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議室裏的空氣仿佛凝固了。楚雲飛與沈稅隔桌相對，兩人的目光在虛空中交鋒，誰都沒有先開口的意思。掛在牆上的老式掛鍾發出沉悶的"哢嗒"聲，每一聲都像在倒計時。
    "楚團長，"沈稅終於打破沉默，左手手套輕輕摩挲著桌麵，"根據戰區司令部第347號令，我有權對任何涉嫌通共的部隊進行徹查。"他從公文包裏取出一份蓋著大紅印章的文件，推到楚雲飛麵前，"希望您配合。"
    楚雲飛沒有立即去看文件，而是慢條斯理地摘下軍帽，撣了撣並不存在的灰塵："沈組長，你我都是明白人。錢師長的案子已經結案多時，如今舊事重提，究竟是誰的意思？"
    "戴局長親自批示。"沈稅推了推金絲眼鏡，鏡片後的眼睛閃過一絲銳光，"最近共黨活動猖獗，上峰擔心有些軍官...立場不夠堅定。"
    楚雲飛突然笑了，笑聲中帶著幾分譏誚："沈組長，我358團駐守晉西北前線，每月與日軍交戰不下十餘次。若這樣都算立場不堅定，那躲在重慶花天酒地的某些人，又算什麽？"
    沈稅麵色不變，但左手手套微微收緊："楚團長言重了。例行檢查而已，何必如此抵觸？莫非...真有什麽見不得人的東西？"
    "請便。"楚雲飛站起身，做了個"請"的手勢，"不過醜話說在前頭，若查不出什麽，沈組長恐怕得給我全團將士一個交代。前線將士拋頭顱灑熱血，最恨的就是背後捅刀子的宵小之徒。"
    沈稅眼中寒光一閃，隨即恢複平靜："那就得罪了。"
    搜查持續了整整三個小時。軍統特務翻遍了團部的每個角落，從文件櫃到床底下，甚至連茅廁都沒放過。楚雲飛坐在院裏的石凳上，看似悠閑地品茶，實則暗中觀察每個人的搜查重點——特別是那些直奔通訊室和檔案室的特務。
    "團座，他們這是在找什麽？"方立功湊過來小聲問道，"通訊密碼本昨天就按您的指示更換了。"
    "不是密碼本。"楚雲飛抿了口茶，"他們在找這個。"他借著放茶杯的動作，從袖口滑出一張微縮膠卷，隻露出一個角又迅速收回。
    方立功倒吸一口涼氣："藥鋪的..."
    "噓。"楚雲飛用眼神示意他噤聲。不遠處，一個軍統特務正假裝整理文件，耳朵卻明顯朝向這邊。
    黃昏時分，搜查終於告一段落。沈醉帶著幾分不甘向楚雲飛匯報："暫時沒有發現可疑物品。不過..."他話鋒一轉，"團部的幾台無線電設備需要帶回檢驗。"
    楚雲飛心知肚明，沈稅是想查通訊記錄。幸好他早有準備——那幾台設備都是專門用來收發常規電報的，真正重要的通訊都通過改裝過的野戰電台進行。
    "請便。"楚雲飛大方地揮手，"需要派人協助拆卸嗎？"
    "不必。"沈稅向手下使了個眼色，"我們自己來。"
    趁著軍統特務拆卸設備的空檔，楚雲飛悄悄將膠卷交給方立功："立刻衝洗出來，用暗房第三套藥水。完成後原件銷毀，隻留複印件。"
    方立功剛離開，沈稅就像幽靈般出現在楚雲飛身後："楚團長與部下真是...親密無間啊。"
    楚雲飛沒有回頭，而是望著遠處的山巒："帶兵打仗，講究的就是一個"信"字。沈組長久居廟堂，恐怕難以體會。"
    "是嗎？"沈稅的聲音突然貼近，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燒傷藥膏氣味，"那楚團長與李雲龍之間的"信任"，又作何解釋？"
    楚雲飛瞳孔微縮，但表情依舊平靜："抗日救國，何分彼此？沈組長若是對敵合作有意見，不妨直接去戰區司令部投訴。"
    沈稅輕笑一聲，正要繼續試探，一個軍統特務匆匆跑來報告："組長！西廂房發現可疑電碼本！"
    楚雲飛心頭一震——團部所有密碼本都是按他的特殊方法編製的，絕不可能有什麽"可疑"之處。除非...有人栽贓！
    沈稅眼中閃過一絲得意："楚團長，看來我們得好好談談了。"
