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六章 瓜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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朔月城的風雪已連下三日,鉛灰色的雲層低得仿佛要壓垮朝天闕的鎏金飛簷。
禦座上的趙煜指尖輕叩扶手,和田玉龍鱗的冰涼順著指腹蔓延,與袖中玄鐵令牌的寒意交織。
案上攤著三份加急密信,最上方的羊皮紙邊緣還沾著未幹的血漬——那是秦蒼的玄甲鐵騎攻破紫霄城外城時,從敵將屍身上搜出的母巢布防圖,圖中用血蛭黏液標注的核心位置已被朱砂圈出,旁邊批注著“已毀”二字,墨跡潦草卻力透紙背,顯然是倉促間寫下的急報。
“五品境的能量波動……”趙煜低聲重複,指腹碾過密信中關於紫霄城穹頂紫金霞光的描述,瞳孔在燭火下微微收縮。
他起身走到殿中,龍袍下擺掃過金磚地麵,帶起細碎的冰碴,“蘇卿,你在鎮邪司多年,可曾見過如此劇烈的靈力爆發?黃天賊的周倉不過七品巔峰,紅日賊的賀三刀剛摸到七品中期的門檻,他們連母巢的防禦陣都破不了,更別說引發如此劇烈的能量爆炸。”
蘇隱立於階下,玄色衣袍上的雪痕尚未全消,靴底沾著的冰晶在金磚上蹭出細碎的白痕。
他躬身展開一卷更大的輿圖,圖上用不同顏色標注著北境勢力分布:紫霄城的靛青區域已被血色侵蝕大半,黃天賊的赭石色箭頭卡在東門,紅日賊的朱砂軌跡則在南門河道徘徊,唯有朝廷的玄甲鐵騎以一道淩厲的黑痕直插城心。
“陛下明鑒,”蘇隱的聲音平穩如冰下暗流,指尖點向紫霄城中心的血蛭母巢標記。
“鎮邪司細作傳回密報,母巢外圍布有‘九環鎖靈陣’,需以活人脊椎骨為陣腳,每環都嵌著百具修士殘魂。尋常手段別說摧毀,連靠近都難。這神秘人能引爆核心,必是掌握了克製血蛭的秘術,且修為至少在七品巔峰,甚至可能觸摸到六品門檻。”
他從袖中取出一枚透明的血蛭蛻殼,殼上的九道金紋在燭火下泛著幽光:“這是從青嵐河冰麵收集的殘片,內裏殘留的靈力波動與密信描述一致——青藍中夾雜紫金,還帶著魂魄灼燒後的焦糊氣。臣查閱古籍,都沒有發現有哪一種奇招可以爆發出這種攻擊,發出這道攻擊的人身份真是十分神秘。”
趙煜忽然輕笑,笑聲撞在青銅鶴爐上,激起一陣煙灰飛舞。
他抓起案上的狼頭令牌,令牌邊緣的齒痕刮過輿圖上的江北鹽道,留下一道淺白的刻痕:“不管他是誰,毀了母巢便是幫朝廷除去心腹大患。但紫霄城這塊肥肉,可不能便宜了黃天、紅日二賊。雖然那秦蒼在那紫霄城的現場,但是他秦蒼隻知沙場拚殺,哪懂經營之道?鹽道、糧道、軍械庫,這些才是北境的命脈。”
“老將軍此刻怕是正忙著清剿殘敵。”蘇隱適時補充,指尖滑過輿圖上的三處關鍵節點。
“紫霄城的價值不在城防,而在三處命脈:江北鹽倉有著北境最大鹽的庫存,城中糧倉囤積著北境半數糧草,地宮軍械庫藏著劉墨多年搜刮的玄鐵與火藥。這三處若被賊寇或神秘人捷足先登,朝廷損失就大了。”他頓了頓,又道。“尤其是鹽倉,作為極具價值的戰略物質,如果說落到了兩賊之一的手中,都將對我們造成不小的麻煩。”
趙煜眼中精光一閃,龍袍下擺掃過案幾,將散落的密信歸攏整齊:“傳朕口諭,命羽林衛都指揮使李嵩即刻點兵。”他走到輿圖前,指節在鹽倉位置重重一叩。
“讓他率三千輕騎走密道馳援,繞開主戰場直取江北鹽倉。劉性的紅日賊在那兒折了數成兵力,此刻正是空虛之時。告訴李嵩,鹽倉的賬冊、漕運的船契,一件都不能少,若敢私藏,以通敵論處。”
蘇隱躬身領命,又呈上一卷細絹,上麵用蠅頭小楷記著鹽倉的布防細節:“臣已讓鎮邪司暗線提前滲透,他們扮成黃天賊的潰兵混進城西,正盯著鹽倉的換防間隙。按紫霄城舊製,每日寅時換崗有半刻鍾空檔,暗線會在那時放倒西側的望樓守衛,為李將軍打開缺口。”
