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鹽海博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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鹽窖穹頂垂落的冰棱在燭火中泛著幽藍,喬守仁的鐵杖敲擊青磚,震得案上《漕運圖》簌簌作響。羊皮卷展開的刹那,七十二道朱砂標記如血網般縛住燕雲山河。
“三船寒鐵?”老鹽梟獨眼倒映著顧遠冷峻的麵容,杖頭鹽晶狼首咧開猙獰笑意,“顧特勤當喬某是沿街乞食的癩丐?”他枯枝般的手指劃過黃河九曲,“我要石洲鹽場擴至燕雲三十六州,漠北戰馬供我鹽幫驅策,契丹鐵騎過境需繳三成鹽稅——”
顧遠屈指彈飛茶盞,瓷片擦著喬守仁耳畔釘入鹽壁:“喬會長可知,目前前潞州寒鐵礦已盡歸耶律部?”他蘸著茶湯在案上勾畫,正是晉王密使與喬家往來的暗樁圖,“若將此圖散入江湖,不知晉王的煉鐵爐還燒不燒得旺?”
喬清洛的鴛鴦鉞突然劈開鹽窖暗門。她發間銀簪斜墜,顯然已在門外偷聽多時:“父親要賣女求榮到幾時?”鉞刃指向漕運圖上朱砂標記,“這些紅點,是您上月賣給晉王的童工吧?”
喬守仁鐵杖橫掃,鹽塵暴起如霧:“放肆!”杖風卻在中途詭變,直取顧遠丹田要穴。顧遠旋身避讓間袖中狼牙鏢激射,正釘在漕運圖“石洲”二字上。
“嶽父這招‘鹽鷂啄目’,倒是深得晉王府真傳。”顧遠笑著拔出暗鏢,鏢尾纏著的青絲正是喬清洛昨夜遺落的發縷,“不如各退半步——燕雲十六州的鹽稅,換晉王寒鐵礦脈盡斷。”
喬清洛突然扯開父親後襟,露出背脊上晉王府的狼頭烙印:“原來您早是李克用的狗!”
燭火在陰風中搖曳,喬守仁獨眼泛起血色:“顧特勤可知,這漕運圖每道朱砂標記下——”他忽然撕開羊皮卷夾層,露出浸透人血的漠北輿圖,“埋著三百契丹戰俘的指骨!”
顧遠瞳孔驟縮。輿圖上蜿蜒的黃河竟是用骨灰勾勒,燕雲要塞處密密麻麻的針刺小孔,分明是耶律部勇士特有的箭傷痕跡。他袖中暗鏢已抵住喬守仁咽喉,聲音卻平靜如淵:“喬會長是要用耶律兒郎的冤魂,換你鹽幫百年基業?”
“是又如何!”老鹽梟狂笑著震碎鹽壁,露出後方成堆的契丹骨甕,“顧特勤若應了,這些忠魂自當榮歸故裏;若不應...”他獨眼瞥向喬清洛,“小女今夜便會帶著晉王府聘禮,嫁作李克用第七房妾室!”
顧遠放聲大笑,震得骨甕嗡嗡作響。他指尖在輿圖上劃出血痕,所過之處朱砂標記盡數湮滅:“漠北鐵騎會踏平晉王在潞州的七處寒鐵礦。”狼牙鏢突然調轉,割破自己掌心將血抹在喬清洛鎖骨刺青上,“至於二小姐——”
血珠滲入獨眼狼首的刹那,輿圖上的黃河突然泛起金光。喬守仁獨眼暴突,他苦心掩藏二十年的密道圖竟在血光中顯形!顧遠攬住喬清洛腰肢躍上鹽垛:“這份嫁妝,顧某收下了!”
晉王府的號角突然穿透地窖,七十二道水閘同時開啟。喬守仁看著淹沒密道的鹵水,終於明白——那夜顧遠剜箭療傷時,早將解藥換成了蝕穿水閘的漠北狼毒!
晨霧漫過染血的鹽場,喬清洛攥著半張殘破輿圖。顧遠立在潰堤的水閘前,後背新添的箭傷還在滲血:“喬會長現在可信了?晉王的寒鐵礦...”他踢開腳邊晉王死士的屍首,“已盡化鐵水。”
鹽場廢墟在晨光中蒸騰著腥鹹霧氣,喬守仁獨眼倒映著潰堤的鹵水。顧遠後襟滲出的血跡在素袍上暈開,卻仍如蒼鬆般立在殘垣之上。喬清洛攥著輿圖殘片的手指節發白——那染血的"石洲"二字下,竟是她親手繪製的鹽倉密道圖。
"顧特勤好手段!"喬守仁鐵杖碾碎晉王死士的頭顱,混著腦漿的鹽粒迸濺到顧遠靴麵,"隻是這水淹七軍的把戲,折了我七十二道水閘......"
顧遠甩袖振落血汙,狼頭刺青在朝陽下猙然欲活:"喬會長可聽過"破而後立"?"他指尖劃過霧氣,凝結的水珠竟在鹽晶地麵拚出燕雲地形圖,"若晉王七處寒鐵礦既毀,石洲擴至三十六州的鹽道——"鹽粒隨掌風騰起,精準落入圖中關隘,"不就是現成的煉鐵場?"
