把攥了!
這一刻,袞沉寂無盡歲月的心再次劇烈跳動起來,上一次如此劇烈的情緒波動,還是祖庭兩位祖神召見自己的時候。
他依然清晰記得自己匍匐在地迎接祖神召見的情形,看著空間內懸浮的那枚紫色的神格起起伏伏,耳邊似乎還響徹著兩位祖神的訓誡。
——將這枚神格帶過去,自然有人明白它的用處,而你將有機會成為眾神景仰的存在——第四位祖神。
他也曾無數次嚐試喚醒那枚紫色的神格,哪怕攫取一絲力量,也足夠他青雲直上的了。
可惜,無論他怎麽嚐試都是徒勞。神格雖然隱匿於他的體內,卻仿佛自成空間,難以捉摸。
直到他覺察到山巔的那座大殿徹底隱去了氣機,直到那雲端的氣息變得虛無縹緲,他似乎明白了雙方所秉持的默契——雙方誰都不能出手幹預戰場的走向。
祖神果然沒有欺騙他,在這裏雙方的至高存在都不能輕易出手,除非雙方都想要魚死網破。
所以,山巔和雲端,共同選擇了一種詭異的默契,竭力控製不去打破這種平衡。
袞忽然站了起來,原本健壯如尋常凡人的身軀忽然變得雄壯高偉,真君巔峰的氣息迅速席卷了整片戰場,宏大的梵音吟唱伴隨左右,真正的神明徹底降臨。
一瞬間,他甚至感受到山巔的大殿中傳來了一股隱晦之際的氣息,有那麽一瞬間嚇得他幾乎收了神通迅速遠遁,可那道自地底傳來的氣息非但沒有像往常一樣掠奪屬於他的神性,反而不斷滋養壯大著他的神魂。
一瞬間,修行前路上曾經阻擋了自己億萬載的桎梏瞬間土崩瓦解,袞不可置信地看著自己的雙手,這一刻,他甚至感覺自己能毀滅一切他想毀滅的存在——包括對麵那遙遙望向自己的灰袍年輕人。
大殿內的神秘存在出手了嗎?一瞬間,他恍然覺察出隱匿於自己體內的那枚紫色神格竟然蠢蠢欲動。
至於雲端,依舊靜悄悄的,那若有若無的氣機甚至徹底消失了,徒留無數道火紅色的閃電徒勞地在雲端炸裂。
戰場上的神明眼光熾熱地望著忽然現身的袞,那散發出來的強橫的氣息令他們驚懼,卻也讓他們向往。
袞浩蕩的神國展開席卷一切,戰場上的神明忽然間便來到了曾經向往的神之國度,處處鶯鶯燕燕鳥語花香,瓔珞繽紛瑞氣紛呈。
眾神僅僅愕然片刻便注意到了半空中那高大的王座,王座上,袞端坐其間俯視著眼前的芸芸眾神。
沒有一絲猶豫,眾神紛紛跪倒,虔誠地敞開自己的靈魂向著王座獻祭。這一刻,隻需要王座上的袞心念所動,便可輕易掌控神國內眾神生死。
一切隻發生在一瞬間,戰場上的神明忽然消失,緊接著便有一尊氣息強大的神明緩緩具現出真容。
紫色的錦袍上,滿繡花鳥祥瑞。紫色的長發被紫金冠束起,白淨的臉龐上,竟然有一雙紫色的眸子散發著妖異的光芒。
散落戰場的人族強者們一瞬間失去了對手,感受著袞強大的氣息,不由自主地向著許陽的方向靠攏。
袞冷眼旁觀,哪怕他未曾出手,可僅僅泄露的一絲威壓,便讓下方避讓不及的人族強者紛紛倒地,轉瞬間形消骨立,化作了一柸枯骨。
隻是一步踏出,袞便出現在了半空,就那麽靜靜懸停著,看著下方的眾多人族強者,以及被眾人簇擁著的許陽,那個一襲灰袍的年輕人。
