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毒浸鹽台,鶴歸漠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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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夜驚雷劈開鹽倉穹頂,顧遠立在暴雨中振臂揚袖。墨色海東青破雲俯衝,利爪撕碎晉王府暗樁射來的箭矢,穩穩落在他染血的護腕上。喬清洛隔著雕花窗欞窺見這一幕,手中藥碗"當啷"墜地——那鷹喙處鑲著的五毒圖騰,正是潞州會戰那夜阿古拉麵具上的紋樣。
"乖。"顧遠撫摸著海東青浸透雨水的翎羽,指尖在它腳環暗格輕叩。機關彈開的刹那,七十二枚淬毒銀針呈星圖狀排列,針尾刻著五毒教新任教主史迦的蛇形印。他將鹽晶研磨的密信塞回暗格,轉身正對上喬清洛驚惶的眸子:"娘子可是來送參湯?"
喬清洛的鴛鴦鉞劈碎窗欞:"誰是你娘子!"刃口卻在觸及他頸間時陡然凝住——顧遠敞開的衣襟下,那道橫貫胸腹的刀疤正滲著黑血,分明是拜火教的"赤焰刀"所傷。
卯時的梆子聲穿透雨幕,喬清洛被迫跪坐在喜榻上。顧遠染血的手掌按著她膝頭,將合巹酒緩緩傾入鴆羽杯:"嶽父大人要看的夫妻和睦..."他指尖輕點杯沿,酒液竟凝成五毒教的蛇形圖騰,"二小姐可要演得真切些。"
窗外喬守仁的獨眼在門縫間閃爍。喬清洛咬破舌尖將血酒啐在顧遠臉上:"契丹狗!"她揚手欲掀桌案,卻被顧遠擒住手腕在掌心劃出暗號——別急,馬上有分曉。
"這招"白鶴梳羽"使得妙。"顧遠朗聲大笑,震得喜燭簌簌落淚,"昨夜為夫教你的招式可還記得?"他攬著喬清洛旋身避開窗外毒箭,鴛鴦鉞劈碎床柱時露出暗藏的漠北輿圖。
喬清洛瞳孔驟縮。輿圖上朱砂標記的"石洲"二字下,密密麻麻的蛇形符號正與史迦的密信呼應——五毒教眾已混入三十六處鹽倉!
暴雨衝刷著鹽場新砌的祭台,喬守仁撫摸著顧遠獻上的五毒教聖物——鎏金蛇杖。杖頭鑲嵌的漠北寒玉泛著詭譎紫光,映得他獨眼如毒蛇吐信:"顧特勤這份聘禮,倒是比晉王的鹽引更合老夫心意。"
顧遠指尖輕彈蛇杖機關,毒霧瞬間籠罩祭台:"此杖可號令五毒教三千死士。"他餘光瞥見史迦假扮的鹽工正在台下搬運毒囊,"嶽父要的燕雲鹽道..."緩緩掀開暗格,露出成箱的契丹金錠,"得靠這些開路。"
喬清洛的鴛鴦鉞突然刺入金箱,挑起的金錠上赫然刻著"晉王府鑄"!她轉身欲揭穿陰謀,卻被顧遠扣住腰肢:"娘子莫惱,為夫這就教你五毒教的"靈蛇步"——"
足尖相錯的刹那,七十二枚毒蒺藜射向暗處晉王探子。喬清洛在顧遠懷中旋身,驚覺這步法與古力森連所授的"鶴踏雪"竟同出一脈!
子時的鹽倉地窖鬼火幢幢,史迦褪去鹽工偽裝,露出腰間五毒令牌。顧遠將浸透毒液的漕運圖鋪在冰棺上:"三日後喬家祭祖,我要鹽倉七十二道水閘..."他指尖劃過冰棺中阿古拉蒼白的容顏,"盡化血水。"
"教主放心。"史迦的蛇形簪刺破掌心,毒血在輿圖上蜿蜒成河,"五毒教一千眾已混入喬府後廚。"她突然瞥見暗處人影,"誰!"
喬清洛的銀簪墜落在地。"二小姐來得正好。"顧遠忽然甩出狼牙鏈纏住她腳踝,"可要看看你父親的真麵目?"
暗門轟然洞開,喬守仁正在隔壁密室清點晉王府送來的煉童工器具。他獨眼倒映著寒鐵鐐銬上的"洛"字刻痕——正是當年囚禁喬清洛生母的刑具!
寅時的梆子聲吞沒喬清洛的嗚咽。她攥著從暗門中摸出的血書,踉蹌奔出地窖。顧遠立在鹽垛之上,看著海東青撕裂晨霧,告訴身旁暗衛:"傳信史迦,祭祖當日..."
喬清洛的鴛鴦鉞抵住他心口:"你早知父親用我當棋子...為何還要演這場夫妻戲碼?"
"因你使白鶴亮翅的那笨重模樣..."顧遠苦笑道,"像極了阿茹娜第一次握劍..."他染血的手撫上喬清洛鎖骨,"更因你身上的"三步顛",是對付耶律阿保機的最大利器..."
