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耶律阿保機的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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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潢水北岸的契丹牙帳裏,九十九盞青銅雁魚燈將羊皮輿圖照得纖毫畢現。耶律阿保機撫摸著幽州方位新釘的骨針,指尖殘留著顧遠嘔血時濺上的溫熱。帳外朔風卷著狼嗥掠過旗杆,他提起鎏金裁刀,將繪有顧遠部族標記的皮繩齊根斬斷。
    "父汗。"耶律德光捧著密報掀簾而入,貂裘上凝著子夜寒霜,"探馬回報,劉仁恭次子劉守光正在平州招兵買馬。"
    阿保機並未轉身,刀刃沿著雲州輪廓緩緩遊走:"李克用上月送來多少戰馬?"
    "三百匹河曲馬,鞍具裏藏著這個。"年輕王子呈上半截玉帶鉤,斷裂處露出"宣武軍製"的陰刻小字。燈火搖曳間,鉤頭貔貅的眼珠泛著朱溫偏愛的靛藍釉色。
    可汗喉間滾出低笑,將玉鉤擲入炭盆。青煙騰起時,他蘸著灰燼在輿圖上勾出新痕:"傳令蕭敵魯,讓他的漢軍拆了這批鞍具,熔成箭鏃送回河東。"火焰吞噬著玉器爆裂聲,"李克用既然要挑唆契丹與宣武軍,本汗便替他把戲做足。"
    寅時的更鼓穿透三重氈帳,阿保機解開腰間七寶蹀躞帶,十二枚金符相擊如碎玉。他凝視銅鑒中漸生的華發,他腦中幽幽想起二十年前那個雪夜——痕德堇可汗將象征迭剌部首領的狼頭刀拋在冰麵,要他跪著從八大族長胯下爬過才能拾起。
    "父汗當真要派顧遠去幽州交涉?"耶律德光的聲音驚散回憶。年輕人正用匕首削著蜜瓜,刀刃精準避開每粒黑籽,"此人前日圍獵時,故意讓旗杆苔粉混入狼騎營..."
    "正因他心思詭譎,才要放在明處。"阿保機拾起炭筆,在平州與幽州間畫出蜿蜒血線,"劉仁恭父子相殘,正是契丹南下的天賜良機。"他忽然將筆尖戳進雲州,"但本汗要的不是幾座邊城——"
    輿圖猛然被掀開,露出下層繪製的《九州山川形勝圖》。羊皮上朱筆勾連的運河與官道,竟比南朝進獻的輿圖還要精細三分。
    "當年朱全忠邀我共擊李克用,許以河東九郡。"阿保機指尖掠過雁門關,"如今他既稱帝建梁,本汗便該討要這份遲來的聘禮。"翡翠扳指叩在汴梁方位,震得燈盞金鈴齊顫,"著韓知古擬國書,向梁帝求封北麵行營都統。"
    耶律德光剖開蜜瓜的刀尖微滯:"可我們與晉王..."
    "沙陀人當年借我契丹騎兵破幽州,轉頭便與盧龍軍盟誓。"阿保機將蜜籽排列成陣,被風吹得吹散半數,"傳信給王鬱,讓他在蔚州散布晉軍欲奪雲州牧場的謠言。"殘籽在燈火下宛如帶血的箭簇,"待梁晉對峙時,便是契丹取漁陽之日。"
    五更鼓響,八部貴族齊聚汗帳。阿保機撫摸著可汗寶座上的狼頭雕飾,目光掃過迭剌部夷離堇耶律轄底——這位曾與他逐鹿汗位的堂兄,此刻正摩挲著腰間新得的漢玉帶板。
    "勃魯恩。"可汗突然喚出室韋首領的乳名,"黑車子室韋上月劫了契丹商隊,你當如何謝罪?"
    帳內霎時死寂。勃魯恩的骨鏈嘩啦作響:"不過是幾個越界牧馬的..."
