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骸骨驚魂,顧遠的將計就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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鹽屑混著晨露簌簌而落,童工骸骨腕間銀鈴在曦光中泛著冷光。顧遠赤足踩過染血的青磚,狼頭刺青在晨霧中若隱若現:"四年前潞州鹽場,三十具這樣的骸骨被衝上胭脂河岸。"
喬守仁鐵杖碾碎骸骨指節,獨眼倒映著碎骨中泛藍的寒鐵屑:"晉王倒是舍得,拿我送的寒鐵箭鏃做警告。"他忽然扯過喬清洛手腕,將她推至骸骨前,"洛兒可知,你娘當年就是這般..."
"夠了!"顧遠揮袖震開喬守仁,鹽塵在三人間騰起屏障。喬清洛的鴛鴦鉞深深插入青磚,刃口映出她猩紅的眼:"父親還要用多少屍骨鋪就鹽道?"
晉王府的號角聲穿透霧靄,喬守仁卻大笑:"顧特勤昨夜可盡興?小女雖性子烈,暖床的功夫..."
寒光乍現,顧遠的銀針擦著老鹽梟麵頰釘入廊柱。鏢尾係著的青絲隨風飄蕩——正是喬清洛昨夜遺落的發縷。
喬清洛跌坐在染血的藥爐旁,看著顧遠從容披上狼皮大氅。晨光勾勒出他後背交錯的傷痕——昨夜替她擋箭時新添的傷。父親陰毒的譏諷仍在耳畔回響,可這契丹男人敷藥時掌心的溫度,真的比阿姐繡的並蒂蓮枕更暖。
"二小姐的藥。"顧遠將青玉碗推至案邊,碗底沉著漠北雪蓮,"摻了曼陀羅汁,飲下便不必再聽令尊聒噪。"
喬清洛揚手掀翻藥碗,褐色的藥汁在顧遠袍角洇出狼首形狀:"誰要你這契丹狗惺惺作態!"她抓起妝奩中的金剪刺向顧遠頸間,"再敢提昨夜..."
顧遠徒手攥住剪刃,血珠順著金紋滴落妝鏡:"令尊在門外聽著呢。"他緩緩貼近少女耳畔,氣息灼紅她白玉般的耳垂,"哭得響些才像樣。"
菱花鏡映出兩人交疊的身影,喬清洛的哽咽噎在喉間。這契丹男人指尖蘸血在她掌心勾畫,竟是潞州鹽場的暗道圖。
暮色染紅鹽垛時,顧遠在書房展開《漕運圖》。喬清洛端著藥膳推門而入,鎏金碗底暗藏的紙條寫著:"子時三刻,東南角門。"
"特勤該用藥了。"她將湯勺重重磕在碗沿,卻在瞥見顧遠後背滲血的繃帶時指尖發顫。父親今晨的話毒蛇般啃噬心尖:"那契丹狗碰你時,可念著你娘也是漠北戰俘?"
顧遠突然咳嗽,帕上黑血驚得喬清洛打翻藥碗。她本能地扯開他衣襟施針。
"三年前晉王府夜宴..."顧遠喘息著握住她執針的手,"你長姐為毀煉童工名冊,將毒酒喂給李克用嫡子。"
窗外樹影忽然搖曳,喬清洛的銀針沒入顧遠天突穴:"閉嘴!"她顫抖著拔出染毒的針,"你們這些豺狼..."
溫熱的血濺上羅裙,顧遠笑著倒進她懷中:"這一針...比令尊的毒更妙..."
子夜的梆子聲吞沒喬清洛的嗚咽。她抱著昏迷的顧遠跌坐在地,妝奩中阿姐的遺書隨風散落:"洛兒,待你遇見肯為你飲毒之人..."她無法忘記昨夜,晉王府死士的弩箭穿透窗紙,顧遠在箭雨中翻身將她護在身下。三支寒鐵箭鏃沒入後背,這個契丹男人染血的手按在她鎖骨的暗語:"令尊要用你換三船寒鐵..."
燭淚在青銅燭台上積成赤紅珊瑚,喬清洛的指尖懸在顧遠後背猙獰的箭傷上方。三枚寒鐵箭鏃已被她親手剜出,此刻浸在藥碗中的暗器泛著幽藍,倒映出她哭腫的眉眼。昏迷中的契丹男人忽然囈語:"阿茹娜...快逃..."
