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不是一個人的戰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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袞的內心在滴血,金色的神血。
隨著神格燃燒獲得的神力,袞勉強擋住了眾人合擊的長劍,卻也能清晰感知到自身的境界隨著神格的燃燒緩慢下降,那種登臨絕頂後複又跌落深淵的感覺真的不美妙。
袞目光複雜地看著許陽,看著腳下的芸芸眾生。直到這一刻他才忽然警覺,長期以來靠收割人族信仰凝聚壯大的神格,卻也容易被人類的信仰所禁錮。
他驀然間似乎懂了,那忽然禁錮住自己的,從來不是什麽法則之力,那是那些被自己吞噬的靈魂不甘的怒吼,隻需要一個契機,一個徹底喚醒他們的契機,便能給予自己致命一擊。
從來就沒有任何一個種族甘於忍受壓迫,從來沒有。
予取予求,這或許本就是一柄雙刃劍。
金色的羅盤上飛舞的符文不斷啃噬著長劍的力量,許陽的眼睛逐漸變得血紅,神魂之力更是源源不斷注入虛空中的長劍,一往無前,執著且決絕。
同樣目光赤紅的還有吉吉,白猿的凶性仿佛在這一刻瞬間爆發,原本如常人的身軀忽然變得異常龐大,頂天立地,手中的棒子更是呼嘯著砸向那阻礙長劍的金色羅盤。
大音希聲。
木棒依舊被金色的羅盤擋了下來,袞踉蹌著後退兩步,看著逐漸暗淡的金色羅盤,咬了咬牙再次燃燒自己的神格。
吉吉仿佛迎麵撞上了一座大山,整個倒飛了出去,鮮紅的血染紅了白色的毛發。
白猿掙紮著踉蹌站起,粗壯的手臂敲擊著前胸,眼中凶光大盛。可看著空中氣息忽然萎靡許多的許陽,吉吉硬生生止住了身形,目露凶光的雙眼微眯,不知在想些什麽。
一隻大手忽然從大殿飛出,雖然看上去虛幻無比,可卻沒人敢忽視它挾帶的恐怖威能。
眾人駭然,這毀天滅地的氣勢遠不是他們可以阻擋的,祖神的威嚴在這一刻展露無遺。
袞同樣麵色驚駭,同為神明一族的原因,他比眾人更早驚覺這一隻大手帶來的壓迫感,最要命的是,這隻手是本著自己來的,卻絕不是來拯救自己,冷漠淡然的氣息讓他肝膽欲碎。
而自己體內隱匿的那枚紫色神格忽然再次動了一下,仿佛是對那抓來的大手的呼應。
袞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他終於明白,這紫色的神秘神格本就不是賜予他的,他隻不過是一個搬運工,他的使命隻是將這枚神格送到大殿那位神秘存在的手中。
現在,對方親自來取了。袞不認為對方會溫柔地取走本就屬於對方的東西,而對方滅殺自己可能簡單得像是蹍死一隻螞蟻。
我要活!
袞隻能拚命燃燒自己的神格,透支著本就不多的神力。
如果有必要,他從來不認為大殿中的存在會對自己手軟,就像自己也從來不會對低於自己的神明一族手軟一樣,弱肉強食在神明一族本就是顛撲不破的真理。
一葉青草從天而降,瞬間便洞穿了炬幻化而出的大手,將其牢牢定在地上再難寸進,徒留大殿內的怒吼聲聲傳出。
火紅色的長發飄搖,扶風麵朝大殿背對眾人,就那麽靜靜立在那青草所化的長劍上,上下起伏不定。
“如果你想打破規矩,我不介意玉石俱焚。至於身後事……”扶風淒然冷笑一聲,“我已然是個死人,再死一次又何妨。我死後,管他洪水滔天!”