    寒光乍現,阿保機的金狼刃已釘入他案前。刀身震顫著映出可汗森冷的麵容:"那就用陰山北麓的草場謝罪。"他猛得展開羊皮盟書,"或者,讓室韋勇士做契丹鐵騎的前鋒,去吐穀渾討回三十年前的血債。"
    勃魯恩的冷汗浸透狐裘,瞥見耶律曷魯的弓弦已張滿。當他顫抖著按下血手印時,阿保機正將另一卷盟書拋給烏丸使者:"聽聞烏桓山南麓的鐵礦,能煉出斬馬不卷刃的精鋼?"
    日昳時分,二十匹快馬衝出牙帳。阿保機立在望樓上,望著信使分赴漠北諸部:"傳令韓延徽,讓漢兒司的工匠仿製南朝床弩。"他撫過垛口冰涼的青磚,"但弩機要加寬三指,契丹兒郎的臂力豈是漢人可比?"
    暮色中,一隊漢俘抬著水鍾走過校場。阿保機忽然駐足:"那個幽州來的康默記,讓他重編契丹戶籍。"他拾起片漢瓦當,"告訴韓知古,明年春祭要用漢字寫祝文。"
    次日,顧遠啟程前夕的餞行宴上,阿保機親手斟滿蛇膽酒:"特勤此去幽州,莫忘代本汗問候劉仁恭。"他忽然扣住顧遠手腕,"聽聞他最愛幽州名妓李鶯兒的琵琶曲?"
    顧遠腕骨發出細微脆響,他立即發功運氣,強橫的內力之下酒液卻未濺出半分。耶律阿保機警覺,此刻他的手似握住一根粗壯的鐵杵。
    "臣定將大汗所賜的《契丹朝貢圖》轉交劉使君。"他抬眼時保魂鈴輕顫,"隻是平州近日流民甚多,還望大汗準臣調三百狼騎護衛商隊。"
    帳外忽起馬嘶,耶律德光疾步呈上密函。阿保機展信大笑:"好個李克用!竟將嫡子李存勖派來議和。"他將信紙擲入火盆,"特勤不妨繞道雲州,看看沙陀小兒帶了多少贖金來換燕雲十六州的盟約。"
    子夜,顧遠的車駕消失在風雪中。阿保機登上南望台,望著漆黑如墨的幽州方向:"傳令蕭阿古隻,讓他帶五千宮帳軍扮作馬匪。"他摩挲著漢地進貢的銅漏,"待顧遠與劉守光接洽時,把平州邊境的梁軍糧草燒了。"
    隨侍的韓知古欲言又止,可汗的佩刀已架上他脖頸:"漢臣是否覺得本汗背信棄義?"刀背掠過文官顫抖的喉結,"去告訴朱溫的使臣,契丹願助梁軍北伐——隻要他肯割讓檀、順二州做養馬地。"
    當第一縷晨光刺破潢水冰麵,八匹白駱駝載著《請封國書》踏上南下之路。阿保機撫摸著可敦述律平微隆的小腹:"待這個孩子出生,本汗要讓他看見長城以南的沃野..."突然響起的鷹唳撕破長空,他望著信天翁腳環上的"丙戌"刻痕,嘴角扯出森冷笑意。
    三十外的古北口,顧遠掀開車簾。山崖上新刻的契丹大字"龍化州"在雪光中猙獰如獠牙,而更遠處,韓延徽督造的漢式城牆已初具雛形。他摩挲著袖中李克用的密信,將酒囊擲向崖壁——琥珀色的液體在"丙戌"二字上蜿蜒成血……
    潢水冰裂聲裏,阿保機凝視著新鑄的"天皇帝"玉璽。印紐上的盤龍踏著契丹狼圖騰,利爪深深摳進傳國璽殘缺的角——這方用雲州隕鐵雕琢的權柄,終將在數年後撕碎"天可汗"的舊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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