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雪夜的離別

字數:9254   加入書籤

A+A-


    臘月廿三,武當後山草廬簷角的冰棱垂了三尺長。藍譽握著半截斷劍撥弄炭火,劍身上"玉門"二字在火光中若隱若現。顧遠掀開草簾,正見老者將一撮雪青茶葉撒進陶罐。
    "北鬥七子已在山下候了三日。"顧遠解下玄鐵劍掛上木架,劍鞘積雪簌簌落在炭盆裏,"王暢說朱溫殘部與契丹結盟,幽州..."
    "今日不議兵事。"藍譽截斷話頭,粗壯的指敲了敲麵前蒲團。案幾上擺著兩盞粗陶杯,杯中茶水泛著詭異的猩紅——竟是混了陳年血砂的"紅雪茶"。
    顧遠盤膝而坐,指尖剛觸及陶杯便驟然縮回。杯壁燙得驚人,分明是老者用至陰內力煮沸的雪水。藍譽呷了口茶,灰眸映著躍動的炭火:"當年在敦煌,有個賣茶女最愛烹這種紅雪茶……"
    “那賣茶女生得極為清秀,笑起來有兩個淺淺的酒窩。”藍譽的目光迷離,陷入了回憶。顧遠隨著他的描述似回到了自己還未出世的三十年前。
    建中三年春,藍譽那時正是河西節度使帳下參將。那日他率輕騎追擊吐蕃潰兵,在戈壁灘撞見個抱著陶罐的姑娘。沙匪的箭矢穿透她左肩,血水混著茶葉染紅半幅羅裙。
    "將軍...求您送這罐茶到玉門關..."姑娘將染血的茶餅塞進他鎧甲,"我爹是關內茶商,他說...說守城將士需要提神..."
    藍譽記得自己斬下沙匪頭顱時,那姑娘蜷在駱駝刺叢中發抖的模樣。他鬼使神差地調轉馬頭,護送茶車直奔玉門關。等三天後趕回敦煌大營,等待他的是節度使的砍頭刀——因延誤軍機,吐蕃主力早已繞道屠了三個邊鎮。
    "那罐茶讓玉門關守軍多撐了七日。"藍譽摩挲著斷劍缺口,"但河西四萬百姓的冤魂,至今還在我夢裏討茶喝。"
    顧遠盯著杯中沉浮的血砂,陶杯內壁刻著極小的"寧"字。藍譽從懷中掏出半幅殘破的紅袖,布料上幹涸的血跡勾勒出飛燕圖案:"城破那日,我在關牆下找到她。吐蕃人的彎刀貫穿胸膛,手裏還攥著給將士們縫補的戰袍。"
    最烈的西風撞開草廬木窗,卷著雪粒撲滅炭火。藍譽在忽明忽暗的光影裏,仿佛又看見那個跪在節度使帳前的雨夜。姑娘用他贈的匕首抵住咽喉,淚珠砸在身旁的屠刀上:"譽哥哥,別讓我變成四萬亡魂的債主..."
    血濺白練時,帳外傳來玉門關大捷的號角。藍譽抱著漸冷的屍身走上關牆,從此世上少了位少年將軍,多了個武當山的灰袍老道。
    "您今日跟我說這些..."顧遠握劍的手青筋暴起,"是要告誡我別碰情愛?"
    藍譽擲出陶杯,滾燙的茶湯潑向牆角劍架。顧遠本能地旋身出劍,玄鐵劍卻在距茶湯三寸時生生頓住——茶霧中竟顯出個孩童虛影,正是那日山腳茶棚逃過一劫的燒火丫頭。
    "好一招"見龍在田"。"老者撫掌大笑,笑出滿眼淚花,"當年若有你這般收放自如,阿寧或許..."
    笑聲戛然而止。藍譽扯開灰袍前襟,露出心口猙獰的箭疤:"這是她臨終前為我擋的吐蕃冷箭。你且用十成力刺此處,若能破皮見血,便算出師。"
    顧遠連退七步,玄鐵劍哐當墜地。簷角冰棱被劍氣震斷,碎成滿地星芒。藍譽赤足踏過冰碴,拾起斷劍抵住他咽喉:"婦人之仁!"
    "前輩你..."
    "老夫教了你四月餘,你竟還不知慈心需裹鐵甲!"藍譽咳出黑血,染紅了雪地上的冰魄花瓣,"明日你下山後,對王暢需稱病重,對你的喬姑娘要說閉關,對契丹探子..."
    顧遠用力扣住老者脈門,驚覺其經脈枯如朽木:"前輩,您的內力……?"
