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3章 商盟夜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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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徽州的秋夜涼如水,星麒商盟的議事廳卻燭火通明。蕭昭寧立在窗前,望著簷角懸掛的星砂燈,那些用稻穗形狀的琉璃盞盛著的星砂,正隨著夜風輕輕晃動,在地麵投下細碎的光斑。她下意識地撫過掌心,那裏有一道淡金色的烙痕,七道星紋已連成六顆,最後一道正沿著生命線緩緩延伸。
    "在想什麽?"李淮舟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帶著鬆煙墨的清苦氣息。他將溫熱的青瓷盞塞進她手裏,盞中是加了星砂草的紫蘇茶,"周明遠說你在墨雲齋待了整日,連晚飯都沒吃。"
    茶盞的溫度透過指尖傳來,蕭昭寧卻覺得心口發寒。她轉身時,袖中的鎏金手劄滑落在地,最後一頁的字跡在燭火下泛著幽藍光芒——那是今日午後,她用星砂墨拓印祖碑殘文時顯形的預言:"雙星歸一之時,一者鎮於北溟,一者散入塵寰,以星辰之種,育人間萬粟。"
    李淮舟彎腰拾起手劄,目光掃過那行字時,指尖微微一頓。他忽然輕笑出聲,從袖中取出半塊炊餅,餅麵上用星砂畫著未完成的北鬥,第七顆星的位置空著,像是等待填補的缺口:"還記得雪地營的暗號嗎?分炊餅時若缺了角,就得用篝火灰在掌心畫北鬥。那時你總說我的星圖畫得歪歪扭扭。"
    蕭昭寧望著那塊炊餅,往事如星砂入墨般在眼前暈開。三年前的雪夜,他們被暗星教追殺至漠北,斷糧三日時,李淮舟用凍得發紫的手指在雪地上畫北鬥,說這是商盟秘傳的"望星尋糧術"。後來她才知道,他不過是想讓她分心,別去想腹中的饑餓。
    "淮舟......"她的聲音發顫,燭火在瞳孔裏碎成金箔,"母妃臨終前曾告訴我,星主血脈裏藏著"歸一"的詛咒。當年她選擇沉睡,就是為了讓我以完整的星主之力覺醒。可現在......"她抬起手,掌心的星紋與李淮舟腕間的麒麟紋同時發亮,如雙生花般彼此纏繞。
    李淮舟忽然伸手握住她的指尖,麒麟刀的刀柄蹭過她手背,帶著他慣有的溫度:"你總說我 魯莽,可這次我倒覺得,這預言未必是詛咒。"他將炊餅掰成兩半,把畫著北鬥的那半塞進她手裏,"你看,缺角的炊餅能分成兩塊,合起來還是完整的圓。就像你我的靈力,在地道裏擋碎石時不就共鳴過?"
    窗外忽然傳來梆子聲,三更已至。蕭昭寧望著商盟建築群裏連成星河的燈火,想起白日裏阿硯說的話:"百姓們把星砂燈掛在屋簷下,說是能照亮雙星的路。"那些燈光裏,有墨雲齋的匠人,有黟縣的稻農,還有抱著孩子的婦人——她們曾用星砂在繈褓上繡北鬥,說是能護佑孩童無災無難。
    "寒山寺的壁畫......"她忽然開口,指節叩響窗框上的星砂浮雕,"上古星主與帝星化星墜地,百姓們說他們變成了麥穗和墨錠。可我總覺得,他們或許是化作了人間的燈火,藏在炊煙裏,躲在童謠中。"
    李淮舟的手指劃過她腕間的星砂胎記,那是三年前為救她被暗星箭灼傷後留下的印記,此刻正與他腕間的刀疤交相輝映:"你記不記得揚州的小順子?他總說咱們是"會發光的神仙",可上周我見他用星砂在饅頭店門口畫護符,那小手抖得厲害,卻比任何符篆都工整。"
    蕭昭寧忽然笑了,想起那個總追著他們跑的虎頭虎腦的孩子。小順子曾把偷藏的糖糕塞進她手裏,說吃了就能"像星星一樣甜"。此刻她掌心的炊餅沾著星砂,入口時竟真有股清甜,混著記憶裏的雪水與篝火味。
    "雙星歸一......"她輕聲呢喃,取出懷中的雙生花核心。這枚曾在暗星教祭壇上吸取生魂的至陰之物,如今已褪成普通星砂的色澤,"或許不是誰取代誰,而是像這核心一樣,把力量散作千萬星砂,讓百姓自己握住護世的光。"