大殿中的嘶吼逐漸低沉,終是徹底收斂了聲響,那隻幻化的大手也瞬間瓦解,化作點點螢光消散。
“看起來,你更怕死。”扶風譏笑著,重新向高空行去。
大殿寂靜無聲,沒有實力的憤怒毫無意義,炬選擇了默然,不再回應。
“扶風!”幽泉踉蹌著爬起來衝著那亦步亦趨行向高空的赤發身影聲嘶力竭喊道。
扶風的身形頓了頓,周遭的空間似乎有一瞬間的扭曲,旋即便恢複如常。扶風終是沒有回頭,一步步消失在雲端。
袞暗暗長出了口氣,懸著的一顆心終於稍稍平複,可羅盤上忽然傳來的炸裂聲響讓他再度驚起,滿目驚駭。
神明簡直欲哭無淚,他過於高估了自己的實力,也低估了眾人的決心,每一個小小的錯誤都有可能讓他陷入萬劫不複,可他偏偏同時犯了兩個錯誤。
或許真的要交代在這兒了。退無可退的袞忽然難得的冷靜了許多,細細回想起來,祖神的承諾簡直就是個笑話。
神族從來不缺驚才絕豔之輩,最起碼強過他袞的就數不勝數,如果真如祖神承諾的那般慷慨,事情真如想象中的那麽簡單,同樣的事早就有人做了,斷然不會輪到他的頭上的。
現在看起來,“苟”才是王道,才是藝術,才是真正的生存之道。可為什麽自己偏偏放棄了自己長久以來的堅持呢?
是了,是誘惑,是足夠大的誘惑。人為財死鳥為食亡,哪怕神明也不例外。
袞淒然冷笑著,拚著要燃燒盡神格最後一絲力量,便徹底迎接命運的洗禮,徹底的解脫。
可很快,袞便再次陷入了癲狂,因為他發現自己竟然連溝通自己的神格都做不到了。
更為恐怖的是,他居然可以清晰地看見自己的神格一點點飄出體外,金色的火焰包裹中,神格化作漫天的金色光點齊刷刷匯入那麵金色的羅盤,羅盤頓時金光大盛,竟隱隱有逼退那長劍的勢頭。
可這還不是最為恐怖的,更加令袞絕望的是,他竟然看見自己的身體不斷折疊,再折疊,仿佛有無數空間疊加一樣,就這麽眼睜睜看著自己變成了一個四四方方的盒子。
忽然袞感覺到渾身刺骨般的疼痛傳來,最後一眼便是看著自己的神體變成的盒子靜靜懸浮在空中,卻依舊在吞噬著周圍的一切。
光,暗,時間,空間……
一根纖細的黑色光線連接著盒子,另一頭連接著山巔的大殿,延伸向大殿的深處。
然後便是無邊的黑暗包裹住自己,袞最後一縷魂力徹底消散,這個世界上再也沒有袞的存在。
幾乎一瞬間,四四方方的盒子消失不見了,再次出現的時候卻已經到了大殿的門口,仿佛被門口地上那片如茵綠草打斷了空間穿越。
許陽的心沉了下去,雖然他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可莫名的危機還是悄悄湧上了心頭,而危機的來源正是那神秘的四方盒子。
憤怒的吼聲穿破了雲層,一杆長槍從天而降,筆直地射向那神秘的盒子。
炬得意的笑聲傳來,憑空幻化的一拳擊出,將長槍打飛,另一隻大手抓向了那個盒子。
唏律律!