喬清洛的銀針猛地紮進掌心。她想起昨夜顧遠染血的手按在自己鎖骨時,那灼人的溫度幾乎烙進魂魄。
"為何偏是你..."她顫抖著將解藥哺入顧遠口中,唇瓣觸及他幹裂的嘴角時,地窖中父親那句"這契丹狗碰你時可念著你娘"又如毒蛇般噬咬心尖。藥汁混著淚水滑落,在顧遠衣衫那朵格桑花紋上洇開血似的暗痕。
晨霧被一聲清嘯撕破,喬清洛撞開廂房門的刹那,正見顧遠赤著精壯上身立於庭院。朝陽勾勒出他後背交錯的傷痕,狼頭刺青隨肌肉起伏似欲破皮而出。他雙掌在虛空中劃出玄奧軌跡,院中老槐竟無風自動——正是古力森連名震江湖的"百獸歸元"。
"白鶴亮翅!"喬清洛脫口驚呼。她手中藥碗砰然墜地,碎瓷間湯藥蒸騰起香氣。十二年前那個血色的黃昏突然在眼前重現:古力森連便是用這招,將她三位師尊的兵器盡數絞成齏粉。
顧遠收勢轉身,汗珠順著喉結滾落:"二小姐既識得此招,我很想知當年家叔為何..."他突然悶哼扶住假山,後背繃帶滲出血色。喬清洛本能地衝上前攙扶,指尖觸到他滾燙的肌膚又觸電般縮回。
"天複三年霜降,我才十二歲。"喬清洛扯過狼皮大氅扔在顧遠身上,聲音像浸了鹽的刀刃,"那日佟家三位師父正在教我越女劍的"西子捧心"。"
她腕間蛇形鐲撞在石桌上,發出當年兵器碎裂般的脆響。院中老槐沙沙作響,恍惚間又回到那個血色黃昏:古力森連單掌劈碎佟洪全的雙鉞,藥王佟洪金的玄鐵秤砣被他一指洞穿。師娘張小小的越女劍刺向他咽喉時,這契丹巨漢竟徒手折斷劍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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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丫頭倒是塊料子。"記憶中的古力森連抹去頰邊血痕,眼盯著持木劍衝來的女童,"可惜生在漢狗窩裏。"
喬清洛的鴛鴦鉞突然劈向顧遠:"他殺我三位恩師時,用的就是方才那招"百獸歸元"!"刃口在顧遠頸間凝住,"你們契丹人...都這般愛演慈悲戲碼?"
顧遠屈指彈開鉞刃,袖中甩出半卷泛黃羊皮。漠北文字間繪著三具骸骨圖形:"天複三年臘月,佟氏兄弟攜三百童男赴晉王府換鹽引。"他點著圖中藥王手持的玉瓶,"這"延壽丹"需用童男心頭血煉製——你的三位恩師,本就是晉王麾下食人惡鬼。"
喬清洛的鉞刃深深沒入石桌。她想起師娘臨終前塞給自己的錦囊,裏麵那枚沾血的晉王府令牌,此刻正在妝奩最底層發燙。
"古力森連屠你師門那日..."顧遠突然咳出黑血,"正是我十六歲生辰。"他扯開衣襟,心口箭疤旁赫然烙著狼首咬月紋,"家叔歸漠北時渾身三十九處重傷,懷中緊抱的,是個刻著"洛"字的漢人長命鎖。"
暮色染紅院中鹽晶,喬清洛的淚水砸在羊皮卷上。卷中緩緩顯出血色小字——正是佟洪全親筆所書煉童男血的秘方。
子夜驚雷炸響時,喬清洛抱著長命鎖蜷縮在榻上。喬府的號角聲穿透雨幕,她赤足衝向顧遠廂房,卻在門檻處僵住——
燭光中的契丹男人正在運功逼毒,赤裸的後背浮現出漠北星圖。那夜他護著自己翻滾避箭時,星圖正對應鹽倉地窖的方位。喬清洛的指尖無意識撫上他肩胛,卻被他反手扣住命門。
"二小姐深夜造訪..."顧遠氣息帶著血腥,"是要補上昨夜未盡的..."
暴雨淹沒未盡之言。喬清洛的鴛鴦鉞架在顧遠頸間,身子卻軟倒在他懷裏。十二年前古力森連塞給她的狼牙鏈,此刻正貼著顧遠心口跳動……
暴雨如天河傾覆,喬清洛的鴛鴦鉞在顧遠頸間壓出血線。她渾身顫抖如風中殘燭,狼牙鏈貼著顧遠心口起伏的節奏,像極了她此刻支離破碎的心跳。
"十二歲那年..."她揪住顧遠染血的衣襟,淚水混著雨水砸在他衣襟的格桑花紋上,"娘親被父親親手送上契丹商隊的馬車,說是遠嫁,可那商隊旗上繡著晉王府的狼頭!"她指尖深深掐進顧遠後背箭傷,仿佛要將二十年屈辱盡數灌入這具軀體,"阿姐替我戴上長命鎖那夜,說女子生來便要認命——我偏不信!"