    "就在前日,你在寒潭練功走火入魔。"藍譽拭去嘴角血漬,"這毒掌廢了老夫一半多內力,倒是助你突破關隘的良藥。"
    藍譽的斷劍在顧遠咽喉處凝成霜花,劍鋒映出兩人交疊的身影——恰如當年敦煌城頭,老節度使的彎刀架在少年將軍頸間。顧遠能嗅到劍身鐵鏽混著冰魄香的氣味,那是藍譽日夜摩挲劍柄沾染的藥味。
    "撿起劍。"老者腕間發力,在顧遠頸側劃出血線,"用十成力刺我膻中穴。"
    玄鐵劍在雪地上嗡鳴震顫。顧遠握住劍柄的刹那,三日前寒潭景象似在眼前:自己因強練"龍戰於野"走火入魔,藍譽以背抵胸為他疏導真氣,潭水被至陰內力凍成冰棺。
    劍尖刺破灰袍時,顧遠突然旋腕變招。劍氣在藍譽胸前織成蛛網,卻連最外層的棉麻都未割破。老者怒極反笑,枯掌拍向身旁梅樹,枝頭積雪簌簌震落:"百獸功最後的最終殺招"千鱗甲",你拿來當繡花針使?"
    草廬炭盆重新燃起,藍譽將染血的繃帶扔進火中。繃帶間裹著細碎冰晶,遇火竟發出淒厲嘯音。
    "當年阿寧若肯狠心讓我赴死..."老者將血砂茶推過案幾,"玉門關外四萬百姓或能逃過吐蕃屠刀。"他枯指蘸著茶湯,在桌麵畫出河西地形圖,"她替我擋箭時說的最後一句話,是"別讓我們的茶變成血"。"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顧遠盯著茶湯中沉浮的枸杞,恍如看見喬清洛在小院晾曬藥材的模樣。那些曬藥笸籮總擺在最向陽處,她常笑著說"人心也需常晾曬,才不生陰毒"。
    "前輩是想說..."顧遠握碎陶杯,"情義與事業不可兼得?"
    藍譽不語,慢慢褪下衣衫,隻見那厚實臂膀上,是交錯的疤痕。最深處那道箭傷泛著青黑——三十年前的舊創似活過來,在顧遠眼前。
    "這是吐蕃毒箭留下的"慈悲印"。當年我為救三個斥候崽子,率百騎闖入埋伏圈——結果折了七十精銳,救回的三個娃娃兵,後來兩個叛投敵軍。"
    寒風撞開草簾,卷著雪粒撲滅炭火。老者從懷中掏出枚銅虎符,符身刻著"寧"字:"阿寧死後,我帶著虎符投靠範陽節度使。每逢戰事,便用這符調開婦孺——"他將虎符按進炭灰,"直到有天發現,被調開的村莊成了敵軍糧倉。"
    顧遠瞳孔驟縮。他想起潞州城外那些流民,想起王暢偷塞給老婦的粟米。玄鐵劍穗上的冰魄珠炸裂,寒氣漫過手背結成霜紋。
    藍譽拾起斷劍插入地縫,劍柄北鬥紋正對紫微星位:"你且看這招"蒼龍擺尾"。"強壯的身形忽如遊龍騰空,劍氣卻凝而不發,"真正的殺招在收勢時——"斷劍回旋,削去顧遠半縷鬢發,"若方才劍鋒偏半寸,你此刻已喉頭洞穿。"
    顧遠撫過斷發,指尖沾著冰晶碎末。他慢慢明白了藍譽日夜摩挲斷劍的深意——這柄殘兵每道豁口都是抉擇,每次修補皆是剜心。
    "成大事者,要舍得把心肝脾肺都煉成鐵甲。"藍譽指著他咳出的黑血,那血在地上映出猙獰鬼麵,"你看這血中可還有半分人樣?"
    子夜,藍譽強提最後內力帶顧遠至寒潭。潭麵冰層倒映北鬥,老者並指為劍刺向水麵,冰下浮出百具白骨——皆是當年玉門關守軍的遺骸。
    "這潭底沉著老夫半生罪孽。"藍譽踏冰而行,每一步都綻開血蓮狀裂紋,"古力森練的百獸功老夫基本指點完了,今日老夫教你我的獨創武功,這四月來你一直深學的《天罡地煞功》的最後一式"鐵甲慈心"。"
    顧遠隨勢起舞,玄鐵劍卻越揮越沉。劍氣觸及冰麵白骨時,那些骸骨忽然立起,擺出北鬥七子的陣型。藍譽的聲音從四麵八方傳來:"若此刻陣中是王暢與契丹主將,你當如何?"
    劍鋒懸在陣眼三寸,顧遠看見冰層下喬清洛的倒影。她正彎腰救治中箭的契丹孩童,銀針在月光下泛著柔光。
    "殺。"
    冰麵應聲炸裂,骸骨化作齏粉。
    "陰陽非敵,剛柔非仇。"藍譽踏乾位而立,灰袍卷起雪霧,"你且看這招"鶴舞回風"。"竹杖輕點白魚眼,冰柱突然爆成萬千銀針,卻在觸及黑魚眼時被玄鐵吸附。
    顧遠瞳孔映著飛旋的冰鐵星芒,想起潞州城頭血戰。當時他以"虎嘯式"震碎敵陣,飛濺的鐵片卻傷及身邊人——若當時懂得引鐵歸鞘,或許...
