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廿七，將軍府的梧桐苑飄著細雪。昭寧的銀針懸在陳庭誌母親的指養母）膻中穴上方，星芒順著北鬥紋流入病榻時，掌心突然傳來撕裂般的痛——本該銀藍的星芒褪成血色，在老人後頸的雪蠶蠱痕上燒出焦黑的北鬥形狀。
    “小姐！”春桃慌忙扶住她搖晃的身子，看見她掌心的玉璽烙痕正在滲血，“慧空大師說過，濫用星芒會遭反噬！”昭寧望著窗外的北鬥七星，第七顆搖光星忽明忽暗，像極了三年前漠北突圍時，最後一盞熄滅的營燈。
    “無妨。”她咬著牙又刺出三針，血珠濺在老人腕間的翠鳥帕子上，竟自動聚成星芒形狀，“雪蠶蠱需以北鬥血引，我若不凝血為引，陳夫人撐不過子時。”話未落，陳庭誌突然撞開門，袖中掉出的金條在雪地上砸出淺坑，陽光映得他袖口的“阿翠”二字格外刺眼。
    “昭寧，我……”他慌忙去撿金條，卻被昭寧先一步踩住。金條側麵的冰裂紋，與蕭明庭私庫的標記完全一致，而他指尖的金粉，正是西域商人用來賄賂柔然巫祝的秘藥。
    “陳公子好孝心，”昭寧抽出軟劍，劍尖挑起他的袖口，“賣了冰魄草換金條，可知道那四朵花能救三千雪地營弟兄？”星芒順著劍刃流入金條，表麵竟顯出血字：“蕭明庭小妾收，柔然戰馬三百匹”。
    陳庭誌的喉結滾動，後頸的雪狼刺青在血色星芒中若隱若現：“我母族被太子要挾，若不送戰馬，西域三十六國的暗樁就會……”話未說完，昭寧已用劍柄敲中他腕骨，金條“當啷”落地，露出裏麵藏著的密信，封火漆印正是醉紅樓的梅花紋。
    “原來你和蕭明庭的小妾勾結，”她望著信中“天壇祭天，星芒歸位”的西域密文，忽然冷笑，“用我的心軟換戰馬，用母族做借口，可知道你母親枕下的翠鳥帕子，是慕容氏藥宗的‘輔星令’？”
    更夫敲過午初的梆子，雪粒子打在窗紙上沙沙作響。陳庭誌忽然跪下，發間木簪滾落露出日輪紋：“昭寧，我知道你早就懷疑我，從蒼山雪頂你讓我偷冰魄草時就知道！可你為什麽還要救我母親？”
    昭寧望著他眼中的痛苦，忽然想起蒼山冰崖上，他替她擋住柔然刺客的那道刀疤。掌心的血珠滴在老人腕間，竟讓雪蠶蠱痕漸漸淡化，而她甲胄上的北鬥紋，此刻已褪成暗紅。
    “因為你母親的帕子，”她忽然蹲下身，指尖撫過老人鬢角的銀梅簪，“和我母親的嫁妝一模一樣，上麵的‘輔星’暗紋，能解開蕭明庭私庫的星象鎖。”話落，老人忽然驚醒，從枕下掏出半塊玉佩，裂痕處的金粉與陳庭誌的金條完全相同。
    雪光映著玉佩，昭寧看見背麵刻著“星劫至，輔星歸”，與慕容長老的族譜記載分毫不差。陳庭誌的母親忽然抓住她的手，指甲掐入她掌心的血痕：“孩子，二十年前玄武門之變，你母親用冰魄草救蕭戰庭時，我替她引開了柔然追兵……”
    更急的雪片撲打窗欞，昭寧忽然聽見慧空大師的話在耳邊回響：“星芒乃天命之血，妄用者必遭天譴。”她望著掌心血跡，發現竟在雪地上投出破碎的北鬥影，而陳庭誌袖口的金條，此刻正組成雪狼圖騰的形狀。