聲音未絕,黑色如閃電般的身影早已掠過,神秘的盒子被老黑咬在口中,四蹄翻飛間,早已去得遠了。
憤怒的吼聲再次傳出,隻不過這次是從大殿內傳來的,同樣,雲端的怒吼有片刻的遲緩,旋即化為了漫天的哈哈大笑。
我的底線是,我得不到,你也得不到,這便夠了。
雄偉的大殿倏然消失不見,再次出現的炬頂盔摜甲,一隻手探出,遙遙抓向逃竄中的老黑。
大旗漆黑如墨,卻擋住了炬憤怒至極的含恨一擊,扶風的心情似乎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好過,炬的臉色越陰沉,他便笑得越燦爛,臉上的笑愈發暢快。
殺機就這麽被扶風化解,可此刻的老黑卻並不好過。那嘴裏叼著的盒子表麵不時有光芒一閃而過,老黑的嘴裏便有劈裏啪啦的閃電炸響。
陣陣白煙從老黑的嘴巴和鼻子裏冒出,一身猶如黑緞的漆黑毛發更是被電得根根直立,不時有藍色的電弧從老黑的身體表麵掠過。
可即便如此,老黑也不曾鬆嘴,兩排大牙死死咬著黑色的盒子,耳朵支棱著,兩隻嘰裏咕嚕亂轉的眼睛不知在想些什麽。
終於,仿佛架不住老黑恐怖的咬合力,四方盒子轟然裂成了無數碎片,無一例外地被老黑順嘴吞噬。
一枚紫色的神格光芒閃耀,就要遁走。
可是,它顯然低估了老黑的本事,進了老黑嘴裏的東西,除非他願意,否則還沒有什麽能逃脫被吃掉的結局。
老黑驀然張大了嘴巴,本應是有片刻脫困的神格得以逃脫的最佳時機,可不知為什麽,神格隻是像一隻無頭蒼蠅一樣亂撞,卻逃不開老黑嘴巴周圍丈許空間。
領域!扶風愕然看著老黑張開嘴巴展開的領域,嘴巴同樣張得大大的,仿佛感同身受般要替老黑咬住那枚紫色的神格。
炬同樣驚掉了下巴一般張大了嘴巴,看著老黑,他似乎有那麽一點印象,卻又偏偏無跡可尋。
沛然的劍意橫亙天地,炬隻能冷冷地看著遠處怪異的一幕。他不認為有誰能駕馭那枚紫色的神格,畢竟那是屬於祖神的專屬。
許陽眾人同樣驚詫萬分,一時間沒有人再去關注空中那互相對峙的金色羅盤和長劍,所有人都看向老黑的方向。
哢嚓哢嚓的猶如齒輪咬合的聲音從老黑的嘴巴裏傳出,在眾人驚詫的目光中,老黑的嘴巴張開到了一種不可思議的角度,無數鋒利的尖刺從老黑的嘴巴裏緩緩旋轉著探出,幽暗猩紅的光芒交織著,仿佛宇宙生滅的景象在老黑嘴裏演變著。
紫色的神格仿佛也感受到了危機,劇烈地顫抖起來,更加拚命地左衝右突,卻始終逃不開老黑的嘴巴,鋒利的尖刺交織如齒輪,緩緩吞噬了神格。
轟然間有強勁的氣機爆發,猶如平地起狂風,席卷了整片西極大陸,更是吹散了漫天的烏雲,甚至有點點星光灑落。
兩道黑色的猶如實質的光芒在老黑的眼中吞吐,目光所過之處,眾人盡皆心驚膽戰,甚至提不起絲毫反抗的勇氣。
砰然一聲巨響,老黑的腹部轟然炸開了一個洞,奇怪的是並沒有血肉橫飛的景象出現,露出的同樣是靜謐得讓人窒息的黑色,無數的血管像是小蛇一樣蜿蜒伸展著,剛剛出現的傷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愈合著。
隻是,狀若瘋癲的老黑竟然四蹄騰空,漫無目的的橫衝直撞。神格強大的能量似乎並不是那麽好駕馭的,哪怕是老黑也不行。
看著徑直衝過來的老黑沒有一絲放緩速度的意思,避無可避的許陽隻能一掌印在老黑的額頭,悄然間打入了一絲屬於自己的神魂波動。
清脆的骨裂聲響傳來,許陽生生被拋飛了出去,手臂早已扭曲變形。周身法則之力湧動,許陽努力修複著遭受重創的身體,神色複雜地看向老黑。
這便是吞噬的代價嗎?