“糧草與軍械呢?”趙煜追問,目光掃過輿圖上的糧倉標記。
“秦蒼的玄甲鐵騎已控製外城,”蘇隱早有準備。
“老將軍素來重軍紀,定會派兵看守糧倉。臣已擬好書信,讓他分出五百人協防,實則是讓朝廷的人接管盤點。至於軍械庫,地庫入口在城主府密室,暗線已找到機關圖紙,隻需派擅長破陣的修士隨行,便能打開石門。軍械庫內的玄鐵至少有五千斤,還有三十桶西域魔石,都是鍛造神兵的關鍵材料。”
殿外傳來欽天監的梆子聲,三長兩短,是“星象異動”的暗號。趙煜走到窗前,推開嵌著狼牙的窗欞,寒風卷著雪粒撲麵而來,打在臉上如細針紮刺。遠處的烽火台亮著三盞紅燈,映得天際泛著詭異的紅。
“那神秘人不能不查,”趙煜的聲音裹著風雪,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忌憚。
“能以一己之力毀掉母巢,絕非無名之輩。若他是鐵石城或北蕭城的隱世高手,尚可招安;若是前朝餘孽或邪教妖人,留著必是禍患。北境剛定,朕不希望再出變數。”
“臣已調派影衛,”蘇隱遞上一枚玄鐵令牌,牌麵刻著展翅的蝙蝠。
“影衛擅長追蹤靈力殘跡,他們會喬裝成流民潛入紫霄城,從母巢廢墟查起。現場殘留的魂火灰燼、血池中的能量結晶,甚至被波及的血蛭屍骸,都能成為線索。臣還讓他們重點排查近期進出城的陌生麵孔,尤其是攜帶冰蠶、硫磺等克製血蛭之物的人。影衛統領夜行曾是追蹤高手,當年追緝‘血手屠夫’時,僅憑一滴血就追出千裏,定能查到線索。”
趙煜接過令牌,指尖摩挲著蝙蝠的翅膀紋路:“告訴影衛,不必急於動手。先查清他的來曆、目的、是否有同黨。若他願為朝廷效力,朕可賜他世襲爵位,食邑三千戶;若敢與朝廷為敵……”
令牌被他重重拍在案上,發出沉悶的響聲。
“就用‘鎖魂釘’廢了他的修為,帶回朔月城審問。朕要知道他的秘術從何而來,是否還有傳人。”
蘇隱躬身應諾,正要退下,卻被趙煜叫住。天子指著輿圖上黃天、紅日二賊的勢力範圍,眼底閃過一絲狠厲:“兩賊殘部也不能放過。傳密令給秦蒼,若黃天賊肯交出西陲糧道的布防圖,可饒周倉不死,編入邊軍戍守鷹嘴崖。紅日賊若獻出江南漕運航線細節,賀三刀的死罪可免,並且還能給他一個小官當當,保他下半輩子輕鬆寫意。若敢頑抗,便讓玄甲鐵騎‘清剿’幹淨,不留活口。”
“陛下高明!”蘇隱拱手稱讚。
“如此一來,既能收編可用之兵,又能奪取兩賊掌控的財源,還能借他們的手牽製神秘人,可謂一石三鳥。黃天賊熟悉西陲地形,讓他們戍邊可省朝廷兵力;紅日賊精通水性,修河工正需此類人手。”
趙煜冷笑一聲,重新坐回禦座:“去吧。讓李嵩的輕騎務必在三日內抵達鹽倉,影衛的消息每日一更。朕要在紫霄城的硝煙散盡前,將北境的財權、兵權,盡數握在手中。”他拿起案上的朱筆,在密信末尾批下“準奏”二字,朱砂的紅在雪白的羊皮紙上格外刺眼。
就在命令傳達下去的半夜,朔月城北門的驛道上,三千羽林輕騎踏雪出征。李嵩身披亮銀甲,甲片上的雲紋在陽光下泛著冷光,腰間懸著天子親賜的“鎮北”令牌,令牌邊緣的龍紋閃著金光。
他勒住胯下的河西駿,戰馬打了個響鼻,噴出的白氣裹著馬嚼子的銅腥。隊伍前列的騎兵高舉“朔月羽林”的大旗,旗麵在風雪中獵獵作響,邊緣已被寒風撕出細小的裂口。
“記住軍令。”李嵩的聲音在風雪中回蕩,目光掃過隊列,士兵們的睫毛上都結著冰碴,呼出的白氣在頭盔裏凝成霜花。
“第一,直奔江北鹽倉,沿途遇賊寇不必糾纏,留五十人殿後即可;第二,控製鹽倉後,即刻封存賬冊、清點鹽引,由鎮邪司暗線核對數目,每一筆都要登記造冊;第三,嚴守軍紀,擅自私藏鹽晶者,斬!”他拔出腰間長劍,劍刃在陽光下閃著寒光。
“陛下的眼睛在看著我們,紫霄城的財脈,絕不能有失!”