    李淮舟的麒麟刀忽然發出清鳴,刀身映出兩人交疊的影子。他看見蕭昭寧眼中的星芒不再如往日般孤冷,而是帶著秋收時稻田的暖黃,如同百姓掌心捧著的星砂,雖微小卻聚成星河。他想起初遇她時,她站在蝗災肆虐的稻田裏,衣袂被風吹得獵獵作響,卻像株倔強的稻穗,寧折不彎。
    "記得你說過的"千星穗"嗎?"他忽然握住她的手,將兩人的血痕按在雙生花核心上,星芒與麒麟紋同時亮起,在核心表麵織出北鬥與麒麟交纏的圖騰,"若真要"歸一",那就讓我們的力量化作千星萬穗,藏在每粒稻穀裏,每滴墨汁中。這樣即便有一天......"他頓了頓,指尖拂過她發間的星砂簪,"即便有一天需要沉睡,也不過是換種方式守護人間煙火。"
    窗外的星砂燈突然集體明滅,如同回應這個約定。蕭昭寧望著掌心即將連成完整北鬥的烙痕,忽然覺得不再恐懼。她想起母妃臨終前的笑容,那不是訣別的哀傷,而是釋然的溫柔——原來所謂星主的宿命,從來不是孤獨地照亮黑夜,而是教會人間自己點燃燈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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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就試試吧。"她將雙生花核心放進案頭的星砂硯,看著它化作細粉融入墨汁,"用我們的血墨,寫一本新的護世經。第一頁就寫:"星砂入墨,可書春秋;麒麟踏浪,能護倉廩。"至於雙星歸一......"她抬頭看他,燭火在眼底跳動,"或許該叫"星麒同輝",像百姓們說的那樣。"
    李淮舟忽然伸手替她拂去鬢角的墨屑,指腹蹭過她泛紅的耳垂:"好。不過有個條件——"他晃了晃空茶盞,"以後你熬的紫蘇茶,得加雙倍星砂草。上次在地道裏喝的半盞,到現在還惦記著。"
    蕭昭寧笑著接過茶盞,忽然發現掌心的第七道星紋已悄然連成。但這次,星紋不再是獨立的北鬥,而是與麒麟紋交織成環,如同田間纏繞生長的稻穗與麥穗。她知道,所謂宿命的抉擇,從來不是單選題——當星辰落入人間,化作萬家燈火,沉睡與蘇醒便不再是終點,而是新的開始。
    更夫的梆子聲穿過街巷,驚起簷角宿鳥。議事廳的燭火漸次熄滅,唯有案頭的星砂硯泛著微光,像是偷藏了一角銀河。蕭昭寧與李淮舟並肩而立,看月光漫過商盟的飛簷,將星砂燈的影子投在青石板上,恍若無數小星子在地上流淌。
    "明天去墨雲齋吧。"她輕聲說,手指勾住他的袖口,"阿硯說想學刻星圖墨模,咱們可以教他刻"星麒同輝"的紋樣。對了,還要讓周師傅試試用稻殼灰製墨,說不定能調出更暖的星芒色......"
    李淮舟聽著她絮絮叨叨的計劃,忽然覺得胸口發燙。原來護世的擔子,從來不是要扛住星辰墜落,而是要學會在人間煙火裏種星星。他低頭看著兩人交疊的影子,在月光下碎成星砂般的光斑,忽然輕笑出聲——或許這就是最好的"歸一":不必沉睡,不必分離,隻消攜手走過人間四季,看星砂入墨,聽稻浪翻歌,便是最圓滿的護世傳奇。
    晨霧漫過徽州城時,第一爐"星麒護世墨"正在墨雲齋開模。蕭昭寧握著新製的墨錠,看硯池中泛起的星芒與麒麟虛影,忽然明白上古星主未寫完的那半卷經文:原來真正的護世之道,不在天道輪回,而在千萬人掌心的溫度,在炊餅上的星砂北鬥,在孩童眼中的星光璀璨。
    而她與李淮舟,終將成為連接天際與人間的橋——橋的這頭是宿命,那頭是抉擇,中間流淌的,是他們親手改寫的,關於雙星與人間的,永不落幕的傳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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