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7章 都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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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轟——!
    時間將至亥時,接連幾聲突兀的巨大異響,傳遍整個虛古境。
    花不休三人的第一反應,便是以靈力裹了江獻晚,拉她入懷。
    異獸從睡夢中驚醒,紛紛從草地上彈跳起來,背腹拱起,作攻擊警惕之態。
    隱在繁鬱樹木中,宛如指路明燈的靈塔,有幾處轉眼消失在深濃漆黑的夜色。
    陰稠如墨的死氣,如同壓抑已久的黑囊被驟然刺破,毫無征兆鑽出地表,迅速形成不斷膨脹、流動的陰影,無聲彌漫開去。
    明長老神色一變,立刻丟了手中瓜子,“靈塔!”
    轟——!
    又是一聲。
    重物倒地的巨大響動和異獸狂暴的嘶吼,一齊劃破寂靜的虛空,在空氣裏回蕩。
    花不休他們眼前匯聚著虛古境大半的異獸,隨著死氣充塞天地,幾乎同一時間發狂。
    發現活人氣息,猶如萬馬奔騰,朝著四人包抄過去。
    “靈塔倒了!”
    “異獸暴動!”
    “江師妹!”
    “帝尊!”
    本在閑聊的六宗修士,紛紛起身,飛身掠入虛古境。
    林輕染眸光微動,唇角浮出一抹莫名笑意,衝在最前的姿態,使得何未語愣了一下。
    帝隱與雲為澤雙足踏碎霧絲般的黑色死氣,靈力席卷而出,極為龐大的透明結界悍然拔地而起。
    因靈力太過磅礴,天象異變,空氣波動使得頭頂的星辰仿佛移位,似要將空氣撐爆。
    二人指尖掐訣,快速結印,強勢的將獸潮盡數困在陣法之中。
    盡管如此,一層層的異獸以血肉之軀衝撞,結界薄膜靈光震蕩,同樣在不停消磨二人的靈力。
    帝隱與雲為澤紋絲不動,劍指靈光耀目,抵著無數異獸的衝力,將身後二人護的滴水不漏。
    江獻晚匆匆從花不休身上下來,看到這樣慘烈的一幕,忍不住喊了一聲,“師尊。”
    花不休掌心微微收緊,將她手指全然包裹,用自己的溫度暖著她有些冰涼下去的手,從容不迫的眉眼,卻挾著一絲驚慌的後怕。
    指腹抹去她麵頰上的口水印,無聲又攏緊她的手,“為師要去加固結界,你,當心,莫要逞強。”
    帝隱和雲為澤接下來恐怕騰不出餘力。
    他此去,唯一放心不下孽徒。
    哪怕孽徒有通天的能力。
    “師尊放心。”江獻晚努力彎了彎眉眼,回握了一下他的手。
    她第一次見識到虛古境這麽多異獸,在眼前暴動的恐怖。
    方知,花不休他們承受著多大的壓力。
    遠處靈塔又崩塌了一座,死氣還在蔓延。
    那些完好的靈塔和清化死氣的大陣,現下對於這些失去理智的異獸來說,便顯得格外難以忍受。
    遠方有不少異獸朝四處有目的性的奔跑,看樣子目標就是那些剩餘的靈塔。
    虛古境的結界若是出了問題,後果不堪設想。
    她如何看不出花不休眼底的那絲擔心,難得乖乖認真道:“徒兒一定會保護好自己,師尊,您,小心。”
    江獻晚此時竟生出自己不夠強大的無力,不能站在他們身側與他們並肩。
    “孽徒。”
    望著孽徒嫌少流露出的無措可憐樣,花不休輕輕摁了一下她的腦瓜。
    低而輕的嗓音,是撫慰,亦是繾綣。
    花不休轉身之際,如疾速穿梭在夜色中的禿鷲,朝結界最薄弱的位置掠去。
    雲為澤神色掙紮的看了一眼江獻晚,後者翻指成印,靈力沒入結界,一同抵上異獸的狂暴衝撞。
    不待他開口,輕聲道:“你先去。”
    抿了抿唇,不自在的含糊道:“我肯定會乖的。”
    最後,猶覺不夠。
    “你要小心,我等你。”
    雲為澤放心不下她,她知道,可底下的邪靈若掙脫束縛,不僅虛古境岌岌可危,兩境亦是淪陷。
    他不能不去。
    “嗯。”
    雲為澤說不出現在是怎樣一種心情。
    這種讓他有了牽掛,和被牽掛的感覺,讓他鼻翼泛酸。
    短短幾秒,耳根染上一層緋暈,強壓心緒,聲線柔軟,輕輕應了聲。
    最後又看了看她,化作一道流光,朝中心靈塔位置飛去。
