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顧遠的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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殘月攀上狼頭岩時,顧遠帳內的青銅燈台歪斜著,燈油在案幾洇出片片濁痕。他無意識摩挲著虎頭佩上的凹痕,指尖沾了未喝完的奶茶竟渾然不覺。
"兄長,春獵的狼旗..."金牧掀簾時頓了頓,看著顧遠將三支響箭插進箭筒又拔出,"用玄色狼鬃還是朱砂鑲邊?"
"你定。"顧遠起身碰翻了箭筒,箭矢滾到金牧腳邊。他伸手去夠案頭輿圖,袖口帶翻了半涼的藥碗,褐色的藥汁在乃蠻部方位漫成一片。
金牧蹲身拾箭時瞥見顧遠靴底沾著幹涸的奶漬——那是昨日從乃蠻部帶回的奶疙瘩碎屑。他記得從前顧遠最厭甜腥,此刻卻任由汙跡留在鹿皮靴上。
"車臣部換俘要帶多少人?"
"你定。"
金牧握箭的手緊了緊:"鐵礦視察需混入多少狼騎?"
"你定。"
帳外忽起夜梟啼鳴,顧遠腕間的保魂鈴竟未作響。金牧望著他扯開輿圖又草草合上,羊皮卷的係帶胡亂打了個死結——這不像兄長,兄長向來連輿圖折痕都要對齊星位。
"百獸部明日..."
"全員戒備。"顧遠回神又撞翻胡床,腰間玉蟬佩撞在青銅燈柱上裂了道縫。他盯著那道細紋看了半晌,忽然又抓起冷透的奶茶一飲而盡:"去準備吧。"
金牧退至帳門,忍不住回望。月光從掀開的簾隙漏進來,正照在顧遠顫抖的指尖——那根總用來布棋推演的手指,此刻正徒勞地擦拭著根本不存在的輿圖汙漬。
三百裏外的白樺林裏,老鐵匠敲打鐵砧的節奏忽亂了一拍。火星濺在淬火池中,本該浮出的"丙"字水印碎成點點星光,像極了顧遠帳中那盞將熄的殘燈。
帳外傳來銅鈴輕響,金牧在暗處摸到鈴繩上係著的半片染血繈褓——那是本該隨昨夜密函焚毀的信物...)
殘燭爆開最後一粒火星時,金牧攥著染血的繈褓碎片撞開帳簾。顧遠正用匕首削著塊奶疙瘩,碎屑落滿攤開的《百獸拳譜》——那頁"狼顧式"的圖譜被奶漬糊得麵目全非。
"你從不會把輿圖係帶打結。"金牧將鎏金箭簇拍在案幾,三日前顧遠精心布置的戰術圖已揉成廢紙,"更不會任由保魂鈴啞聲!"
顧遠匕首突然刺穿奶塊,刀尖抵住拳譜上叔公的批注:"車臣部的俘虜...該用哪種毒?"他瞳孔映著晃動的燭火,"赤蠍粉見效快,但漠北沙棘根能讓人死得像風寒..."
金牧奪過匕首時發現刃口將崩,這是顧遠最珍視的幽州精鋼刀。他瞥見案角翻倒的藥碗旁散著幾粒金瘡藥——本該敷在傷口的藥丸被碾成粉末,在輿圖上描出個歪斜的狼頭。
"兄長!"他掀翻藥碗,褐色的藥粉騰起嗆人的霧,"當年我們被李克用那夜,你攥著把斷弓都能殺出血路!現在..."
"現在我發現這狼頭刺青會變色!"顧遠撕開衣襟,心口的圖騰在燭光下泛著詭異的青藍,"午時是契丹蒼狼,子時卻變成漢地的貔貅——"他抓起冷茶潑向胸膛,水珠在皮膚上蒸出白煙,"你說我該信薩滿的占星術,還是漢醫的經絡圖,還是墨家的攻防術,還是……?"
帳外幼狼陣陣哀鳴,金牧這才注意到顧遠腕間纏著繃帶——滲血的布料下,保魂鈴的鏈痕深可見骨。他想起炭山祭壇裏那些自殘獻祭的薩滿,喉頭發緊。
"耶律阿保機到底說了什麽?"
"他說我阿爹阿娘還活著!"顧遠掀翻案幾,輿圖上的朱砂與藥粉混成血泥,"在乃蠻部鐵礦...日日給契丹狼騎打鐵..."破碎的瓷片劃破他掌心,"你見過被烙鐵燙掉指甲的人嗎?我見過!在拜火教地牢..."
金牧接住踉蹌的顧遠時,嗅到他衣襟裏濃重的蛇膽酒氣——這是羽陵部男兒出征前喝的斷頭酒。他又猛得摸到顧遠後腰暗袋裏的鐵牌,鎏金的"丙戌"字樣沾著未幹的血漬。
"所以你打算獨自去救?"
