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暗樁拔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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臘月十三,雪霽初晴。昭寧倚在禪房窗欞上,看冬雪跪在梅樹下擦石板,發尾結著冰碴子,青布棉裙被雪水浸透半截——這是柳氏派來“服侍”她的第三個月,前兩個都因偷翻藥箱被她借故趕走,唯有這個總垂著眼瞼的三等丫鬟,每日晨起都要對著北方拜三拜。
“小姐,熱水備好了。”冬雪捧著銅盆進門,指尖凍得通紅。昭寧盯著她鬢角沾著的碎雪,忽然想起三年前在柴房初見的場景:十二歲的小丫鬟躲在草垛裏哭,袖口繡著半朵殘敗的木槿——那是已故大夫人房裏的舊仆標記。
“過來。”她放下手中的《千金方》,指腹摩挲著案上瓷瓶,裏麵裝著摻了巴豆粉的狼血,“柳氏讓你盯著我多久了?”
銅盆“當啷”落地,冬雪撲通跪下,發簪滾落露出耳後朱砂痣:“奴婢、奴婢隻是……”
“隻是每月初七趁我抄經時,在香爐裏換西域香粉?”昭寧起身逼近,袖中星芒微亮,映得冬雪臉色發白,“慧空大師圓寂前,曾在我掌心寫‘三’字——除了三叔的令牌,還有三房安插的暗樁。你耳後朱砂痣,是柳氏母族‘朱砂堂’的標記吧?”
冬雪渾身發抖,突然磕頭如搗蒜:“小姐救命!老夫人說若探不出星芒血的秘密,就剜了奴婢的心去填佛前燈油……”
昭寧蹲下身,指尖捏住她下巴,強迫對方直視自己:“想活?便按我的話做。明日你去回稟柳氏,說我昨夜咳血,掌心星芒褪成灰白——這瓶‘星芒血’,你親自送去她的燕窩粥裏。”瓷瓶塞進冬雪手中時,她壓低聲音,“記住,要哭著說‘小姐怕是熬不過年關了’,若漏了半句,我便在你朱砂痣上種毒,讓你生不如死。”
冬雪渾身冷汗浸透中衣,望著昭寧眼中冷光——這個十六歲的姑娘,自十二歲被送到慈恩寺,四年間從隻會躲在佛龕後的小團寵,變成能在經墨裏辨蛇毒、在柏枝上刻星紋的狠角色。去年中秋她親眼看見,昭寧用狼毫筆沾著自己的血,在宣紙上畫北鬥陣引雷,劈中了三叔派來的刺客。
二
柳氏的佛堂飄著沉水香,鎏金香爐裏的香灰堆成蓮花狀。冬雪跪在蒲團上,指尖發顫地掀開瓷瓶:“老夫人,小姐、小姐她……”話未說完便哽咽,“今晨吐血時,掌心星芒都暗了,說、說若奴婢能替她盡孝,便把星芒血留給您……”
鎏金湯勺在玉碗裏碰出脆響,柳氏盯著暗紅的“血珠”,忽然想起三十年前,蕭戰山臨終前也是這樣的血,染紅了她親手繡的鴛鴦枕。星芒血能解百毒,更能固元,這些年她暗地喝了多少,隻有佛前長明燈知道。
“下去吧。”她揮退冬雪,將血珠拌進燕窩,入口時卻覺微苦——比以往多了絲辛辣。未及多想,腹中突然絞痛,瓷碗“砰”地摔在青磚上,燕窩混著血珠濺在蓮花磚紋裏,像極了當年蕭戰山胸口的傷口。
三日後,慈恩寺山門前停著輛青呢小轎,術士的銅鈴響遍前殿。昭寧隔著窗紙,聽著柳氏的貼身嬤嬤哭喪般的嗓音:“大師快瞧瞧,老夫人瀉了三日,藥石無靈啊!”
“阿彌陀佛。”術士的聲音帶著顫音,“此乃災星血克主!您瞧這香灰——”銅鈴猛地搖晃,“北鬥倒懸,主星黯淡,必是有人用不潔之血衝撞了貴人命格!”
佛堂裏傳來瓷器碎裂聲,昭寧勾唇一笑,指尖摩挲著袖口的木槿紋——這是冬雪昨夜冒雪送來的消息,說柳氏摔了她最愛的汝窯香爐。十六歲生辰時,母親曾偷偷告訴她,木槿是蕭府前夫人的陪嫁紋樣,而冬雪耳後朱砂痣,正是當年柳氏嫁入時,從母族帶來的“死士”標記。
三
戌初刻,冬雪踉蹌著撞進禪房,臉上五道指痕:“老夫人、老夫人說要絞了奴婢的舌頭……”話未說完便被昭寧捂住嘴,拖到屏風後。
“噓——”她盯著冬雪腰間多出來的鎏金腰牌,正是柳氏暗衛的令牌,“瀉藥滋味如何?”
冬雪渾身僵硬,這才驚覺昭寧指尖按著她的啞穴:“小姐早知道……”
“知道你是柳氏的死士?”昭寧鬆開手,從袖中取出個小玉瓶,“十二歲那年,你在柴房哭,我便看見你袖口的木槿紋——那是我娘當年給陪嫁丫鬟繡的。後來你每次換香粉,都故意留下半片朱砂,以為我不知?”玉瓶裏裝著淡綠色藥膏,塗在冬雪臉上時,她忽然輕笑,“四年前我被送來寺廟,你奉命監視,卻總在我發燒時偷偷換薄被——你娘是前夫人房裏的周嬤嬤吧?她臨被柳氏發賣前,是不是讓你護著我?”