    西廂房裏，一本德文軍事手冊攤開在桌上，內頁空白處密密麻麻記滿了數字和符號。楚雲飛一眼就認出，這根本不是團部的密碼本，而是標準的德軍野戰密碼體係。
    "解釋一下？"沈稅用手指敲了敲手冊，"據我所知，晉綏軍可沒教過德式密碼。"
    楚雲飛冷靜地翻看手冊，突然在某一頁停住——頁腳有個不起眼的墨水印記，形狀像隻展翅的鳥。與老周描述的沈醉鎮稅手腕傷疤一模一樣！
    "有趣。"楚雲飛合上冊子，"沈組長不覺得奇怪嗎？這麽重要的"證據"，搜查時沒發現，偏偏在收隊時突然出現？"
    "楚團長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楚雲飛突然提高音量，讓所有人都能聽見，"要麽是有人栽贓，要麽就是沈組長的手下辦事不力！前者是重罪，後者...恐怕也難辭其咎吧？"
    沈稅臉色微變，顯然沒料到楚雲飛會如此反擊。就在氣氛劍拔弩張之際，外麵突然傳來急促的哨聲，接著是嘈雜的喊叫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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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報告！日軍偵察機！全員隱蔽！"
    楚雲飛趁機大步走出屋子，隻見一架日軍九八式偵察機正低空掠過團部上空。奇怪的是，這架飛機飛得異常緩慢，似乎在搜尋什麽。
    "無線電偵測機！"楚雲飛瞬間明白過來，"立刻關閉所有電台！啟動幹擾裝置！"
    整個團部頓時忙碌起來。沈稅和軍統特務被這突如其來的狀況打亂了陣腳，等空襲警報解除，那本"可疑"的德文密碼本已不知去向。
    "沈組長，看來今天不是談話的好時機。"楚雲飛站在院中，夕陽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恕我直言，眼下日軍大兵壓境，內部清查是不是該放一放？"
    沈稅盯著楚雲飛看了良久，突然笑了："楚團長說得對。來日方長...我們改日再聊。"他轉身對特務們揮手，"收隊！"
    目送軍統的車隊離開，楚雲飛的表情才徹底陰沉下來。他快步走向通訊室，路上正好遇見方立功。
    "膠卷處理好了？"
    "按您吩咐，原件銷毀，複印件在這裏。"方立功遞過幾張薄如蟬翼的紙片，"團座，那本德文密碼本..."
    "我收起來了。"楚雲飛壓低聲音，"那根本不是我們的東西，上麵的墨水印記與沈稅的傷疤形狀一致。他在自導自演！"
    方立功瞪大眼睛："那豈不是說..."
    "噓。"楚雲飛示意他噤聲，"從現在起，團部進入一級戒備。我懷疑除了軍統，還有別的勢力滲透進來了。"
    夜幕降臨，團部卻比白天更加忙碌。楚雲飛召集各營連長開了個簡短的作戰會議，表麵上部署防禦日軍特別行動聯隊的事宜，實則暗中觀察每個人的反應。現代反間諜課程告訴他，內鬼往往會在壓力下露出馬腳。
    "根據情報，日軍特別行動聯隊將在三天內發動攻擊。"楚雲飛指著地圖，餘光掃過在場每個人的臉，"一團負責正麵防禦，二團側翼掩護，三團作為預備隊。"
    一營長趙大海立即拍桌子："團座！憑什麽又讓我們營打頭陣？上次傷亡還沒補齊呢！"
    "這是命令，不是菜市場討價還價。"楚雲飛冷冷道，注意到趙大海雖然嘴上抱怨，但眼神堅定，拳頭緊握——這是求戰心切的表現，不像內鬼。
    三營長孫德勝則安靜得多，隻是默默記著筆記，偶爾推一下眼鏡。但當楚雲飛提到"無線電靜默"時，他的筆尖明顯頓了一下。
    會議結束後，楚雲飛留下方立功和王鐵柱："盯緊孫德勝，特別是他與外界的通訊往來。另外，通知特務排，準備執行"蜂巢"計劃。"
    "蜂巢？"王鐵柱疑惑道，"不是原定下周才..."