袞笑了,絕對的實力碾壓下,他甚至連最基本的尊重都懶得施舍,就那麽背負雙手看著腳下的眾人,感受著眾人內心逐漸升起的恐懼。
哦,這種感覺簡直太美妙了,相信這一刻沒有人會在意自己曾經的苟且,有的隻是敬畏,當然還有恐懼。
“我太陽你啊,紫薯成精嗎?”胖子佟虎撓著頭仰望著高空的袞撓著腦袋,眼裏滿是困惑。
嘭嘭嘭,幽泉、青冥、裴梔在佟虎的屁股上印上了屬於自己的腳印,踹得胖子捂著屁股慘叫連連地躲到了許陽身側,眼中滿是不解。
“粗鄙不堪!”一旁的石頭撇了撇嘴,滿臉不屑地呸了胖子一口,便又轉過頭望向袞,一臉真誠地開口問道:“不過講真的,你現在的樣子真的好醜,最起碼比我醜。”
石頭一邊摸了摸自己感覺帥氣的臉,一邊呸呸兩聲在手心吐了口唾沫,自然而然地將自己的寸頭努力梳理成一個自認帥氣的樣式。
火煒閉上眼睛扭過頭去,努力不再看這貨。就連一旁的巨人阿木都麵露尷尬,不忍直視。
至於吉吉麽?白猿依舊守護在許陽離開後圓環留下的缺口處,橫亙在肩頭的棒子擔起的是責任與擔當。
紫氣氤氳,袞原本白淨的臉立馬變成了青紫色,便又引來胖子和石頭驚詫的聲音:“你看你看,他又變了嘿!”
瀆神,這是赤裸裸地褻瀆神明,唯有用他們的鮮血獻祭才能平息神明的怒火。
袞拚命壓抑著內心的憤怒,他準備給予兩個瀆神者最嚴酷的懲罰。
可還不等他有所動作,一道黑影躥過,吭哧一口咬在袞即將降下神罰的手上,打斷了袞還未發出的神罰。
紫氣蒸騰,袞拚命甩開手上的東西,遠處有重物落地發出的巨大聲響,定睛看去,卻見老黑齜牙咧嘴地爬起來,舌頭伸得老長,看起神明憤然出手的一擊讓老黑並不好受。
惡狠狠呸了幾口,老黑才勉強忍住不嘔吐,神明的異香吃在嘴裏卻令馬作嘔,有種忍不住嘔吐的衝動。
厭惡地甩了甩手上掛著的晶瑩的涎水,袞幾乎惡心得要吐出來。濃鬱的金光閃過,老黑留在袞手上的口水被蒸騰得分毫不剩。
該死的馬——袞憤恨地瞪了眼悄然跑遠的老黑,心裏厭惡不減。
袞憤怒了,神明不可辱,尤其是掌控絕對力量的神明。
探出的手掌倏然變大,迎風而長,瞬間便籠罩了下方眾人,對著眾人所在的方向狠狠拍下。
右腳重重地在地上頓下,許陽整個人便合身飛起,迎著那都頭蓋下的巨掌,手中長劍閃耀著寒芒。
毫無阻礙地穿破巨掌,周身綻放的氣機讓從天而降的巨掌瞬間瓦解,身形一頓緩緩落下的許陽一劍揮出,袞束發的金冠便被削成了兩半,幾縷紫色的長發迎風飛舞,倏然遮住了袞愈發青紫的臉龐。
袞龐大的身軀踉蹌著向後退了幾步,虛空中迸裂出幾道無形的波紋,有那來不及閃避的人族高手還沒明白怎麽回事,便在餘波的衝擊下化作了齏粉,屍骨無存。
縱使同樣懸停半空,長身仗劍而立的許陽依然不及袞小腿高,依然需要抬頭才能仰望神明。
一滴殷紅的血從許陽的嘴角滲出,許陽卻全然不覺。沒有人能輕易瀆神,或許這便是瀆神的代價。
可神明似乎被一劍斬去尊嚴,垂首注視許陽的高大身軀更像是俯首稱臣。
袞的身軀逐漸凝實縮小,瞬間便成了和許陽一般無二的高度,滿頭散亂的紫發不知何時又已經重新被紫金冠高高束起。
許陽依舊是許陽,而神明仿佛依舊是那個神明。