騎兵們齊聲應諾,玄鐵槍組成的槍林在雪地裏泛著寒芒。隊伍中段的糧草車看似普通,實則藏著破陣用的法器:三十麵刻著“鎮邪”符文的青銅鏡,鏡麵打磨得光滑如鏡,能反射靈力攻擊;還有五具用來破解鎖靈陣的桃木傀儡,傀儡心口都畫著繁雜的符文。
與此同時,影衛已開始行動。為首的衛隊長夜行穿著破爛的灰布衣,臉上抹著煙灰,腰間別著半塊發黴的麥餅,活脫脫一副逃難流民的模樣。他蹲在母巢廢墟前,指尖撚起一點泛著青藍的灰燼,放在鼻尖輕嗅,眉頭微蹙:“殘留的魂火還未全熄,施術者用的不是尋常精血。這種精血蘊含的能量是常人精血的數倍,由此判斷此人應當是個天之驕子。”
另一名影衛阿霜用匕首挑起一塊血蛭殘殼,殼上的金紋已變成暗紫色,邊緣還沾著一絲青藍色的靈力殘留:“母巢核心的玄鳥圖騰碎成了十八塊,其中最大的一塊上有劍劈的痕跡,並且看這痕跡這應該是柄有器靈的神兵,至少是七品法器。尋常修士可買不起這種寶物,要麽是世家子弟,要麽是軍中將領。”
夜行將灰燼與殘殼收好,塞進貼身的油布包:“往城西查。秦蒼的人在那兒清理糧倉,說不定有目擊者。注意問三個問題:爆炸前是否有人潛入母巢,是否見過持劍的青衫修士,是否有北境口音的人活動。阿霜,你帶三人去城主府附近打探,看看秦蒼的人有沒有抓到可疑人物;老黑,你去青嵐河沿岸,查近期渡河的船隻,重點找載過傷兵的漁船。”
影衛們散開,融入廢墟中的流民隊伍。他們有的幫士兵搬運屍體,有的在瓦礫堆裏翻找殘糧,耳朵卻捕捉著周圍的對話。
而在紫霄城的城主府內,秦蒼正對著沙盤皺眉。玄甲鐵騎已控製內城,但糧倉的盤點遇到阻礙——賬冊被血蛭啃得殘缺不全,守軍的口供相互矛盾。
他的副將趙武捂著剛接好的左臂,繃帶滲出的血漬染紅了沙盤:“將軍,朔月城派來的人已經到了,為首的是戶部侍郎張謙,說要‘協助’清點糧草,李嵩的羽林衛也快到鹽倉了。他們明擺著是來摘桃子的!”
秦蒼冷哼一聲,玄鐵槍在沙盤上劃出一道深痕:“天子這是怕咱們獨占功勞。傳令下去,糧倉留三百人看守,隻許清點數量,不許搬運;軍械庫派親信嚴守,沒有我的命令,誰也不準靠近;鹽倉那邊……讓他們接管便是,反正裏麵的鹽早就被劉性轉移了大半,留給他們的不過是些空殼子。”他頓了頓,目光轉向母巢方向。
“至於那個神秘人……若真是北境義士,老夫倒想見見,看看到底是什麽樣的人能夠隻身毀掉整個母巢,毀掉劉墨整個陰謀的核心。”
此時的朔月城朝天闕,趙煜正看著最新傳回的密報。
李嵩的輕騎已抵達鹽倉外圍,影衛找到了一些線索,他們正在順著那些線索往下查。
秦蒼老將軍也是根據命令派人守住了糧倉,不過在執行的過程中與預想的有些不一樣。
黃天賊和紅日賊的殘部也還在紫霄城中各自搜刮著物資,由於各方都急著搜刮物資、攫取利益,因此目前這三方都沒有動起手來。
不過應該也是有在提防那位五品高手的原因在,因為這三方勢力當中都不確定那位五品高手究竟是什麽來頭,因此他們都沒有輕易的大打出手。
蘇隱躬身領命,心中卻暗歎:這盤棋越來越複雜了。神秘人、秦蒼、兩賊殘部,還有天子的野心,都在紫霄城的廢墟上交織。而那藏在暗處的影衛,正順著線索,一步步逼近那神秘人的藏身之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