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商道權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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臘月初七,寧心居總店的銅葫蘆幌子在北風裏吱呀作響。昭寧掀開棉簾時,暖烘烘的藥香混著炭火氣撲麵而來,卻蓋不住二樓雅間裏傳來的拍桌聲。她指尖劃過袖口的北鬥繡紋——昨夜承煜咳血時,正是用這藥堂特製的金創膏敷在他肩傷上,藥罐底刻著的"鎮北"暗紋,此刻正隨著她的步頻微微發燙。
"蕭振庭,你當我雪地營的軍餉是天上掉的?"昭寧踢開雕花木門,十二道賬本在她臂彎裏發出整齊的脆響。二叔蕭振庭正在往算盤上撥珠子,蜜合色夾襖上繡著的金錢紋被炭火映得發亮,聽見聲響猛地抬頭,茶盞裏的普洱濺在黃梨木賬冊上,暈開深褐的漬印。
"寧兒來了?"他迅速扯過帕子擦拭賬本,指尖卻在觸到昭寧甲胄上的銀星時抖了抖,"你三叔剛...總歸族裏要清點家業,這寧心居是你母親的陪嫁——"
"陪嫁?"昭寧冷笑,將賬本甩在他麵前。最上麵那本封麵寫著"幽州分號戌年賬",邊角磨出的毛邊裏摻著幾絲銀線,正是雪地營將士用來縫補甲胄的材料。她屈指敲了敲第三頁,"臘月廿三,購入鹿茸三百斤,記"北疆軍餉·凍傷藥";正月初七,支銀兩千兩,注"承煜箭傷換藥"。"
蕭振庭的算盤珠子"劈裏啪啦"散落,他盯著賬本上熟悉的小楷——那是已故大掌櫃老周的筆跡,每個銀錢數目旁都畫著極小的北鬥符號。三年前他逼走老周時,分明以為這藥堂的賬冊早被篡改幹淨,此刻卻看見每筆盈利都像銀針般,紮在他克扣軍糧的痛處。
"接著看。"昭寧抽出第二本,封麵"涼州分號亥年賬"幾個字被朱砂描得通紅,"五月初九,賣冰露五百壇,得銀三千兩,記"雪地營夏裝";九月十五,收商隊護鏢費五千兩,助"雁門關城牆修繕"。"她忽然翻開最後一頁,素白宣紙上用狼毫寫著:"蕭振庭,您克扣的三萬石軍糧,夠買多少個寧心居?"
炭盆裏的炭塊"啵"地炸開,火星濺在蕭振庭的金錢紋袖口。他望著賬冊上蓋著的五方朱砂印——涼州知府印、幽州總兵印、甚至還有皇帝去年親賜的"護國"關防,忽然想起上個月往宮裏送的參片,正是用克扣的軍糧換的西域貢品。
"你...你竟敢私扣官印!"他猛地站起,酸枝木太師椅"咣當"倒地。昭寧卻看見他腰間荷包裏露出半片紙角,繪著與柳氏相同的雪狼圖騰——原來繼三叔通敵後,這二叔早與柔然商團勾結,用寧心居的藥材換取戰馬。
"官印?"昭寧抬手,老周從屏風後捧出檀木匣,裏麵整齊碼著十二枚印章,最上麵那枚刻著"鎮北軍糧",正是三年前蕭戰庭臨死前交給她的信物。"每個分號掌櫃入職時,都要在北鬥星下立誓,"她指尖撫過冰涼的印紐,"所以你安插的賬房先生,都在亥時三刻暴斃——當真是天譴?"
蕭振庭的後背撞上博古架,青瓷藥罐"劈裏啪啦"碎落。他忽然想起半年前,派去幽州的親信突然七竅流血,仵作說是中了西域鶴頂紅,此刻看著昭寧袖中若隱若現的北鬥繡紋,終於明白那是雪地營特有的"星罰"——用北鬥七星對應七竅,毒藥順著血脈遊走,唯有忠心者能解。
"還有這個。"昭寧甩出一疊字據,每張契約右下角都畫著極小的冰裂紋,"你以寧心居作抵押,向柔然商人借的十萬兩高利貸,"她看著蕭振庭煞白的臉,忽然輕笑,"可惜他們不知道,這藥堂的地契,早在父親靈前就蓋了鎮北軍的火漆印——擅動者,斬。"
北風卷著雪片從窗縫灌進來,吹得賬冊嘩嘩作響。昭寧望著二叔發顫的手指,忽然想起十歲那年,他曾抱著自己在藥廬認藥材,說"當歸治血虛,黃芪補氣虛",如今卻用治傷的藥材換敵人的戰馬,拿救命的軍餉填自己的賭債。
"老周,把柔然商團的密信呈給刑部。"她轉身時,甲胄擦過博古架,震落半串算珠。老周彎腰撿起時,昭寧看見他鬢角的白發比去年更多了——這些年他裝瘋賣傻留在蕭振庭身邊,賬本裏每筆假賬下都藏著真跡,用的正是母親教她的"陰陽賬"秘術。
"等等!"蕭振庭突然撲向賬冊,卻被昭寧用劍鞘掃中手腕。他跪倒在地,望著散落在地的契約,忽然發現每本賬冊的封底都貼著父親蕭戰庭的畫像,邊角處用星象密碼寫著:"北鬥所指,寸草不生"。
"你以為吞了藥湯,就能斷了雪地營的補給?"昭寧蹲下身,指尖捏住他的下巴,強迫他看向窗外。雪地營的士兵正押著幾輛馬車駛入後街,車轅上纏著的不是尋常布帛,而是繡著北鬥紋的軍旗,"從雁門關到玉門關,每個驛站都有寧心居的暗樁,你克扣的每粒糧食,最後都變成了射向柔然的箭。"
