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母親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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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臘梅的香氣混著雪粒子撲進雕花窗時,昭寧正在給承煜謄抄《千金方》。狼毫筆尖懸在"獨活"二字上,墨汁在宣紙上暈開個小團,像極了母親咳在帕子上的梅花印——那時她才知道,看似普通的農婦母親,竟能徒手接下柔然刺客的柳葉刀。
    "將軍,角門外來了輛青篷馬車。"侍衛的聲音帶著冰碴,"車夫遞了片幹梅花,說...說慕容氏來認親。"昭寧手中狼毫"當啷"落地,墨漬在藥方上洇出歪扭的枝椏,恍惚與記憶中母親繡在肚兜上的梅花紋重疊。承煜擱下暖爐要起身,被她按住肩膀:"我去瞧瞧。"
    角門的銅環上結著薄冰,昭寧掀開青篷時,車裏坐著位鶴發老婦,鬢邊簪著朵銀製臘梅,袖口繡著的五瓣梅紋裏藏著細如發絲的銀針——正是母親教她的"梅花針法"起手式。老婦遞出半片泛黃的絹帛,邊緣繡著北鬥七星環繞的藥葫蘆,與寧心居匾額後的暗紋分毫不差。
    "先朝慕容氏藥宗旁支,見過鎮北將軍。"老婦聲音像浸了霜,卻在低頭時露出腕間銀鐲,內側刻著"懸壺星野"四字,正是父親蕭戰庭棺木裏那本《星象藥理》的扉頁題字。昭寧指尖撫過絹帛,忽然聽見記憶深處響起母親的聲音:"阿寧,北鬥第七星旁的小星叫"輔星",主醫藥,主隱匿。"
    馬車裏的炭盆"劈啪"炸開火星,老婦展開半幅族譜,絹帛上的朱砂印在雪光中格外刺眼。昭寧看見"南宮柔"三字下畫著雙鉤,旁注"慕容氏第十七代藥宗傳人,永徽十七年假死避禍",下方貼著張泛黃的畫像——畫中女子執劍而立,月白裙角繡著五瓣梅與北鬥紋,正是她十二歲那年,在母親枕下發現的半幅殘畫。
    "二十年前柔然圍獵蕭戰庭,"老婦撥弄炭盆,火星濺在她掌心的老繭上,"小姐以農女身份救下將軍,卻因此被慕容氏除名。"她忽然抬頭,眼中映著昭寧袖擺的北鬥繡紋,"你以為寧心居的藥方為何能解百毒?那些刻在藥鬥上的星象,原是我慕容氏傳了三百年的"北鬥藥經"。"
    昭寧忽然想起,每次給雪地營調配金創藥時,母親總會讓她對著北鬥星晾曬藥材;十歲那年她中了柔然的蛇毒,母親用銀針在她膻中穴畫出北鬥形狀,正是老婦袖口的梅花針法。指尖劃過族譜上的"輔星"標記,她終於明白,為何父親總說"你母親的藥,能醫人,亦能殺人"。
    "這是小姐當年的玉牌。"老婦掏出塊羊脂玉,正麵刻著藥葫蘆,背麵是微縮的北鬥星圖,"慕容氏藥宗有訓:"醫不隱名,藥不藏私",可小姐為了蕭戰庭,連姓氏都丟了。"玉牌在掌心發燙,昭寧忽然看見牌角刻著行小字:"星劫至時,輔星歸位"——與父親手劄裏的星象密碼如出一轍。
    雪片落在畫像女子的劍穗上,昭寧發現那劍穗竟是用柔然弓弦編織,與她袖中北鬥繡紋的材質相同。記憶突然翻湧:三年前她從將軍府逃出,母親往她包袱裏塞了包藥材,說"若遇險境,燒三粒"破軍丹",自有人來接應",後來在雁門關外,正是這包藥救了雪地營三十條性命。
    "長老可知,母親為何從不提慕容氏?"昭寧撫過畫像上女子的眉眼,與鏡中自己七分相似,隻是那雙眼睛裏,藏著她從未見過的淩厲。老婦歎口氣,往炭盆裏添了塊梅花香炭:"當年先皇多疑,慕容氏因精通星象藥理遭忌,小姐假死改名為"南宮柔",就是為了斷了皇室的斬草除根之心。"
    香炭的煙氣在車中縈繞,昭寧忽然想起蕭振庭賬本裏的西域藏紅花,想起柳氏供桌上的鹿肉祭,原來母親早就知道柔然與皇室勾結,才會將寧心居的商道織成北鬥陣,用醫藥世家的秘傳,將毒酒變成解藥,把軍餉藏進藥銀。
    "將軍可還記得,"老婦忽然壓低聲音,"去年冬至你收到的那株"雪梅"?"昭寧渾身一震——那是株用西域凍晶培育的梅樹,送來時附了張紙條,寫著"母族賀冬",當時她以為是寧心居分號所贈,此刻才明白,那是慕容氏在向她傳遞信號。