"我能怎麽救!"顧遠笑的滲人,腕間繃帶崩裂濺出血珠,"用耶律洪教的箭術射殺契丹哨兵?還是用叔公傳的百獸拳砸開鐵礦?"他扯斷保魂鈴鏈砸向帳柱,"這鈴鐺每響一聲,就有個古日連遺孤因我而死!"
金牧在紛飛的銅鈴中劈手按住他肩膀:"那我們就用漢人的法子!"他扯開自己衣襟,心口同樣的狼頭刺青泛著赤金,"還記得嗎?當年你教我偽造通關文牒混進幽州城..."
殘月沉入狼居胥山時,顧遠顫抖的指尖終於穩當起來。他蘸著腕間血在碎輿圖上勾出新路線,金牧默默將三十支響箭換成淬毒弩——箭杆暗槽裏塞滿寫著"丙戌"的磷粉紙條。
三百裏外的鐵礦深處,老婦人正將打好的馬蹄鐵浸入藥酒。暗格裏的半枚玉蟬隱隱發燙,映出她掌心用烙鐵燙毀的薩滿符咒——那曾是古日連族長夫人最擅長的祈福紋。
帳內殘燭將盡,顧遠攥著鎏金箭簇在輿圖上劃出深深裂痕。金牧覺掌心黏膩,低頭見握著的狼符竟滲出黑血——那是耶律阿保機特製的追蹤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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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隼前日截獲的密信..."顧遠又掀翻藥櫃,三十七個青瓷瓶滾落氈毯,"全是他故意放的餌!"他踩碎刻著"丙戌"的藥瓶,硫磺味混著人參須嗆得人流淚,"我們在車臣部埋的暗樁,昨夜被當成拜火教餘孽吊死在界碑..."
金牧拾起半張焦黃密函,背麵水印顯出新月狀折痕——這是他們與漢地聯絡的暗號。他指尖發顫:"連李存勖那邊的通道也..."
"昨夜三更,晉軍斥候送來這個。"顧遠甩出半枚染血的虎符,斷裂處露出青銅夾層裏的契丹密文,"我們與沙陀人往來的路線,早被編成歌謠在八部傳唱!"他眼似含淚將虎符砸向帳柱,驚起梁間棲著的信天翁——那本該在渤海送信的鳥兒,尾羽係著耶律部的銀鈴。
帳外忽起馬蹄聲,金牧掀簾見夜空炸開三朵綠色狼煙——那是他們與百獸部約好的求援信號。顧遠卻慘笑著扯開衣襟,心口狼紋竟隨狼煙明暗閃爍:"瞧見了嗎?我們每支響箭都嵌著契丹王庭的追魂砂!"
"但姑姑姑父..."
金牧想了一會兒,用刀割破掌心,將血抹在顧遠心口狼紋上。青藍圖騰遇血轉赤,顯露出羽陵部特有的金線脈絡:"他們的刺青遇親人血會變色,耶律阿保機絕對仿不了!"
顧遠指尖撫過泛金的紋路,隱隱想起滅門那夜。外公將他塞進地窖時,掌心貼著他心口念誦的古老祝詞,竟與此刻刺青的溫熱如出一轍。
"還有轉機。"金牧劈開案幾,取出夾層裏泛黃的《齊民要術》,"當年你讓我在幽州散布的改良犁具圖..."書頁間滑出半片帶齒銅鑰,"其實每幅圖背麵都用米漿寫了契丹文密信——"
顧遠眼光一閃,他想起那些被耶律阿保機收繳的"通敵鐵證"。金牧已就著燭火烘烤書頁,焦黃紙麵浮現出八百狼騎的布防圖:"我們早該想到,能同時要挾契丹八部和中原諸侯的..."
帳外突然傳來鷹嘯,金牧抬手接住俯衝而下的海東青。利爪綁著的銅管裏,掉出片浸過蛇膽酒的信箋——潦草漢隸間夾雜著羽陵部暗碼:
"丙戌麥熟,雙犁同耕。"
顧遠捏碎藥碗,瓷片在掌心割出血線:"是母親的字跡!"他蘸血在輿圖上勾出新路線,"耶律阿保機既想要漁翁之利..."血珠順著黃河故道蜿蜒,"我們就讓中原諸侯都成鷸蚌!"
五更梆響時,三十隻信天翁衝破狼煙振翅南飛。金牧望著它們尾羽閃動的銀光,忽然明悟——那哪裏是什麽追魂鈴,分明是顧遠用碎玉仿製的反追蹤器。
三百裏外的鐵礦深處,老鐵匠將淬火的犁頭浸入藥池。暗格裏的《齊民要術》漸漸自燃,灰燼中浮現出完整的軍械圖——正是當年顧遠祖父改龍脈時,刻在祭壇底層的契丹命門。
有道是
狼煙惑眼追魂砂,農書藏鋒破金甲
血脈圖騰辨真假,雙犁耕出萬裏殺
碎玉豈是池中物,灰燼重燃祭壇卦
且看誰人執鷸蚌,黃河血浪煮新茶
耶律阿保機的攻擊讓顧遠方寸盡失,他接下來會怎麽做呢?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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