蕭振庭忽然劇烈咳嗽,嘴角溢出暗紅血跡——他今早喝的參茶,正是老周特意"調配"的,裏麵摻了三年前他給蕭戰庭下的蠱蟲解藥。昭寧看著他痛苦的模樣,忽然想起父親臨終前說:"商人重利,便讓利字紮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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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軍,刑部的人到了。"陳野的聲音從樓下傳來,夾雜著鐵鏈相撞的脆響。昭寧站起身,甲胄上的銀星在燭火下明明滅滅,映得蕭振庭腰間的雪狼荷包格外刺眼。她忽然抽出腰間短刀,刀光閃過,荷包落地,露出裏麵半幅柔然商路圖,標著"鎮北軍冬衣路線"的紅點被朱砂圈住。
"原來你要的不是藥堂,是雪地營的補給線。"昭寧將圖踩在靴底,冰涼的靴底鐵齒碾碎紙麵,"可惜你不知道,我早把路線改成了北鬥七星的方位——每個補給點,都是一顆星子,而你,"她踢開算珠,聽著它們滾落的聲響,"不過是想偷星的賊。"
蕭振庭突然仰頭大笑,笑聲裏帶著血沫:"你以為鬥倒了我,就能坐穩將軍位?陛下昨晚召見柔然使臣,說..."話未說完,昭寧已用刀鞘敲中他後頸。男人癱倒在地,懷裏掉出半塊令牌,正麵刻著"商部",背麵卻是柔然的日輪紋。
雪越下越大,昭寧站在二樓窗前,看著刑部的差役將蕭振庭拖上馬車。他的蜜合色夾襖沾滿炭灰,金錢紋在雪光中顯得格外諷刺——這個口口聲聲說"無商不奸"的二叔,終究沒算到,寧心居的每筆賬,都記著鎮北軍的英魂,和一個姐姐給弟弟攢的藥錢。
"小姐,承煜小公子的藥煎好了。"老周捧著青瓷碗進來,碗底"鎮北"二字在熱氣中若隱若現。昭寧接過藥碗,忽然看見賬本最底層露出半張紙,是母親當年寫的藥方,邊角畫著小小的北鬥星——原來早在她接掌藥堂時,母親就用這種方式,將商道與軍道織成了保護他們的網。
下樓時,昭寧路過藥櫃,指尖劃過刻著"當歸"的抽屜。三年前她帶走雪地營時,曾在這裏藏過密信,每個藥鬥裏都有不同的星象標記,對應著北疆的各個關卡。現在看來,蕭振庭終究沒看懂,這小小的藥堂,從來不是賺錢的鋪子,而是鎮北軍在朝堂之外的另一道防線。
雪停了,銅葫蘆幌子上掛滿冰棱。昭寧望著街上來往的藥商,忽然發現他們袖口都繡著極小的冰裂紋——那是寧心居暗樁的標記。當她舉起蓋著鎮北軍印的賬本時,這些散落在天下的星子,終於連成了讓敵人膽寒的北鬥陣。
街角突然傳來馬蹄聲,一匹快馬直奔藥堂而來,騎手胸前繡著的北鬥紋在暮色中格外醒目。昭寧接過他遞來的密報,看見上麵用星象密碼寫著:"陛下欲以"商人幹政"罪論處蕭振庭,實則想奪寧心居商路。"她冷笑一聲,將密報塞進炭盆,火星瞬間吞噬了字跡,卻燒不盡她眼中的寒芒。
"老周,"她轉身時,藥香混著血腥氣撲麵而來,"把各地分號的"北鬥印"都亮出來,告訴天下人,寧心居的每一兩銀子,都沾著雪地營的血,踩著柔然人的骨。"她摸著腕上父親留下的星紋銀鐲,忽然聽見遠處將軍府方向傳來鍾聲,那是承煜在提醒她——該回去了,還有更重要的棋盤,等著她落子。
夜色中的長安城亮起萬家燈火,寧心居的藥香順著北風飄向皇宮。昭寧知道,這場商道權鬥不過是序章,當皇帝看見賬本上蓋著的"護國"關防時,當他發現每個藥堂分號都能調動千石軍糧時,真正的博弈,才剛剛開始。而她袖中的北鬥繡紋,早已在藥香與血光中,織就了一張讓所有貪狼星無處可逃的天網。
這一夜,蕭振庭在刑部大牢裏醒來,看見牢牆上用炭筆寫著八個大字:"商道如棋,星劫難逃"。他望著鐵窗外的北鬥七星,忽然想起大哥蕭戰庭出殯那天,昭寧跪在靈前說的話:"鎮北將軍府的人,要麽在戰場上殺人,要麽在商道上誅心。"此刻他終於明白,這個侄女從來不是任人拿捏的棋子,而是執棋的人,棋盤上的每顆星子,都照著她要走的路。
雪後的月光照亮藥堂的匾額,"寧心居"三個字被冰棱勾勒得格外鋒利。昭寧站在門前,聽著更夫敲出子時的梆子聲,忽然輕笑——二叔妄圖吞掉的,從來不是藥堂,而是鎮北軍的脊梁。而她要讓所有人知道,不管是朝堂還是商道,隻要北鬥星還在天上,鎮北將軍府的人,就永遠能在黑暗裏,辟出一條星光大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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