    六宗高紛至而來,饒是曆經無數血雨腥風,頭皮仍忍不住發麻。
    那些上一刻還翻著肚皮,歲月靜好的異獸,此刻瞳孔目露凶光,身軀縈繞著薄薄的黑色死氣。
    衝撞中,不分敵我,又廝殺在一起,在看到更多活生生的修士出現,嘶吼著將結界撞的砰砰作響。
    看向那雪衣銀發的男子,難免有幾分複雜。
    雖貴為帝尊,人前百家仙門敬仰,身後,肩上的責任,不知比他們這些長老掌門重了多少倍。
    帝隱立在江獻晚身側,結印的十指隱隱輕顫,身影卻未曾晃動半分。
    嗓音清冷,卻莫名有種讓六宗鎮定的魔力。
    “霧渺,你們且去中心。”
    中心靈塔最為要緊,如今塌了兩座,陣法化為烏有,僅憑四周殘餘的陣法,不足以壓製邪物。
    縱使雲為澤,一人之力鎮壓,仍捉襟見肘。
    “是。”霧渺當即頷首,迅速帶領六宗高層前往虛古境中心。
    緊隨其後的六宗親傳,紛紛看了一眼那如明月霜雪的男子,亦是不再耽擱,朝各處靈塔位置疾掠而去。
    此處有北帝尊阻攔虛古境半數異獸,他們必須要保全剩餘靈塔。
    沒有人後退半步。
    何未語也罷,秦秦也罷,一眼望去,皆是熟悉的麵龐,轉眼消失在夜幕。
    他們享受著親傳待遇,自然要肩負起蒼生之責。
    生死不懼。
    江獻晚抵著巨大的衝力,麵色發白,掐訣的手指都在不可控製的顫抖。
    不敢想,帝隱分擔了大半,仍紋絲不動,半步未曾後退。
    帝隱忍不住微微側目,銀發垂墜如瀑,自肩頭傾泄而下,垂至足踝。
    清冷的眸迎上江獻晚看來的目光,便多出一絲不露人前的緊張,闊袖一召,將神色慌張的龍鯉擱在她肩頭。
    薄唇翕和,再開口竟有些無措。
    “晚晚。”
    他不知該與她如何說。
    虛古境已是強弩之末,興許,他與雲為澤和鳳儀,也無法支撐太久。
    其實早在厄弓丟失的那一刻,他們心中便清楚,就算即刻將厄弓尋回,虛古境這些東西也再難以長久壓製。
    曾經,他們三人合力,憑著厄弓,才得以封閉中州。
    後來,也是修養閉關百年。
    虛古境沉寂太久太久了,若是將希望全然給予於厄弓,他們愧對蒼生。
    既身處在這個位置上,便早有準備,卻不想這天來的如此快。
    今日倘若真到了無法控製的地步……
    帝隱雙眸中劃過一絲不舍的黯淡之色。
    不敢與她說,他們打算以自身作為容器,解封虛古境。
    對蒼生來說,這是最好的結果。
    倘若放在從前,他們不會有半分猶豫,本該如此。
    現在,對他們三人來說,卻成了最壞的打算。
    他還未好好陪一陪晚晚,陪一陪行行。
    但,在做這些事之前,他必須要先殺了林輕染,想辦法抹去她背後的東西。
    原以為兩境三域亂開,對林輕染和她背後的東西並無半點好處,可這兩個,顯然是瘋了。
    若是無法殺,那便由他以神魂之力鎮壓。
    如此,才不會使得兩境三域有後顧之憂,他們也能放心的留下江獻晚。
    龍鯉伏在江獻晚肩頭,耷拉著魚尾巴,難得有這麽安靜的時候。
    主人現在將它放在晚晚身邊,是要它盡力護著她,自個卻……
    它猛地將腦袋紮進江獻晚烏發中,頭頂兩隻小角跟著一聳一聳。
    江獻晚纖細的指攥了又攥。
    帝隱有時將自己的情緒隱藏的很好,卻抵不住她了解眼前這個男人。
    她神色微怔,回眸望向那些以血肉之軀,不知疼痛疲倦,不停撞擊大陣光罩的異獸,緩緩低下睫簾。
    帝隱抿了抿唇。
    知她定然在想異獸說她可以淨化死氣的事,心中又是緊張,不知其味。
    一麵是為著蒼生,一麵是江獻晚的安愉。
    他甚至怕她有辦法。
    明明是這般血腥的場麵,明明心裏在擔憂,帝隱難免恍惚一瞬。
    他眼眸深處有瀲灩的光澤,逐漸蔓延到眼角,催的眼尾泛紅。
    晚晚,真的很厲害。
    又控製不住加快語速,暖聲急道:“你不要冒險,我們都在。”
    若是要江獻晚承受,他寧願她想不出,鳳儀與雲為澤亦不會願意看到這種事情發生。
    江獻晚掀開長睫,望進那雙看似霜雪傾覆,實則再柔軟不過的雪眸。
    輕輕應了一聲。
    她靜靜的撐著陣,聽著遙遠處傳來異獸攻擊弟子的動靜,睫毛忽然一動。
    翻腕從袖間取出一塊巴掌大小,破破爛爛的墓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