顧遠喉間滾動著血腥氣,少女發間槐花香混著鹹澀淚水鑽入鼻腔。他想起三年前雲州雪夜,阿茹娜臨盆時攥著他的手也是這樣顫抖:"可還記得佟家師父教的功夫?"他突然開口,聲音沙啞如磨砂,"那日你持木劍刺向家叔時,眼裏燃著的火...想必與我十六歲手刃拜火教壇主時一模一樣。"
燭火被穿堂風吹得忽明忽暗,喬清洛的銀簪不知何時滑落在地。她突然發狠咬住顧遠肩頭,血腥味在唇齒間彌漫:"憑什麽你能隨心所欲!憑什麽我苦練十年..."狼牙鏈隨著她劇烈的喘息勒進顧遠皮肉,"卻連你三招都接不住!"
顧遠紋絲未動,後背撞上冰冷的青磚牆。透過少女散亂的發絲,他看見妝台銅鏡裏自己模糊的麵容——與三年前抱著阿茹娜將死屍身跪在雪地時何其相似。
"雲州會戰那日..."他握住喬清洛執鉞的手,引著刃口劃向自己心口,"我娘子阿茹娜身懷六甲,我突圍抱著她,四周全是追兵……"鋒刃割破肌膚的刺痛讓他瞳孔緊縮,"我殺回河穀又殺出去,隻能看見雪地上蜿蜒十裏血痕..."喬清洛的嗚咽戛然而止。
"上月初九潞州城外。"顧遠突然捏碎案上藥碗,碎瓷在掌心割出血口,"阿古拉換上阿茹娜的嫁衣,在火油箭雨中對我笑..."他蘸著血在青磚上勾畫,竟是被焚毀的潞州鹽場地圖,"她說"姐夫,阿姐的仇該清了"。"
喬清洛的鉞刃"當啷"墜地。她想起昨夜顧遠昏迷中囈語的"阿古拉",原是他妻妹兼情人。窗外的暴雨聲中,顧遠的聲音像淬了冰的刀:"跟過我的女人,墳頭草都丈許高了。二小姐金枝玉葉..."
"閉嘴!"喬清洛突然揚手扇去,掌心觸及他麵頰時卻卸了力道。這契丹男人眼角細紋裏嵌著鹽晶,竟是未幹的淚痕。
寅時的梆子聲刺破雨幕。喬清洛跌坐在滿地碎瓷中,看著顧遠從容係好染血的衣帶。
"二小姐的鴛鴦鉞法..."顧遠突然將藥瓶拋入她懷中,"若能將白鶴三式的起手再壓三寸,比武招親擂台上便不會被晉王府的"黑虎掏心"所傷。"他轉身時大氅揚起血腥氣,"令尊在門外候了半個時辰,二小姐該去演場夫妻和睦的戲了。"
喬清洛抓起藥瓶砸向雕花門,瓷瓶在喬守仁腳邊炸開。老鹽梟獨眼倒映著女兒淩亂的雲鬢,撫掌笑道:"顧特勤果然龍精虎猛,小女..."
"滾!"喬清洛的鴛鴦鉞劈碎門框,"你們這些..."
溫熱的血突然濺上她手背。顧遠徒手攥住喬守仁刺來的鐵杖,杖頭鹽晶刀片在他掌心犁出深可見骨的血槽:"嶽父大人,夫妻閨趣何須動怒?"
晨霧漫過染血的庭院,顧遠倚在鹽倉殘垣上包紮傷口。喬清洛的哭喊穿透薄霧:"誰要你假惺惺!"他撫過心口被淚水浸濕的衣料,心中若有所思……
"特勤這苦肉計..."喬守仁的冷笑自背後傳來,"倒是演得愈發精妙了。"
顧遠將染血的繃帶拋入鹵池,看著血水泛起詭異的青藍:"三船寒鐵換喬家《漕運圖》,這買賣..."他扯開衣襟,露出心口未愈的抓痕,"嶽父覺得值否?"
此時喬清洛的鴛鴦鉞在晨光中劃出鶴影,正與顧遠昨夜所說的白鶴亮翅分毫不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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