    "提前了。"楚雲飛展開老周提供的火箭炮圖紙複印件，"日軍已經把這批武器裝車，我們必須搶在他們部署前動手。"
    方立功仔細查看圖紙，倒吸一口涼氣："這射程...能覆蓋整個晉西北！"
    "不止。"楚雲飛指著圖紙上的一個細節，"看這個調節裝置，理論上還能發射化學彈頭。"
    三人沉默片刻。王鐵柱突然一拳砸在桌上："狗日的小鬼子！團座，咱們幹吧！"
    "問題是怎麽幹。"方立功皺眉，"正太鐵路戒備森嚴，硬闖等於送死。"
    楚雲飛露出一個神秘的微笑："所以需要"蜂巢"。我設計了一套三層加密的通訊係統，隻有參與行動的核心人員知道完整計劃。"
    他展開一張紙，上麵畫著複雜的六邊形網格，每個格子裏都有不同的數字和符號："這是第一層，看似普通的防禦部署圖。第二層..."他又鋪上一張半透明紙，網格立即呈現出新的含義，"是假行動計劃，專門給內鬼準備的。隻有加上第三層密鑰，才能看到真正的作戰方案。"
    方立功和王鐵柱看得目瞪口呆。這種多層加密方法，遠超當時軍隊的常規做法。
    "團座，這...這是您自己想出來的？"王鐵柱撓著頭，"我當兵這麽多年，從沒見過這種密碼。"
    "古籍裏看來的。"楚雲飛輕描淡寫地帶過，"《武經總要》裏有類似記載。好了，現在分配任務..."
    深夜，楚雲飛獨自在辦公室研究那本"神秘出現"的德文密碼本。越看越覺得不對勁——這不僅僅是本密碼手冊，裏麵還夾雜著一些奇怪的符號和坐標，像是某種行動計劃。更令人不安的是，有幾頁被人反複翻閱過，邊緣已經起毛。
    "在看什麽呢？這麽入神。"田雨的聲音突然從身後傳來，嚇得楚雲飛差點拔槍。
    "田護士，這麽晚了還沒休息？"楚雲飛迅速合上本子。
    田雨將一杯熱茶放在桌上："傷員都處理完了，看您燈還亮著..."她瞥了眼密碼本，突然壓低聲音，"那東西...是不是跟老周的情報有關？"
    楚雲飛猶豫片刻，點了點頭："你認識德文？"
    "學過一點。"田雨環顧四周，確認無人後湊近道，"我父親曾留學德國，教我一些基礎。需要我幫忙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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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雲飛權衡利弊，最終決定信任這個一直表現可靠的護士。他翻開做了標記的一頁："這幾個符號什麽意思？"
    田雨仔細辨認："這是...軍事縮寫。"sonderaktion"意思是特別行動，後麵的日期是...三天後！"她突然捂住嘴，"這不正是您預測日軍要進攻的時間嗎？"
    楚雲飛心跳加速："下麵那行呢？"
    ""zie fuchsbau""——田雨的聲音有些發抖，"意思是"目標：狐穴"。"
    "狐穴..."楚雲飛猛地站起身，快步走到牆上的地圖前，"358團代號"山鷹"，獨立團代號"野狼"...狐穴是..."
    "八路軍指揮部！"田雨驚呼，"他們要斬首！"
    楚雲飛立即意識到事態的嚴重性。特別行動聯隊明麵上要攻打358團，實則目標是八路軍總部！這不僅能重創抗日力量，還能嫁禍給國軍，破壞統一戰線。
    "必須立刻警告李雲龍。"楚雲飛抓起外套，"田護士，幫我個忙..."