“無知的凡人,瀆神者,你們……”
神遣還在絮絮叨叨,可許陽卻似乎沒有了耐心聆聽,手中的長劍再次刺出,硬生生截斷了神明的話語。
白皙細嫩的手指抵住了鋒利的劍尖,神明袞壓抑著心中的怒火,眼中卻不免露出得意的神色。
螻蟻終將是螻蟻,哪怕再強大,也隻不過是強壯一些的螻蟻,並不能從本質上改變什麽。
屈指輕彈,白皙的手指將許陽手中的長劍敲擊得向上蕩起,許陽便被長劍帶著向後翻滾而出。
袞依舊靜立在原地一動不動,隻是眼中的譏諷愈發明顯。他當然懂得乘勝追擊的道理,可相比一擊斃命,他更願意親眼看著自己的對手一點點在恐懼中崩潰。
灰袍青年在眼前翻騰著倒飛出去,掙紮著穩住身形,袞卻遺憾地沒有在對方眼中看到想象中的恐懼,反而是興奮的光芒更盛,看向自己的目光依舊沒有對神明的敬畏,反而躍躍欲試。
斜斜交叉的兩劍劃出,虛空中不知何時探出的一隻大手被削得煙消雲散,袞背在身後的手掌不由自主地顫抖了幾下,才勉強沒有流露出任何破綻。
灰袍許陽站立的地方忽然間有風雲激蕩,吹得年輕人衣袂飄飄,長發迎風飛揚。許陽手中的長劍忽然錚鳴不斷,吸引了眾人驚愕的目光。
許陽駢指如劍緩緩拂過劍身,光可鑒人的劍身上倒映出年輕人的眉眼,目光深邃古井無波,竟讓人難以看穿。
風雲激蕩間,空中竟然幻化出一柄長劍,製式和許陽手中所執長劍一般無二,隻是多了幾分淩厲的殺機。
幾乎一瞬間,地上的幾個人仿佛心有所感。長河的拳頭轟然擊出,一聲“殺”的怒吼讓長河脖頸上青筋暴漲,眼裏更是瞬間充血。
幽泉的披風化作一片重水,壓得虛空迸裂,緩緩匯入長劍。她恨不得這一劍不但屠神,更能劃破那頭頂厚重的雲,能再次見到他——扶風。
青冥的長劍簡單而直接,從來不需要花裏胡哨的裝扮。
莊妙可手中的丹爐發出陣陣幽光,幽光中伴隨著裴梔勢如匹練的刀芒……
半空中的許陽身形踉蹌了幾下堪堪穩住,這一擊耗費了他太多的法力。下方出手的眾人同樣神色晦暗,毫無保留的一擊讓他們紛紛萎靡倒地。
立馬便有人族的強者擋在了他們身前,補全了他們留下的缺口。巨大的圓環內,便是他們合力搏出來的一方淨土。
華光乍現的攻擊齊齊匯入那空中虛幻的長劍,隨著許陽口中輕叱出聲的一句“去”,長劍緩緩刺向了神明袞。
袞冷笑幾乎出聲,裝神弄鬼的手段他見識得太多,卻總在他一擊而散後化作虛無和絕望,他有數不清的方式擊潰對方看似強大的攻擊。
可是緊接著袞便發現了不對勁,空有一身神力的他竟然無法動彈分毫,眼見著迎麵飛來的巨劍散發著愈發淩厲的殺機,卻毫無辦法。
眼中的金光大盛,袞拚著燃燒神格,終於在長劍臨身前具象出一道金色的羅盤。羅盤九層環環相扣,上麵刻滿了奇花異草珍禽異獸,繁奧複雜的文字錯落其中,按照某種神秘的規律有序排列著。
金色的羅盤緩緩旋轉著,仿佛受到了長劍殺意的刺激,上麵雕刻的圖案紛紛脫離了羅盤飛出,在耀眼的金光中撲向了迎麵而來的長劍,紛紛撕咬著,阻擋著長劍的前行。
風雲激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