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二章 魂歸一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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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室的空氣粘稠如凝固的血漿,每一寸都浸透著令人作嘔的腥甜。顧百川背靠冰冷的玄武岩石壁,指節因過度用力而泛白,死死攥著懷中那隻溫熱的羊脂玉瓶。
岩壁上布滿蛛網般的裂痕,滲出暗紅色的粘液,觸之如觸摸活物的皮膚,帶著令人心悸的搏動——這是血蛭王用自身精血浸潤百年才形成的巢穴,連玄鐵都能緩慢腐蝕。
瓶身雕刻著北蕭城特有的冰蠶纏蓮紋,是北蕭城的藥廬長老耗費三年心血燒製的“聚靈瓶”,瓶內三枚鴿蛋大小的“回元丹”正散發著淡淡的瑩光。
他指尖傳來的溫度帶著玉石特有的涼潤,與掌心不斷滲出的冷汗交融,形成詭異的溫差。
丹香混著他肩甲傷口滲出的血腥氣,在幽暗的空間裏交織成令人窒息的漩渦,連呼吸都變得沉重如灌鉛。
他的玄鐵鎧甲早已在激戰中遍布裂痕,左胸護心鏡被血蛭王的毒刺貫穿,邊緣凝結著紫黑色的冰晶——那是腐骨毒與他青藍靈力激烈碰撞的殘留。
冰晶每一次微弱的閃爍,都伴隨著心髒被冰錐穿刺般的劇痛,讓他忍不住悶哼出聲。
最駭人的是左肩的傷口,血肉外翻如爛泥,深可見骨的創麵上,三條細小的血蛭幼蟲正瘋狂蠕動,它們通體透亮,能清晰看見體內跳動的紅色消化腔,每一次收縮都讓顧百川的靈力一陣紊亂,像有無數根燒紅的針在經脈裏鑽刺。
那些幼蟲是血蛭王通過“血祭術”種下的蟲卵孵化而成,此刻正貪婪地啃噬他的靈力核心。他能清晰感知到丹田內的靈力漩渦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稀薄,青藍色的靈光邊緣已泛起灰敗的色澤。
若再拖延片刻,這些蟲豸恐怕會順著血管直抵心脈,屆時就算神仙來了也難救。
“不能再等了。”顧百川低啞地嘶吼,牙關咬碎了嘴角的血泡。
腥鹹的血氣在口腔裏彌漫,混雜著鐵鏽般的味道。他猛地拔開玉瓶塞子,三枚丹藥滾落掌心,表層的蠟衣在靈力催動下瞬間融化,露出內裏琥珀色的丹體,丹紋如流轉的星河——這是用雪山雪蓮與冰蠶涎液煉製的珍品,尋常修士得一枚便視若珍寶。
此刻他卻毫不猶豫地將丹藥盡數吞入腹中,喉結滾動的瞬間,仿佛聽見陳嘯城主遞藥時的叮囑:“這是救命的藥,不到萬不得已千萬別動。”
老城主布滿老繭的手掌、眼中的懇切與擔憂,此刻都清晰如昨。他甚至能回憶起當時藥廬外飄著的細雨,以及城主府前那棵老槐樹新發的嫩芽。
丹藥入喉的刹那,仿佛有三團火焰在丹田炸開。
暖流順著經脈奔湧,所過之處,被腐骨毒侵蝕的紫黑血管紛紛退散,露出底下跳動的青色靈力。
這股力量太過霸道,經脈像是要被撕裂般劇痛,但他咬牙承受著——比起血蛭幼蟲啃噬靈核的痛苦,這點疼根本不值一提。
肩甲的傷口傳來劇烈的灼痛,那些血蛭幼蟲在藥力衝擊下瘋狂抽搐,身體迅速幹癟,最終化作焦黑的顆粒從皮肉間滲出,在甲胄上燙出細密的小孔,青煙嫋嫋升起,帶著蛋白質燒焦的惡臭。
顧百川痛得渾身痙攣,額角青筋暴起如虯龍,但他死死咬住牙關,借著這股藥力強行挺直脊梁,青藍靈力如決堤的洪水,在他周身凝成半尺厚的冰甲,冰麵浮現出北蕭城冰蠶軍特有的蓮花圖騰,花瓣邊緣的冰刺鋒利如刀,倒映著密室深處那雙幽綠的眼睛。
血蛭王盤踞在密室中央的血池裏,半丈長的蟲身覆蓋著九道金環,每道環紋都足有碗口寬,環間滲出的粘液滴落在血池裏,激起一圈圈暗紅的漣漪。
