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顧遠與阿保機——初成的棋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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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顧遠手中半塊奶疙瘩被火光照得焦黃。耶律阿保機轉動著翡翠扳指,將左右侍衛遣出帳,隨後將鎏金匕首插進案幾裂縫:"崇州萬神醫三日前攜藥童北上,說是要尋味"二十年陳的沙棘根"。"
    顧遠指尖輕顫——阿娘的氣弱症偏方裏,正需這味藥。他麵上卻笑得散漫:"可汗連我阿娘咳血的時辰都掐得準?"袖中銀簪悄然刺破掌心,血珠滲進虎頭佩的"陵"字凹槽。
    "本汗更知古日連遺孤現居潢水南岸。"阿保機靴尖踢開檀木匣,十二枚刻著姓氏的骨牌叮當作響,"若今冬暴雪封山..."他拈起"羽陵"牌擲入火盆,青煙中浮出孩童追逐馴鹿的幻影,"本汗的糧隊正缺三十頭犛牛拉車。"
    顧遠腕間保魂鈴驟響,驚落梁上積雪。他想起四歲那年在冰窟窿裏撈魚,父親教他"舍小餌釣大鰉"的眉眼,與此刻可汗的神情何其相似。
    "我要漠北十六驛道的榷場稅權。"顧遠拋出鑲金狼符,"抽三成設醫帳,救治當年被煉屍術所傷的部民。"他屈指彈飛簪尖血珠,血滴在輿圖上連成避雪糧道,"再調兩百狼騎歸金牧,專司護送藥草。"
    阿保機拇指扳指裂開細紋:"契丹沒有白吃的羊肉。你拿什麽換?"
    "拿這個。"顧遠扯開衣襟,心口狼頭刺青下蜿蜒著青色脈絡,"每月朔日,我可為契丹王氣續脈三個時辰——"他忽然掀翻火盆,炭火在地上拚出雲州會盟的兵力圖,"足夠您吞下吐穀渾的三萬精騎。"
    可汗的瞳孔在火光中收縮如針,顧遠已逼近王座:"但若讓我發現潢水南岸的帳篷少半頂..."他袖中滑出半支羽箭,箭杆刻著"丙戌"朱砂字,"潞州地宮那具穿著您鎧甲的屍傀,隨時會"活"過來。"
    沉默在鬆脂爆裂聲中蔓延,直到阿保機拔出匕首劃破掌心。血滴進銀碗時,他忽然輕笑:"再加三條:其一,春獵祭典由羽陵部獻牲;其二,古日連遺孤編入鷹師;其三..."他甩出把纏著金線的馬鞭,"每月初七,本汗要收到漠北鐵匠鋪的兵器圖。"
    顧遠撫過鞭梢的犀牛皮,那是父親慣用的纏柄手法:"成交。"他割斷保魂鈴鏈,七枚銅鈴墜地拚出北鬥狀,"但鈴響為號——若您違背誓言..."他踩碎代表"耶律"的骨牌,"我隨時能讓契丹王氣改道入渤海。"
    晨光刺破帳簾時,金牧送來蓋著雙狼印的盟書。顧遠瞥見"減賦三年"條款下的墨漬未幹,嗤笑著咬破指尖按印:"告訴乃蠻部的探子,鐵匠鋪後院埋著三壇蛇膽酒..."他彈飛血珠濺在輿圖上,"夠他們醉到來年開春。"
    三百裏外白樺林裏,老鐵匠正將淬火的彎刀浸入馬奶酒。刀身浮現的雲紋間,隱約可見"遠"字水印——這是幽州於氏秘傳的淬火術,亦是父子相約的暗號。
    鷹帳裏,青銅燈的青焰,將耶律阿保機手中的冰裂紋瓷瓶照得鬼氣森森。顧遠嗅到瓶中飄出的狼毒草氣息——正是當年祖父為改命自毀雙目時敷過的傷藥。
    "古日連章老薩滿剜眼那夜,"可汗指尖摩挲著瓶身裂痕,"用血在祭壇刻了七十九道護身符。"他捏碎瓷瓶,帶血的瓷片在羊皮輿圖上拚出北鬥狀,"可惜他舍命護著的狼崽子,轉頭就拜了仇人為師。"
    顧遠腕間保魂鈴輕顫,驚落梁上半片積雪。他又想起七歲那年的血月,叔公握著他的手刺穿草人咽喉,狼牙箭翎掃過他脖頸時的溫熱:"可汗可知我阿爺臨終前說的最後一句話?"他割破掌心,血珠滴在北鬥星位,"他說"遠兒,去跟你叔公好好學武"。"
    阿保機轉動翡翠扳指的手驟然收緊,裂痕滲出黑血:"所以你給他下赤蠍毒時,用的正是他教的施毒手法?"刀刃挑開案頭密匣,露出半卷焦黑的《百獸拳譜》,"連親授的武典都敢篡改,本汗該讚你青出於藍?"
    "不及可汗弑兄手段精妙。"顧遠不知何時從另一個袖口中滑出鎏金箭簇,箭杆刻著"痕德堇"契丹文格外顯眼。
    "當年潢水圍獵,您獻給痕德堇可汗的鹿血酒..."他屈指彈飛箭簇,釘入帳柱的裂痕與三年前痕德堇胸口的箭傷如出一轍,"不也摻了令他心脈僵化的漠北苔粉?"