鴛鴦鉞在喬清洛手中發出悲鳴般的顫音,刃尖抵著顧遠心口那道橫貫鎖骨的刀疤。鹽倉漏進的月光被暴雨撕碎。
"原來你第一次和我交手便看上了我身上有三步顛..."喬清洛手腕發顫,鉞尖在刀疤上劃出血珠,"那夜我冒雨為你剜箭時,你看著我哭...竟全是在演!"淚珠砸在顧遠敞露的胸肌上,那裏還留著她咬破的齒痕,"你說"這傷換二小姐一滴淚,值了"...原來值的是我血裏這味克你契丹人的毒藥!"
顧遠咳出血,指節暴起青筋抓住鉞刃:"潞州城破那日..."他染血的手掌按在她鎖骨上,"耶律洪用我羽陵部族人試煉三步顛...你說我該不該用盡手段?"
喬清洛瞳孔驟縮。暗處突然傳來機括響動,三支狼頭箭破窗而入,顧遠抱著她滾入鹽垛縫隙,箭矢釘入冰棺濺起漫天冰晶。
冰晶折射出喬清洛十二歲的噩夢——藥浴池裏漂浮的漠北草藥纏住她腳踝,父親按著她的頭浸入毒湯:"洛兒乖...泡夠時辰才能克住契丹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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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她尖叫著劈碎窗欞,鉞刃楔入晉王暗樁的屍堆。顧遠從背後擒住她雙腕,內力震落她發間沾血的鹽晶:"三步顛遇契丹王族血脈會化為劇毒...你當耶律阿保機為何放任你活到今日?"
喬清洛突然轉身咬住他肩頭,血腥味混著鹹澀淚水:"所以你費盡心機假意與我周旋...隻為取我血中這藥反製你的可汗?"她撕開顧遠染血的襟口,露出懷中羊皮上刺下的契丹小字——正是三步顛的配方!
暗處傳來鐵鏈拖地聲。顧遠抱著她滾向鹽垛後的密道,七十二枚淬毒蒺藜追著他們的殘影釘入冰棺。阿古拉的遺骸在毒霧中浮起,蒼白腕間滑落的玉玨竟刻著"三步顛"的解毒咒文!
暴雨衝刷著鹽場新墳,喬清洛跪在三百契丹戰俘骸骨前。顧遠立在十丈外的了望塔上,看著史迦帶人將解藥混入喬家鹽車。他後背的傷血已蔓延至頸側,卻仍能談笑間布局殺機。
喬守仁手持藥鼎獨眼陰笑"清洛...契丹狗的克製……心軟的話,那鐵騎……"
喬清洛暴起,鴛鴦鉞劈碎父親手中的藥鼎:"十二年前你送我娘進契丹軍營試毒...今日還想賣我!"鼎中三步顛原液四濺,遇鹽即燃起幽藍毒火。
顧遠在塔頂拉滿麟角弓,箭尖卻始終對著喬清洛顫抖的背影。他想起那夜這姑娘蜷縮在他榻邊,用越女劍法為他削藥時的笨拙模樣——與阿茹娜初學解毒術時的姿態重疊,竟讓他生平第一次在殺人時猶豫。
鹽倉七十二道水閘同時泄洪,混著五毒蠱粉的鹵水觸地即燃。喬守仁捂著肩頭箭傷跌坐在機關樞紐前,獨眼倒映著衝天毒火:"顧遠!你這忘恩負義的契丹狗!"他染血的手指摳進青磚縫隙,竟扯出根浸透火油的引線,"老夫要整個石洲陪葬!"
顧遠踏著燃燒的鹽垛淩空撲來,麟角弓弦割裂毒霧:"嶽父大人可知..."他靴底碾住喬守仁的手腕,"你藏在望樓的三千斤火藥,早被史迦換成粗鹽?"掌心突然亮出五毒令旗,旗麵浸著喬家獨有的槐花香——正是喬清洛每夜為他熏衣的香料。
喬清洛的鴛鴦鉞突然劈開二人之間的火牆:"夠了!"她發間銀簪盡碎,露出鎖骨下因三步顛沸騰而泛金的印記,"父親你收手吧...那引線連著地窖三百童工..."
"賤人!"喬守仁突然暴起,袖中淬毒鋼爪直取女兒咽喉,"十二年前就該把你和你娘一起煉藥!"
鋼爪在喬清洛頸間三寸凝滯。顧遠的狼牙箭貫穿喬守仁肘關節,箭尾翎羽擦過她耳垂:"現在看清了?"他攬著喬清洛旋身避過爆炸的鹽垛,"你爹連你最後的價值都要榨幹!"
喬清洛的淚水在毒火中蒸騰。她看見父親獨眼裏翻湧的癲狂,與十二歲那夜將娘親推入藥鼎時的眼神如出一轍。地窖方向傳來童工哭喊,三步顛毒煙正順著通風口灌入。
"東南巽位!"顧遠奪過她的鴛鴦鉞擲出。寒光劈碎暗處的銅鎖鏈,露出史迦提前布置的解毒藥囊。喬守仁趁機撲向機關台,枯爪拍下總閘:"那就一起死!"