池水中漂浮著無數修士的殘骨,顱骨的眼窩正對著顧百川,仿佛在無聲地哀嚎;臂骨與腿骨交錯成詭異的圖案,細看竟與紫霄賊的“血祭陣”符文重合。
它的狼首口器張合間,三圈獠牙泛著藍紫色的毒光,最內側的齒縫裏還嵌著半片玄鐵鎧甲的碎片——那是方才激戰中從顧百川身上撕下的,此刻正被腐蝕液慢慢消融,發出“滋滋”的輕響,碎片邊緣已化作暗紅的粉末。
這怪物顯然在享受獵物垂死掙紮的過程,幽綠的瞳孔裏滿是殘忍的戲謔。
“人類修士,你的靈力倒是有趣。”血蛭王的聲音從狼首中溢出,那不是單一的嗓音,而是混雜著三千道修士殘魂的嘶吼,尖銳如指甲刮過玻璃。
“像極了當年那個冰蠶軍統領……可惜,終究要淪為吾的養料。”它的狼首微微側傾,仿佛在回味吞噬的記憶,第九道金環亮起妖異的紅光,環紋間浮現出無數張痛苦的人臉
這些人臉在金環中扭曲掙紮,化作實質的靈力衝擊,朝著顧百川碾壓而來。所過之處,空氣被染成紫黑,連火把的焰苗都劇烈搖曳,仿佛隨時會被這股邪力吞噬。
這些力量被血蛭王的邪術扭曲融合,化作一道無堅不摧的暗紅光柱,光柱表麵的靈紋如活物般蠕動,正是它壓箱底的殺招“萬魂噬心”。
“來得好!”顧百川反而笑了,笑聲裏帶著血沫的腥甜。
他雙手緊握斬魂劍,劍刃上的“斬魂”二字在青藍靈力灌注下微微發亮,卻比巔峰時期黯淡了太多。
這柄曾助他斬殺劉寧強的神兵,因長期缺乏高質量魂魄滋養,此刻仍停留在七品初期,劍脊處甚至被血蛭王的腐蝕液蝕出細密的凹痕。
但他的眼底沒有絲毫懼色,隻有一種近乎瘋狂的決絕。
上一世他沒能守護的人,這一世絕不能再失去。
在光柱抵達的前一瞬,他突然側身,斬魂劍以一個不可思議的角度斜劈,青藍靈力在劍刃凝成蓮花狀的光盾。
“嘭”的巨響中,光盾應聲碎裂,冰屑與毒霧交織成朦朧的煙,顧百川如斷線的風箏般倒飛出去,重重撞在密室頂部的鍾乳石上。
尖銳的石筍刺破他的後背,帶出一串滾燙的血珠,濺落在地時發出“滋滋”的聲響——那是血液接觸地麵殘留毒液的反應,磚縫中立刻冒出淡綠色的泡沫,泡沫破裂時釋放出刺鼻的氣味,與沼氣混合成致命的毒瘴。
他掙紮著抬頭,視線因劇痛而模糊,卻死死鎖定血蛭王的動向。那怪物的狼首正緩緩逼近,第九道金環開始旋轉,環中央那張模糊的人臉——被吞噬的首位修士的殘魂——正對著他露出詭異的笑容。
血蛭王顯然認為勝券在握,蟲身表麵的金環不再釋放毒霧,反而開始收縮,將所有靈力凝聚於一點,準備給予最後一擊。
它的狼首微微後仰,口器張成最大角度,三圈獠牙泛著的毒光幾乎要凝成實質,連周圍的空氣都開始扭曲,形成肉眼可見的波紋。
“就是現在!”顧百川猛地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噴在斬魂劍的劍格上。腥甜的血氣與劍格接觸的瞬間,劍格上雕刻的狼頭突然睜開雙眼,發出貪婪的紅光。
那些隱藏在劍鞘夾層裏的魂魄——劉寧強怨毒的殘魂、血狼隊恐懼的怨念、甚至還有他特意收集的、被血蛭王吞噬的修士靈核碎片——在精血的刺激下瞬間蘇醒。
無數道透明的虛影從劍鞘中湧出,如潮水般湧入劍體:劉寧強的魂魄化作猙獰的黑影,撞擊著劍身,發出不甘的咆哮,他始終怨恨自己敗在顧百川手下。
而那些修士殘魂則帶著解脫的光芒,主動融入劍體深處,他們的靈力與斬魂劍的器靈交織,發出悅耳的共鳴。
“以我血為祭,魂歸一劍!”他的吼聲震得密室嗡嗡作響,周身爆發出刺目的金光。
斬魂劍劇烈震顫,劍身上的裂紋被金色靈力填滿,那些湧入的魂魄在劍體內瘋狂碰撞、融合,最終化作一道橫貫劍身的金色環紋,環紋上浮現出三千個細小的符文,每個符文都對應著一道殘魂的印記。