喬清洛的鴛鴦鉞用力刺入地圖中央:"你們當人命是撒豆成兵的棋子嗎!"刃口顫動的寒光裏,映出她泛紅的眼尾,"昨夜溺斃的鹽工屍首還在閘口飄著......"
喬守仁突然放聲狂笑,震得鹽垛簌簌崩塌。他鐵杖挑起女兒的下巴,獨眼裏翻湧著癲狂:"聽聽!我的洛兒多像她娘——"杖頭鹽晶狼首裂開機關,露出內藏的晉王密令,"當年那賤婢也是這般,臨被送上契丹商船前還念叨"蒼生何辜"......"
顧遠瞳孔驟縮。密令上潦草的契丹文,正是三年前叔公截獲的販奴詔書!他擒住喬守仁手腕,力道大得能聽見骨裂聲:"天佑元年臘月,晉王府那船十二歲的漠北女童......"
"正是老夫的手筆!"老鹽梟疼得麵目扭曲卻仍在獰笑,"顧特勤現在可知,為何小女的白鶴三式總欠火候?"他扯開喬清洛衣領,"這丫頭每日藥浴裏摻的,可都是那些女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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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夠了!"顧遠暴喝如雷,袖中銀針盡數釘入喬守仁鐵杖。鹵水漫過他的靴底,卻澆不滅眼底翻湧的殺意:"喬會長想要燕雲鹽鐵?好!"他突然攬過喬清洛的腰肢,"再加漠北商道三成利,換二小姐此生不必再泡人血藥湯!"
喬清洛在顧遠懷中劇烈顫抖。父親癲狂的獨眼、母親被拖上商船時破碎的玉鐲、阿姐頸間青紫的勒痕......二十年的噩夢在此刻盡數化為喉間腥甜。她咬破舌尖,血沫噴在顧遠衣襟的格桑花紋上:"你們這些豺狼......"
"噓——"顧遠抬手封住她穴位,染血的手指撫過她眼尾,"二小姐可知,那夜你刺向我的第三招白鶴亮翅......"他掌心內力暗吐,竟帶著喬清洛的手腕劃出完美弧線,"該這般收勢。"
喬守仁獨眼暴突。女兒那招始終不得要領的殺招,此刻在顧遠引導下竟劈開三丈外的鹽垛。飛濺的鹽晶在空中凝成鶴形,正與十二年前古力森連絞殺佟氏兄弟的招式如出一轍!
"妙!妙極!"老鹽梟鐵杖重擊地麵,"有顧特勤這般良師,洛兒當可......"
"我要石洲東南三百裏鹽沼。"顧遠突然打斷,指尖在喬清洛掌心劃出契丹密文,"三日內清空所有鹽戶——作為教導二小姐的束修。"
午時的毒日頭炙烤著鹵水蒸騰的鹽場。喬清洛倚在殘破的水車上,看著顧遠與父親在輿圖上勾畫新的鹽道。那契丹男人後襟的血跡已凝成暗褐色,卻仍能談笑間將晉王暗樁逐個拔除。
"......犬子文翰在太原府衙,可助特勤清理門戶。"喬守仁枯指戳向輿圖上的狼頭標記,"隻是這漠北商道的抽成......"
顧遠蘸著鹵水在案上寫了個"五"字,水痕轉瞬被曬成鹽晶:"喬會長養傷期間,顧某自會派人接管鹽幫事務。"他餘光瞥見喬清洛腕間蛇形鐲,"至於二小姐——"鹽粒在他掌心熔成並蒂蓮簪,"該學學如何持家了。"
喬清洛的鴛鴦鉞劈碎水車軲轆:"誰要學你們這些醃臢手段!"她轉身時發間銀簪墜落,正被顧遠淩空接住。簪頭鑲嵌的漠北月光石裏,赫然映著潞州煉童工的地窖圖!
子時的梆子聲吞沒鹽場喧囂。顧遠立在鹽倉頂層的暗閣,看著喬家父子帶人清剿最後一批晉王暗樁。喬清洛的哭聲突然穿透樓板:"放開那些孩子!"
他震碎地板躍下,正見少女持鉞護著三個鹽戶幼童。喬守仁的鐵杖已劈到半空:"賤人!竟敢私放貨品......"
"嶽父大人。"顧遠徒手打退鐵杖,鹽晶狼首在他掌心再次割出一道血槽,"這三童的買命錢——"他甩出浸透血水的契丹金刀,"夠換三百裏鹽沼了吧?"
暗處突然傳來機括響動。喬清洛本能地撲向顧遠,三支寒鐵箭鏃擦著她雲鬢釘入鹽壁。顧遠攬著她旋身避讓時,嗅到她發間混著淚水的槐花香——與阿古拉臨別那夜,灑在他戰袍上的味道一模一樣。
當顧遠掌心鹽晶熔成並蒂蓮簪時,二十年前的販奴船與今朝的鹽場在喬清洛淚眼中重疊。喬守仁每寸貪婪都成鎖鏈,卻不知自己正步入以血為餌的棋局。喬清洛劈向水車的鴛鴦鉞,斬不斷宿命鹽晶的結晶,卻將漠北狼煙與江南春雨熔作淬情利刃。而鹽倉暗處寒鐵箭鏃的冷光,是否預示這場博弈終將焚盡所有醃臢?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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