鹽倉穹頂降下鐵籠,三千斤粗鹽從暗格傾瀉。顧遠抱著喬清洛撞向承重柱,鹽粒擦著臉頰飛過:"你爹連女兒都算計成誘餌..."他後背撞碎鹽晶屏風,露出後麵被替換的炸藥,"這鐵籠機關本該困住你我!"
五毒教眾的笛聲穿透火海。史迦踩著燃燒的鹽車躍入戰圈,蛇形鞭纏住喬守仁的殘肢:"教主!鹽道已盡在掌握!"她掀開麵具,露出與阿古拉當時同樣的狠利眼神,"三年前的潞州三千亡魂...今日該清算了!"
"你個天生的小賤人!"喬守仁用力扯斷鐵鏈,獨眼迸出血淚,"老夫能造你...就能毀你!"他枯爪拍向心口,竟催動體內三步顛劇毒自爆,"洛兒!讓爹最後教你..."
喬清洛本能地撲上前,卻被顧遠甩向解毒藥囊堆。衝天毒血混著鹽晶炸開,將喬守仁炸成血霧。史迦的蛇鞭卷住最後機關樞紐:"教主!鹽倉要塌!"
顧遠在坍塌的鹽柱間抓住喬清洛的手腕。她腕間三步顛金紋正與顧遠的刺青並蒂蓮共鳴:"為什麽救我..."淚水衝刷著臉上的血汙,"你不是要我的血殺耶律阿保機嗎?"
"因我見過比複仇更重要的事..."顧遠徒手劈開墜落的鹽梁,露出後方逃生密道。史迦的慘叫襲來,她的右腿被機關鐵齒咬住:"教主快走!五毒教不能..."
喬清洛的鴛鴦鉞斬斷史迦的傷腿,她背起昏迷的史迦衝進密道,"顧遠!你若還算個男人...就守住這暗道!"
顧遠看著她的背影與阿茹娜重疊,忽然笑了。
喬府飄起五毒教旗時,喬清洛在廢墟中找到顧遠的麟角弓。弓身纏著染血的布條,上麵歪斜地繡著"洛"字——正是她初學女紅時的拙作。
"他用自己作餌引開所有人,隻為戰鬥不傷及百姓..."史迦拄著蛇杖蹣跚而來,"教主說...三步顛的解藥不是你的血..."她突然咳出黑血,"是你願為他落淚那刻...情毒相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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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清洛的淚水滴在弓弦上,三步顛金紋流轉生輝。
史迦聽到手下匯報,教主暈死在暗道裏。史迦下令立刻派手下展開救援。
藥爐蒸騰的霧氣裏,喬清洛的銀簪挑開顧遠染血的繃帶。五毒教秘製的金瘡藥混著三步顛解藥,在燭火下泛著淡金漣漪。顧遠蒼白的手指忽然攥住她腕子,掌心的溫度燙得她心頭一顫。
"你這傻子..."她哽咽著扯回衣袖。 "既要當孤膽英雄,何苦留這布條..."染血的布帛上歪斜的"洛"字被藥汁浸透,正是她初學女紅時賭氣繡的殘品。
顧遠在劇痛中睜開眼時,正對上喬清洛哭紅的眸子。她發間沾著鹽晶與血沫,像極了姐姐去世後,那夜再次見到的阿古拉。
"為什麽騙我..."喬清洛的指尖撫過他衣襟並蒂蓮紋,"那夜你既然說要教我白鶴衝天...為什麽不說要帶我看漠北的格桑花..."
顧遠咳出帶冰碴的黑血,他染血的手掌覆住喬清洛的手背:"漠北的風雪...會凍壞美麗的鶴..."
喬清洛淚眼婆娑哭道:"我問你!你既然已經布局成這樣,為何孤身犯險?"
"總要有人善後..."顧遠咳出鹽粒,指向井壁暗紋,"喬老狗在石洲埋了十二處火藥庫..."他指尖在血汙中勾出地圖,"五毒教眾正在..."
喬清洛揚手扇在他臉上。清脆耳光在井底回蕩:"善後?你當我是三歲孩童?"她扯開他殘破的前襟,露出心口猙獰的舊傷,"這道劍痕是替我擋的!這處箭傷是為護史迦!"
顧遠擒住她顫抖的手腕:"喬姑娘..."
"叫我清洛!"她淚水砸在他胸甲上,"從你扮作老丐上擂台那刻,我就知道你是契丹探子..."指尖似撫過他易容殘留的膠痕,"可你拆穿父親暴行時,救鹽工時...眼裏有光!"
"傻子..."顧遠癱在床上,用僅剩力氣說到"我說過...漠北風雪..."
"閉嘴!"喬清洛撕下浸透的衣袖為他止血,"十二年前古力森連教我三招,是為讓我有自保之力..."她突然俯身吻住他幹裂的唇,"今日我要你教我餘生!"
顧遠緩緩將她按進懷裏,混著血腥氣的吻封住所有言語。鹽海上空的海東青掠過朝陽,驚散最後一片陰雲時,他貼著喬清洛汗濕的額角呢喃:
"漠北的風雪也許凍不壞鶴...因從今往後……——我是你的歸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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