劍刃上的“斬魂”二字突然脫離劍身,化作兩柄迷你的金色小劍,在半空盤旋一周後重新融入劍體,發出龍吟般的清嘯,聲浪震得血池裏的殘骨都在顫動。
“這是……六品靈力?!”血蛭王的狼首第一次露出驚恐的神色。
斬魂劍的威壓陡增,青藍與金色交織的光芒衝天而起,竟在密室頂部撞出一個丈許寬的窟窿,月光順著缺口傾瀉而下,照亮了劍刃上流動的靈紋——那是魂魄之力與劍器靈融合的跡象,一股足以撼動六品強者的力量正在覺醒。
劍身上的冰花紋路與金色環紋相互纏繞,形成奇特的共鳴,連密室地麵的血池都開始沸騰,殘骨在池水中翻滾,仿佛在為這股力量歡呼,又像是在為即將到來的終結哀嚎。
顧百川能感覺到,自己的靈力飛速流逝,皮膚變得幹癟,視線也開始發黑,但他不能停,絕不能在此時倒下。
此時的血蛭王恰好處於舊力已盡、新力未生的真空期。
凝聚全力的第九道金環尚未爆發,蟲身因靈力瞬間失衡而劇烈抽搐,環紋間的防禦出現了一絲微不可察的破綻——那是它吞噬首位修士時留下的舊傷,也是靈力運轉的死穴。
當年那位修士在瀕死之際,曾以精血在它體內留下一道微弱的靈力印記,此刻竟被斬魂劍的金光激活,在蟲身內部掀起小小的風暴,金環上的符文開始紊亂,原本流暢的靈力運轉出現滯澀。
顧百川沒有絲毫猶豫,他拖著斷裂的左腿,以驚人的意誌力撲向血蛭王。
左腿膝蓋撞在地麵的瞬間,骨頭錯位的劇痛讓他眼前發黑,但他借著這股衝勁,將全身剩餘的靈力盡數灌注到斬魂劍中。
劍刃在他手中化作一道金藍雙色的閃電,劍刃精準地刺入第九道金環的裂痕處。
“噗嗤”一聲輕響,仿佛切豆腐般順暢,劍刃沒入的刹那,血蛭王發出一聲淒厲到不似蟲豸能發出的慘叫,那聲音混雜著三千道修士的哀嚎,震得密室的岩石簌簌墜落,鍾乳石砸在地上的脆響與蟲體的嘶吼交織成令人齒冷的樂章,連空氣都在這股聲波中劇烈震顫。
金色靈力順著劍刃瘋狂湧入血蛭王體內,那些被它囚禁的殘魂在金光中紛紛掙脫束縛。
九道金環同時炸裂,金色的汁液混合著黑色的毒液噴湧而出,卻在接觸到斬魂劍的金光時迅速蒸發,留下淡淡的青煙,青煙中隱約可見無數細小的光點,那是被淨化的殘魂能量。
顧百川能清晰地感覺到,血蛭王的靈力正被斬魂劍瘋狂吞噬,蟲身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幹癟下去,狼首上的人臉虛影在金光中痛苦地扭曲、湮滅,最終化作一縷青煙消散在空氣中,隻留下一聲不甘的嗚咽。
“不——吾不甘!”血蛭王的最後一聲嘶吼在密室中回蕩,帶著無盡的怨毒與絕望,最終戛然而止。
半丈長的蟲身徹底失去生機,九道金環寸寸碎裂,化作一堆焦黑的粉末,風一吹便散入血池,與那些殘骨融為一體,再也分不清彼此。
隻留下斬魂劍插在原地,劍身上的金光緩緩褪去,露出一道嶄新的金色環紋,在月光下泛著溫潤的光澤,環紋內側隱約可見三千個細小的符文,仿佛將那些解脫的魂魄永遠刻在了劍上,成為永恒的印記。
顧百川拄著劍,大口大口地喘著氣,後背的傷口因劇烈動作而撕裂得更深,鮮血染紅了身下的岩石,在地麵匯成細小的溪流。
他望著那堆粉末,突然咳出一口黑血,視線開始模糊。
在徹底失去意識前,他仿佛看見斬魂劍的劍鞘上,那道金色環紋正在緩緩旋轉,環內浮現出無數張平靜的人臉——那些被解救的修士殘魂,正在向他無聲地致謝。
密室的血腥味漸漸散去,隻剩下月光透過窟窿灑下,在滿地狼藉中勾勒出一道模糊的身影。
斬魂劍靜靜地插在粉末堆裏,劍身上的“斬魂”二字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璀璨,仿佛有無數道魂魄在其中低語,訴說著一場遲到了太久的救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