    車外忽然傳來馬蹄聲,承煜的拐杖聲急促地撞在青石板上:"阿姊!宮裏送了加急文書——"少年掀開簾子,看見老婦腕間的銀鐲,突然愣住。昭寧看見他袖中露出半幅繡樣,正是母親臨終前未繡完的北鬥梅紋,與老婦袖口的針法如出一轍。
    "這是給小公子的。"老婦取出個錦盒,裏麵躺著支刻著輔星的銀針,"當年小姐用它給將軍治過箭傷,針尖淬著慕容氏獨門麻藥,可止三息內的劇痛。"承煜接過時,昭寧注意到盒底刻著行小字:"藥宗有女,星劫為引",與父親墓碑上的"北鬥所指,天命不歸"相互呼應。
    北風突然卷走族譜一角,昭寧看見背麵畫著幅星圖,北鬥七星旁的輔星格外明亮,正對著涼州方向——那裏正是寧心居最大的藥材基地。老婦趁機將玉牌塞進她掌心,冰涼的羊脂玉貼著掌紋,像極了母親最後一次給她診脈時的溫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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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慕容氏藥宗還有三百暗樁散在天下,"老婦掀開車簾,雪光映得她銀簪發亮,"若將軍需要,輔星陣隨時可啟。"她忽然望向宮牆方向,語氣一沉,"三日前,宮裏的尚藥局突然換了掌事,新上任的王公公,袖口繡著的正是柔然雪狼圖騰。"
    昭寧指尖驟然收緊,玉牌上的北鬥棱角在掌心壓出紅印。她終於明白,為何柳氏敢在將軍府私設神壇,為何蕭明庭能拿到西域毒藥——原來皇室的尚藥局早已被柔然滲透,而母親當年放棄藥宗身份,不僅是為了保護父親,更是為了在暗處布下這盤星劫大棋。
    "長老可知道,"她忽然想起蕭明庭臨死前的血字,"傳國玉璽與慕容氏有何關聯?"老婦身子猛地一僵,炭盆裏的香灰突然飛起,在車中形成個模糊的藥葫蘆形狀:"星劫之說,始於開朝,當年太祖皇帝正是持著慕容氏的"北鬥藥經",才在亂世中站穩腳跟..."話未說完,宮牆方向傳來三聲悶鍾,正是皇帝急召的信號。
    承煜的拐杖在雪地上劃出深痕,他望著老婦漸漸消失的車轍,忽然指著畫像上的劍穗:"阿姊,這劍穗的編法,和你救我時用的軟劍一模一樣!"昭寧低頭,看見自己袖中露出的銀線,果然與畫像上的劍穗紋路相同——原來母親早把慕容氏的絕技,藏在日常的針線裏。
    雪停了,角門的銅鈴在風中輕響。昭寧握著玉牌走向主院,月光照亮廊下的冰燈,琉璃盞裏凍著的紅梅,正是母親最愛的"踏雪尋梅"。她忽然想起,每次給承煜講睡前故事,母親總會跳過藥宗的部分,卻在他發燒時,用銀針在他後背刺出北鬥形狀的退燒穴。
    "阿姊,"承煜忽然拽住她的披風,"母妃當年假裝農女,是不是就像你假裝不懂商道,其實早把寧心居變成了雪地營的糧倉?"少年眼中映著天上的北鬥,第七顆星子旁,輔星正若隱若現。昭寧忽然輕笑,揉了揉他的發頂——這個被保護在藥香裏的弟弟,終於看懂了棋盤上的星子。
    主院的燭火映出老周的身影,他正抱著新賬本等在簷下,賬冊封麵上的藥葫蘆紋裏,藏著細小的北鬥星。昭寧知道,那些被蕭振庭篡改的賬目,那些藏在藥鬥裏的密信,都是母親當年埋下的輔星陣眼。如今慕容氏認親,恰似在北鬥七星旁點亮了輔星,讓整個星圖更加完整。
    夜色漸深,昭寧站在母親的石碑前,玉牌上的輔星紋與石碑底座的北鬥暗紋悄然相和。她忽然聽見北風中傳來若有若無的藥香,像極了母親當年煎藥時,混著梅花與星砂的氣息。當指尖撫過石碑上"南宮柔"三個字,終於明白,這個被載入蕭家族譜的農婦,從來都是慕容氏最鋒利的銀針,藏在最柔軟的藥香裏,等著刺向敵人的心髒。
    宮牆方向的燈火突然齊滅,唯有皇帝寢殿的燭火在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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