    “春桃，”她忽然站起，甲胄撞擊聲驚起簷角寒鴉，“帶陳夫人去慕容氏暗樁，用‘輔星陣’養著。”轉身時，劍刃劃過陳庭誌的袖擺，露出裏麵的鎮北軍暗紋，“至於你——”
    “昭寧，”陳庭誌忽然抬頭，眼中泛起銀藍微光，正是慕容氏“星瞳術”的征兆，“太子的祭天儀式，需要你的血激活雪狼圖騰，而蕭明庭的小妾，此刻正在往你的藥裏下‘牽機毒’……”
    話未說完，窗外傳來狼嚎，“貪狼”撞破窗紙，喉間叼著的藥碗還冒著熱氣。昭寧望著碗底的藏紅花，忽然輕笑：“可惜她不知道，我早把藥換成了‘破軍丹’，吃了的人，會在祭天時看見自己的戰旗倒在北鬥陣裏。”
    暮色漫入梧桐苑時，昭寧獨自坐在母親的畫像前，掌心的血痕與畫像上的劍穗紋路重合。她忽然發現，陳庭誌的金條裂痕，竟與爺爺蕭戰山棺木裏的殘箋缺口相同——原來二十年前的玄武門之變，早有人將星劫的鑰匙，藏在每道看似背叛的裂痕裏。
    “阿姊，”承煜的拐杖聲從身後傳來，少年懷裏抱著本染血的賬冊，“蕭明庭的小妾招了，金條都是太子給的，說等你血祭天壇，就封陳庭誌為西域王……”他忽然盯著她掌心，“你的星芒是不是暗了？母親說過，北鬥星流血，是天樞將傾的征兆……”
    昭寧摸著弟弟腕間的銀鐲，忽然想起陳庭誌在醉紅樓說的詩謎：“裂痕藏星鬥，溫柔是刀鋒”。此刻她終於明白，所謂星芒反噬，從來不是懲罰，而是天命的考驗——當她為了私情濫用星血，北鬥星就會用疼痛提醒，真正的星芒少主，不該被溫柔蒙眼，而該讓每滴血都落在該落的星位。
    更漏聲中，昭寧站在演武場，看著陳庭誌被暗衛押走。他回頭時，袖口的“阿翠”已被扯掉，露出底下的狼頭刺青，與她甲胄上的北鬥紋在雪光中遙遙相望。忽然，她聽見他低聲說：“昭寧，你掌心的血，其實是先朝皇室的星命之血吧？”
    雪後的月光格外清冷，昭寧望著掌心的血痕，忽然看見星芒重新亮起，隻是比往日多了抹血色。她忽然輕笑——陳庭誌啊陳庭誌，你以為賣冰魄草是背叛，卻不知我早將計就計，讓每根金條都成了插在太子心腹的銀針。而這一次的星芒反噬，不過是為了讓她記住，在星劫的棋盤上，最鋒利的刀，永遠藏在看似柔軟的掌心。
    這一夜，長安城的百姓們看見，北方的天空中，北鬥七星的搖光星染著血色，卻比往日更亮。而將軍府的梧桐苑裏，昭寧望著陳庭誌母親留下的翠鳥帕子，忽然發現帕角繡著的，正是她繈褓裏的平安玉缺口形狀。原來所有的背叛與溫柔，早在二十年前就已注定，而她要做的，便是讓這些星子，在血與火中連成最璀璨的星圖。
    更夫敲出子時的梆子聲，昭寧忽然按住胸口，那裏傳來玉璽的灼熱。她知道，星芒反噬隻是開始，當明日陳庭誌被送往西域，當太子的祭天儀式拉開帷幕，真正的星劫，才剛剛露出鋒芒。而她掌心的血，終將在天壇的祭火中，讓所有的陰謀與背叛，都在北鬥的凝視下，無所遁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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