    十分鍾後，田雨抱著一摞繃帶走出醫務室，看似要去倉庫取貨。經過崗哨時，她故意絆了一跤，繃帶散落一地。
    "對不起！我自己來！"她慌忙收拾，趁機將一張字條塞給了站崗的小戰士——這是地下黨的交通員。
    這一幕，恰好被躲在暗處的孫德勝看在眼裏。他推了推眼鏡，轉身消失在夜色中。
    楚雲飛通過辦公室的窗戶目睹了全過程。他故意讓田雨在明處傳遞消息，就是要看誰會注意到這個異常。孫德勝的反應，證實了他的懷疑。
    "蜂巢計劃第一步完成。"楚雲飛自言自語道，轉身回到桌前，開始設計真正的作戰方案。他要讓內鬼傳遞假情報，讓日軍自投羅網。
    淩晨三點，楚雲飛剛躺下休息，外麵突然傳來急促的敲門聲。方立功臉色鐵青地衝進來："團座！攔截到日軍無線電通訊，他們正在定位我們的位置！"
    楚雲飛一個鯉魚打挺跳起來，邊穿衣服邊問："距離？"
    "不到十公裏！那輛偵測車正朝團部駛來！"
    楚雲飛大腦飛速運轉。日軍突然夜間行動，肯定是得到了確切情報。而知道團部精確位置的，除了內部人員，就隻有...軍統！
    "啟動應急方案。"楚雲飛沉聲命令，"所有人員撤往二號備用指揮部，留一個排布置假目標。另外，打開幹擾器，頻率調到...等等。"
    他突然想到一個更好的主意："不，不要幹擾。給我接通訊班，我要親自發報。"
    五分鍾後，楚雲飛坐在發報機前，開始以密碼發送一份"加密"電文。電文內容看似是調防命令，實則暗藏玄機——他利用山區地形對無線電波的反射特性，故意製造出信號來自西北方向的假象。
    "讓鬼子白跑一趟。"發完報，楚雲飛冷笑道，"等他們發現上當時，我們已經..."
    話音未落，遠處突然傳來引擎轟鳴聲。楚雲飛衝到窗前，隻見幾束車燈刺破夜幕，正快速接近團部。
    "來得太快了！"方立功臉色煞白，"這不可能是根據無線電定位..."
    楚雲飛瞬間明白過來——有內鬼直接發了信號！他拔出配槍："執行b計劃！所有人立即撤離！王鐵柱，帶特務排掩護！"
    團部頓時亂中有序地行動起來。楚雲飛最後一個離開，臨走前他在辦公室桌上留下了一份"絕密文件"——正是那套假行動計劃。
    東方泛起魚肚白時，日軍特別行動聯隊的一個中隊包圍了團部，卻隻找到幾台廢棄的電台和一堆燒毀的文件殘骸。帶隊軍官憤怒地踹翻桌椅，卻不知道他們剛剛與真正的目標擦肩而過——楚雲飛和主力部隊就隱蔽在山腰的密林中，通過望遠鏡觀察著這一切。
    "團座，看那邊！"王鐵柱突然指向山路，"那輛車不是..."
    楚雲飛調整望遠鏡焦距，隻見一輛沒有標誌的黑色轎車停在不遠處，一個瘦高人影正用望遠鏡觀察團部——正是沈稅！更令人震驚的是，一名日軍軍官走到車旁，恭敬地向他敬禮。
    "果然如此。"楚雲飛放下望遠鏡，眼中寒光閃爍，"沈稅不隻是軍統...他還是德國顧問團的人！"
    這個發現解釋了很多疑點：沈醉的德文能力、那個與漢斯筆記符號相似的傷疤、突然出現的德文密碼本...他很可能是個雙重間諜，既為軍統工作，又暗中協助德軍顧問團訓練日軍特種部隊。
    "要幹掉他嗎？"王鐵柱拉動槍栓，"我保證一槍爆頭。"
    "不。"楚雲飛按住他的槍，"留著他更有用。現在我們知道敵人的底牌了..."
    遠處，沈稅似乎感應到什麽，突然轉向山林方向。楚雲飛立即示意所有人隱蔽。當沈稅的視線掃過這片樹林時，他隻看到晨風吹拂的枝葉，殊不知他苦苦追查的目標，正潛伏在咫尺之遙。
    "走吧。"楚雲飛低聲道，"該去會合李雲龍了。特別行動聯隊想玩斬首行動？我們就給他們來個將計就計！"
    一行人悄無聲息地消失在密林深處。山下的團部，日軍正在焚燒帶不走的物資，濃煙升上天空，宛如戰爭陰雲籠罩著晉西北大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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