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2章 薇墨星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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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徽州的秋光染透青石板時,蕭昭寧立在"墨雲齋"的天井裏,看十一歲的墨童阿硯將曬幹的星砂碎末篩入鬆煙中。秋日薄陽穿過簷角銅鈴,在少年發頂鍍上一層金芒,他掌心的星砂隨著篩動泛出細碎銀光,與三年前小桃發間的星砂草遙相呼應。
    "昭寧姑娘,這爐墨該加第幾道星砂?"老匠人周明遠掀開搗墨石,黑色膏體中隱約浮動著星芒般的細屑。蕭昭寧俯身用指尖蘸取少許,放在日光下細看:"第三道該用婺源金星砂,顆粒比屯溪的細三分,方能與鬆煙融為一體。"話音未落,阿硯忽然指著她袖口驚呼:"姑娘的星紋在發光!"
    眾人這才注意到,蕭昭寧廣袖上繡著的北鬥紋正泛起微光,如活物般沿著衣料遊走。她心中一動,想起三日前在寒山寺後殿發現的暗格——那處藏著先朝星主的鎏金手劄,當時觸碰手劄時,袖口星紋曾有過同樣的震顫。
    "淮舟,把那卷手劄拿來。"她轉身走向東廂房,竹簾掀起時,李淮舟正倚著窗欞擦拭麒麟刀,刀鋒映出他眉間的沉鬱。自暮春那場地道之戰後,暗星教雖銷聲匿跡,卻在徽州各地留下零星的永夜草殘根,如同埋在血肉裏的毒刺,叫人不得安眠。
    "寒山寺的祖碑......"李淮舟將檀木匣遞給她,刀鞘上還別著她去年送的星砂稻穗,"你說過碑上的雲雷紋與暗星教機關圖相似,難道這手劄......"
    蕭昭寧沒說話,小心翼翼打開匣中泛黃的絹紙。手劄上的字跡本如淡墨洇染,此刻在星紋微光下竟泛起銀藍光澤。阿硯好奇地湊近,卻見蕭昭寧忽然變了臉色——她指尖撫過某行文字,星砂碎屑竟從袖口滑落,順著字跡紋路滲進紙裏,原本模糊的筆畫瞬間清晰如刻:"七星連珠時,以雙星血激活五穀星石。"
    "七星連珠......"李淮舟皺眉翻開腰間的曆書,秋分節氣的朱筆批注躍入眼簾,"三日後正是九月初三,北鬥七星與熒惑同現於南鬥方位。"他的手指劃過徽州地圖,黟縣的層層梯田被朱砂圈出,"暗星教春日挖掘的地道,看似通向稻田,實則在老槐樹下方折向西南——那裏正是黟縣星砂梯田的核心。"
    蕭昭寧的目光落在地圖上的"五穀祠"標記,想起地道中那具刻著星軌的青色星石。原來暗星教教主三年前刺探的,並非普通星石,而是先朝星主埋下的五穀星石本體。她握緊手劄,忽然注意到落款處的星芒印記——那與她胸前吊墜的紋路分毫不差。
    "星主殘魂......"她低語著按住吊墜,冰涼的觸感傳來微弱脈動,如同沉睡的心跳。上章末那道護罩的光源突然有了注腳:原來星主早已將力量注入吊墜,隻等雙星血脈與天時共鳴。
    墨雲齋外忽然傳來喧嘩,十八名商盟弟子抬著整塊青石板魚貫而入。"這是從寒山寺後牆拆下來的祖碑。"為首弟子掀開油布,碑麵上的雲雷紋在星砂墨的映照下竟顯露出細密的刻度,"按姑娘吩咐,我們試過鬆煙、朱砂、甚至童子血,都無法讓紋路顯形,直到周師傅潑了一勺星砂墨......"
    蕭昭寧瞳孔微縮,隻見雲雷紋的凹陷處積著星砂墨,竟組成一幅微型星圖。李淮舟掏出隨身攜帶的星象羅盤,將指針撥至秋分時刻,羅盤中心的北鬥模型突然升起,與碑麵星圖嚴絲合縫。
    "祖碑是幅星象密碼圖。"蕭昭寧的指尖掠過碑麵,"星主用雲雷紋作掩飾,真正的秘密藏在星砂墨的滲透軌跡裏。你看這七道紋路,對應北鬥七星的鬥柄指向,而交匯點......"她的手指停在地圖上的黟縣梯田,"正是五穀星石的所在。"
    深夜的黟縣梯田籠罩在薄霧中,蕭昭寧與李淮舟沿著田埂摸索至穀底。秋分的夜風帶著稻穀成熟的香氣,卻掩不住泥土下隱約的腐草味——那是暗星教殘留的永夜草氣息。
    "小心腳下。"李淮舟忽然拽住她的手腕,麒麟刀鞘輕叩石麵,發出空洞的回響。月光下,蕭昭寧看見田埂裂縫中滲出幽藍熒光,與暮春稻田的水窪如出一轍。她蹲下身,星隕劍輕觸地麵,淡金色光脈如蛛網蔓延,勾勒出地下三丈處的地道輪廓。
    "比春日的地道更深。"她皺眉觀察光脈走向,"他們繞過星石本體,在下方挖了三重回廊,像是......"