冬雪猛地抬頭,眼中泛起淚光。昭寧說得沒錯,十二歲那年,母親被發賣去北疆前,曾在她耳邊哭著說:“阿雪,盯著大小姐,她星芒初綻時,柳氏必下殺手。”這四年間,她眼睜睜看著昭寧從被克扣月例的小孤女,長成能在佛堂與三叔周旋、在商道上賺銀錢的狠角色——上個月她親眼看見,昭寧將柏枝刻成星紋,哄得香客們搶破頭,所得銀錢全換成了北疆的雪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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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你有兩個選擇。”昭寧擦淨手,取出半幅星圖,“要麽帶著柳氏的腰牌回去,繼續做她的暗樁;要麽把這個交給我爹的暗衛——”星圖上北鬥第七星旁,畫著個小小的木槿,“他們會帶你去見你娘,她在北疆軍營當廚娘,挺好的。”
冬雪盯著星圖,突然磕頭:“奴婢願聽小姐差遣!老夫人近日總與三老爺密談,說什麽‘星芒血若能催動兵符’……”
四
子時,昭寧站在藏經閣頂,望著京城方向的燈火。掌心星芒亮起,映得簷角銅鈴泛著金光——那是慧空大師圓寂前,特意為她改的北鬥方位,說能“聚氣聽音”。
“老夫人怕是要氣瘋了。”春桃抱著棉被過來,看見她肩上落著雪,“瀉藥加巴豆,便是鐵打的身子也受不住,何況她年近半百?”
昭寧接過棉被披上,忽然想起十二歲那年,柳氏第一次派人送“安神香”,慧空大師聞了半句“西域蛇毒”,便連夜教她辨識百毒。十四歲時,她跟著香客學商道,把柏枝做成平安香,其實是看中柳氏的香燭生意——斷人財路如殺人父母,柳氏怎能不著急?
“明日讓冬雪送份禮去柳氏房裏。”她摸著袖中改良的袖箭,箭頭淬著新製的麻痹散,“就說聽聞祖母受驚,送盞琉璃燈,燈油裏摻點朱砂粉——”唇角勾起冷笑,“她不是信術士的‘災星血克主’麽?便讓她夜夜夢見蕭戰山索命。”
春桃打了個寒顫,忽然想起上個月昭寧教她辨認狼血與人體的區別:“小姐,您說柳氏會不會懷疑那血是假的?”
“她若懷疑,便會讓三叔來查。”昭寧望著藏經閣下的梅樹,枝椏上掛著未化的雪,像極了柳氏鬢間的銀飾,“三叔越急,越會露出馬腳——慧空大師臨終前的‘三’字,不隻是指他的私印,更是三房聯手勢要奪星芒的局。”
五
五日後,冬雪傳回消息:柳氏臥病不起,三叔蕭明庭頻繁出入柳氏院落,袖口總沾著檀香——與慧空禪房暗格裏血書上的氣味相同。昭寧摸著血書殘頁上的“蛇毒”二字,忽然想起父親信裏提過,北疆有一種“雪狼毒”,與西域蛇毒相生相克,而她的星芒血,正是解這種毒的關鍵。
“小姐,老夫人讓人送了份禮。”冬雪捧著錦盒進來,手仍有些發抖,“說是給您的及笄禮。”
昭寧打開錦盒,裏麵躺著支鎏金步搖,鳳凰尾羽上嵌著米粒大的朱砂——正是柳氏母族的標記。她指尖撫過鳳尾,星芒突然暴漲,步搖“滋啦”冒出青煙,露出夾層裏的小字:“臘月廿三,取星芒血祭天”。
“及笄禮麽?”她望著窗外即將綻放的梅枝,十六歲生辰,本該是母親為她綰發,父親送她戰甲圖紙,如今卻成了柳氏的鴻門宴,“春桃,把我去年改良的袖箭再磨三遍,冬雪,你去告訴柳氏,就說我感念祖母關懷,定會盛裝赴宴。”
暮色漫過寺院紅牆時,昭寧摸著腕間的木槿手鏈——那是冬雪用自己的帕子編的,上麵係著從柳氏房裏偷來的密信。信裏寫著“嫡子非蕭戰庭”,卻被撕去半頁。她望著掌心星芒,忽然明白慧空為何總說“星芒能照見真相”——原來從十二歲被送來寺廟開始,她的每一步,都是在柳氏與三叔織就的網裏破繭。
雪又落了,昭寧站在佛前,看著慧空的舍利塔。塔身北鬥紋在雪中閃爍,像極了四年前那個除夕夜,她捧著參湯看見的場景——慧空倒在血泊中,胸口插著假令牌,而她掌心的星芒,正一點點灼穿謊言。
“祖母,這隻是開始。”她輕聲呢喃,指尖劃過袖中藏著的狼毫筆,筆杆上刻著“蕭明庭印”的反紋——那是用三叔的私印翻模做的,將來會蓋在給北疆暗衛的密信上,“等您看見星芒真正的威力時,便會知道,當年沒殺我,是您這輩子最錯的棋。”
經筒在風中轉動,梵文聲混著雪粒,將她的話散在夜色裏。十六歲的昭寧,站在慈恩寺的簷角下,望著京城方向的萬家燈火——那裏有她的祖父陵寢,有她的父親鎮守的北疆,更有柳氏與三叔布下的天羅地網。而她掌心的星芒,正像初升的北鬥,一點點照亮破網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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