    寒風掀翻三盞獸燈,顧遠在明滅光影中逼近王座:"您借述律平王妃的母族勢力時,可比我對叔公狠絕多了。"他微露衣襟,挽起袖口,狼頭刺青下蜿蜒著青色毒痕,"就像現在這"忠魂蠱"——您當真以為我嚐不出酒裏的漠北屍菌?"
    阿保機猛然起身,顧遠卻拾起染血的拳譜殘頁:"當年叔公教我"狼噬式"時說過..."殘頁在掌心燃起幽藍火焰,"越是親近之人的血肉,越能激發殺招凶性——您說這道理,痕德堇可汗咽氣前悟透沒有?"
    "所以你故意留本汗性命,"可汗拇指扳指裂成碎片,"是要養著磨刀石?"
    "是要讓您親眼看著..."顧遠將灰燼撒向帳外狼旗,"當年古日連族被奪走的東西..."他袖中射出十二枚銀針,在旗麵刺出"丙戌"血紋,"怎麽被我用耶律的江山,一寸寸討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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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飛濺的鬆脂在羊皮輿圖上燃起幽藍火焰。耶律阿保機用匕首挑起塊焦黑的狼肉,油脂滴落處恰是古日連族故地:"本汗很好奇——你這飲過至親血的狼崽子,事成後想叼走哪塊肉?"
    顧遠腕間保魂鈴輕振,驚落梁上半片冰淩。他想起六歲那年,途經漢地流亡之處,餓殍枕藉的官道旁,母親將最後半塊黍餅塞給垂死的漢童:"可汗見過易子而食的場麵麽?"他割破指尖,血線順著潢水河道蜿蜒,"我改龍脈不是為複興古日連,是要斷了這吃人的世道!"
    阿保機轉動翡翠扳指的手驟然停頓,裂痕滲出黑血:"好個悲天憫人的說辭。"刀刃突然刺穿幽州方位,"當年你火燒拜火教總壇,三千教眾的慘叫可沒見你手軟。"
    "所以我要改的是規矩,不是殺人。"顧遠袖中滑出半卷《齊民要術》,書頁間夾著漠北麥種,"幽州老農用漢犁開荒,畝產比契丹刀耕火種多三成;青州匠人改的曲轅犁,更省兩頭牛力——"他將麥種撒入血繪的潢水,"您說這值不值得多死三千人?"
    可汗的瞳孔在火光中收縮如針:"你要用漢人的鋤頭挖契丹的根?"
    "我要用天下人的智慧養天下人!"顧遠猛然掀翻火盆,炭火在空中凝成黃河九曲圖,"三年前我曾派人混入朱溫軍中,見他用漢人工匠造的神臂弩射殺流民——"他屈指彈飛沾血的麥種,"那弩機改良自契丹騎弓,您說這算漢人的根,還是契丹的苗?"
    沉默在焦糊味中蔓延,直到阿保機低笑出聲:"好個狼子野心的慈悲。"他蘸著黑血在輿圖上勾出新政:"廢人牲祭天,改五穀祀;撤薩滿祭壇,設漢契榷場;古日連遺孤編入戶部,專司——農械改良..."語未畢,隻見他刀刃緩緩抵住顧遠咽喉,"但你若敢用漢禮蠶食我契丹魂——"
    "契丹魂在弓馬,不在人牲!"顧遠側身,用雙指握刀,借刀鋒劃破手指,轉而在身前寫下"丙戌"二字,混雜著腥血的焦黑的"丙戌"二字觸目驚心,"您可知我為何選這年號?"
    他扯開袖口,上麵橫斷頭顱的狼頭刺青之上蜿蜒著的正是黃河輿圖殘篇,"丙屬火,戌為犬——我要燒盡亂世的豺狼,包括..."指尖軌跡突變劃過可汗喉結,"必要時,我自己。"
    帳外忽起白狼長嘯,金牧捧著帶冰碴的密函闖入:"幽州急報!"顧遠劈開火漆,露出"漢匠改良連弩成"的捷報,背麵卻用血畫著契丹童子分食麥餅的簡圖。
    "成交。"阿保機掰斷翡翠扳指,"但本汗要加三條:其一,薩滿改任醫官;其二,漢契通婚者賦稅減半;其三..."他甩出鎏金馬鞭,"每月朔日,你派人來教狼騎漢弩技法。"
    顧遠接鞭纏在腕間,鞭梢金鈴與保魂鈴共振:"再加一條——屠城者,斬。"他掀帳而出,北風卷起《齊民要術》的書頁,露出夾層裏母親繡的帕子:"但存三分憫,莫負九黎恩。"
    三百裏外白樺林裏,老鐵匠將新鑄的曲轅犁壓進凍土。犁頭刻著的"丙戌"徽記刺破冰層,驚起地底沉睡二十年的春麥種子。自雲
    狼瞳烙星窺天機,鈴震北鬥血作渠。
    斷玉重繪黃河輿,九曲千粟養黎衣。
    弑親刃上盟新契,漢犁破冰種春旗。
    胡笳聲裏炊煙起,莫問當年誰燃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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