終於,老黑死命伸長了脖子,轟隆一聲噴出了一團爆裂著電弧的火球,徑直將雲層都燒出一個窟窿。
一個響亮的飽嗝傳來,老黑竟然像是醉酒一般,腳步都變得有些踉蹌。
炬的一顆心徹底沉入了穀底,他忽然徹底失去了和那枚紫色神格的感應,那龐大的法則之力凝聚的神格竟然徹底消失了。
而造成這一切的罪魁禍首,就是眼前這匹該死的黑馬。
炬的身體輕輕顫抖著,臉色更是陰晴不定,終是沒有做出任何舉動,隻是緩緩收回那一身恐怖的氣息。
大殿重新出現在山巔,炬重新化為了雕像。
如果直麵現實是殘酷的,那便選擇視而不見。這對目前的炬來說,無疑是最好的選擇。
“難道,那畜生竟然是他的造物?這怎麽可能……”呢喃的低語自大殿深處傳來,語氣中竟然有一絲膽怯。
扶風同樣在黑旗招展的映照下隱入雲間,隻是那最後一步的回眸,看向的正是滿目淒然的幽泉。
於是,幽泉的眼中便重新有了光。女人用力擦幹眼角的淚,她知道隻有不斷提升修為才能追上他的腳步,否則再多的眼淚也隻是枉然。
所有人自覺讓開了一條路,看著老黑踉蹌著走進了戰環的最中間,沒有人膽敢上前。
除了吉吉。
滿身是血的白猿踉蹌著迎上了老黑,老黑強撐著挑開眼皮看了眼吉吉,眼裏竟然流露出“我醉欲眠卿且去”的意興闌珊。
隻是,為什麽老黑的眼裏有金光一閃而過?吉吉倏然驚覺,卻發現那抹金光竟然煥發出懵懂的意誌,雖然剛剛蘇醒,卻有著和大殿裏的炬一樣恐怖的威能。
那竟然是另一位祖神留在紫色神格中的意誌,卻似乎受到了老黑吞噬的影響而變得混沌,隻是憑借著本能衝向了吉吉。
白猿眼中再次凶光大盛,鋒利的牙齒閃耀間,一聲震徹靈魂的怒吼發出,竟然硬生生震碎了那飛撲而來的殘魂。
一馬一猿踉蹌著雙雙倒在地上,片刻便有陣陣如雷的鼾聲傳出……
半空中,長劍吸納的法則之力似乎終是將要消耗殆盡,凝實的劍身竟然開始變得虛幻,對上那金光更盛的金色羅盤,顯得力有不逮。
眾人這才再次把注意力放到了依舊對峙的半空,這才後知後覺發現半空的許陽不知怎的,身影變得愈發踉蹌。
要敗了嗎?
莊妙可揮手打出一片白光籠罩住許陽,卻頹然發現效果微乎其微。
怎麽會。這個時候,總會有人站出來,就像曾經無數次的過往一樣,每當有危急存亡的關頭,總會有人站出來。
一個人族強者凝視了片刻手中的長刀,眼神變得毅然決然,闊步上前,手中長刀閃耀著寒芒一刀劈出,無盡的力量頓時匯入那虛空的長劍。
有了第一個,就會有第二個,第三個……
王開抹了抹臉上的血漬,齜牙咧嘴看著肩頭虎頭虎腦的少年,笑得坦蕩。
虎頭虎腦的少年從來沒有像今天一樣過得這麽刺激過,小手因為過於用力而顯得青白,卻依舊攥著手中的木劍。
看著滿臉血汙的父親,少年忽然感覺自己長大了,再也不是那個曾經的少年郎。
手中木劍遙遙指向半空,少年目光堅毅,嘴中輕叱一聲“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