    "像是在布置某種陣法。"李淮舟拾起一塊碎瓷片,釉麵上刻著扭曲的星軌,與暗星教"永夜歸墟陣"的殘片如出一轍,"若讓他們在七星連珠時啟動陣法,五穀星石會被徹底汙染,整個徽州的星砂稻將成為永夜草的溫床。"
    蕭昭寧站起身,解下腰間的星砂囊。自暮春百姓支援後,商盟便在徽州推行"每戶儲三斤星砂"的護世之法,此刻她掌心的星砂混著各家各戶的祈願,在月光下泛著溫暖的微光。"星主說"以雙星血激活","她望著李淮舟,後者正將麒麟刀插入田埂,刀身映出她眼中的決意,"或許我們的血,本就是打開星石的鑰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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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子時三刻,七星連珠的第一縷光芒掠過山尖。蕭昭寧握緊李淮舟的手,星隕劍與麒麟刀同時刺入泥土,兩股靈力在地下相撞,激起一圈金色漣漪。她咬破指尖,鮮血滴在刀柄交界處,李淮舟的血幾乎同時落下,兩滴血珠在月光下融為一體,化作北鬥形狀滲入土中。
    大地突然震顫,梯田的水麵泛起金色波紋。蕭昭寧聽見地底傳來石破天驚的轟鳴,五穀星石破土而出的刹那,整座梯田化作巨大的星盤,七道星芒自星石延伸至北鬥方位,在夜空中勾勒出璀璨的農耕圖騰——神農執耒耜,後稷播百穀,每一道線條都由星砂稻穗的光影組成。
    "看地道!"李淮舟的麒麟刀指向正在崩塌的地下空間,幽藍的永夜草在星芒中發出尖嘯,卻在接觸到星砂稻圖騰的瞬間化作晶瑩的蘭草,散發著清甜香氣。蕭昭寧看見地道深處的祭壇轟然倒塌,幾塊刻著生辰八字的殘碑被星芒碾碎,其中一塊赫然是她去年在洛水城撿到的災厄符。
    "原來星主早已算定,"她輕撫著溫潤的五穀星石,石麵上浮現出先朝百姓耕作的浮雕,"護世之力不該懸在雲端,而應融入每一粒稻穀、每一滴墨汁。就像這星砂墨,既能書寫經文,也能讓孩童在炊餅上畫北鬥。"
    李淮舟望著遠處亮起的燈火,想起揚州商盟分號裏,孩子們用星砂在麵食上繪製護世圖騰的場景。那些歪歪扭扭的北鬥七星,比任何高深咒文都更有力量——因為那是百姓親手種下的希望。
    東方既白時,阿硯帶著墨雲齋的匠人趕來,每人腰間都掛著盛滿星砂墨的竹筒。"周師傅說,要用新製的"七星護世墨"給星石描邊!"少年的眼睛亮如晨星,將竹筒裏的墨汁潑在田埂上,墨汁中的星砂遇光即亮,在五穀星石周圍織成一圈流動的星河。
    蕭昭寧笑了,從發間取下星砂簪子,將它插在星石旁的泥土裏。簪子周圍立刻冒出新芽,細嫩的稻苗上凝結著星砂露珠,在晨風中輕輕搖曳。她忽然明白,星主留下的從來不是冰冷的護世法則,而是讓星辰落入人間、化作萬家燈火的慈悲。
    "明年的星砂墨,該叫"千民墨"了。"李淮舟輕聲說,手指拂過星石上新生的稻紋。遠處傳來第一聲雞鳴,梯田的薄霧中,百姓們扛著裝滿星砂的木盆趕來,他們的衣襟上別著用星砂草編成的護符,腳步踏碎夜露,卻在身後留下一片璀璨星光。
    當第一縷秋陽染黃稻穗時,蕭昭寧胸前的吊墜終於不再冰涼。她知道,星主的殘魂已融入五穀星石,化作千萬百姓掌心的星砂,化作墨雲齋裏飄出的墨香,化作每個孩子眼中亮晶晶的希望。而她與李淮舟,不再是孤獨的雙星,而是連接天際與人間的橋梁——橋的這頭是星辰,那頭是煙火,中間流淌的,是千萬人共同編織的護世長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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