    "分神了。"藍譽的竹杖敲在他肩井穴,冰針隨氣勁流轉成八卦陣,"有情時當如春水潤物,無情時需似秋霜肅殺——但春水過盛則洪,秋霜太厲則枯。"
    "建中三年七月初九。"藍譽以指尖在地畫出玉門關簡圖,"玉門關太守此處放三百流民入關,其中混著十二吐蕃死士。當夜城頭十七處烽燧被毀,你若是守將..."
    顧遠並指刺向陣眼,玄鐵殘片飛起:"當開甕城,引死士入鐵牢。"
    "若甕城中有你救命恩人?"
    劍氣驟然凝滯。顧遠看見冰麵映出喬清洛的臉,她正扶著中箭的老嫗。玄鐵殘片調轉方向,在他手背劃出血痕。
    "這便是陰陽失衡。至剛則傷己,至柔則害人。"
    隨後,藍譽便帶顧遠至後山劍塚。三百柄鏽劍插成蓮花陣,中心供著柄鑲有牡丹紋的陌刀。老者撫過刀身焦痕:"這是開元年間平陽公主佩刀,她為守太原.,坑殺降卒三萬,焚城阻敵。但史書未載,那三萬降卒中混著染疫的婦孺。"
    藍譽揮刀劈向劍塚,牡丹紋在月光下綻出血光:"七日後,太原城外三十裏村落爆發瘟疫——這便是全無悲憫的果。"碎劍如雨紛落,卻在觸及顧遠時被氣勁凝住,"現在你接這招"鐵血牡丹"。"
    顧遠腳踏陰陽魚位,玄鐵劍畫圓成盾。碎劍撞在氣牆上,拚出朵帶刺牡丹。
    "好個"以柔化剛"!"藍譽棄刀大笑,"但若牡丹無毒刺,早被亂馬踏成泥。"
    破曉前,藍譽將顧遠縛於寒潭鐵鏈。潭水漫過胸口時,老者拋出兩個陶偶:玄甲將軍持劍指向布衣書生,書生懷中護著個女童。
    "幽州被圍,殺此人可退契丹十萬兵。"藍譽在冰麵擺出北鬥陣,"你是斬,還是放?"
    顧遠吐氣成霜,內力震得鐵鏈錚鳴。他閉目運轉百獸功,潭水在至剛氣勁下沸騰,卻在觸及陶偶時化作繞指柔。
    顧遠道"在下不斬也不放,敵不在於必退必進,而在於形式,隻要棋在我手,退即為進,無先決條件無任何動因,隻二選一便是剛柔失衡!"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精彩內容!
    "好!"藍譽揮杖擊碎冰麵,"剛勁煮水,柔勁護偶——這才是陰陽相濟!"
    臨別晨霧中,藍譽贈出《陰陽卷》。羊皮卷首繪太極圖,黑魚眼中嵌著玄鐵砂,白魚眼綴著冰魄珠。老者咬破指尖在卷尾題字:"戊寅年臘月,贈吾徒遠——剛不可久,柔不可守。守心者,當知孤陽不生,獨陰不長。"
    山風卷起《陰陽卷》,露出夾層的血書——是三十年前阿寧的絕筆。顧遠忽然明白,藍譽日夜摩挲的不僅是斷劍,更是這卷未送出的聘書。
    破曉時分,藍譽將手中的銅虎符穿入顧遠劍穗。冰魄珠與虎符相擊,發出清越哀鳴:"這符以後你用好了能調上萬守軍,用不好也能要你項上人頭。"老者咬破指尖,在符身添了道血紋,"當你覺得心軟時,就看看這道疤——"
    此時正月將至,山道積雪沒膝。藍譽將玄鐵劍係在顧遠背後,枯指掠過劍穗上的虎符:"此去經年,若不見喬姑娘..."
    "便是我入魔之時。"顧遠解下大氅披在老者肩頭,"前輩當真不隨我同去?"
    藍譽從袖中掏出個褪色香囊,內裏裝著半塊茶餅:"阿寧墳前新栽的茶樹該修剪了。"他退後三步,忽然並指為劍刺向顧遠雙目,"記住,情義是鞘不是劍!"
    顧遠本能地使出"虎嘯山林",掌風卻在觸及老者麵門前化作柔勁。藍譽的白須被氣勁拂起,露出頸間陳年齒痕——正是當年阿寧為阻他自刎咬下的傷口。
    "晚輩有一問。"顧遠單膝跪地,"若重來一次,您可會先救蒼生再救紅顏?"
    山風卷著雪粒掠過長亭,藍譽的身影漸隱入霧靄:"我會帶她逃到天涯海角..."餘音混著鶴唳傳來,"但我認為,你不是我。"
    "此去經年..."藍譽的身影沒入霧靄,"若見黃河結冰,記得鑿個冰眼——給魚兒留口氣,也給自己留條路。要當執棋人,先做過河卒——這局棋,該你落子了。"
    山巔傳來清越鍾聲。藍譽立於觀雲岩邊,望著漸行漸遠的玄色大氅,將香囊中的茶餅碾成粉末。紛紛揚揚的茶末隨風雪飄向玉門關方向,恍惚間又見紅衣女子在雲端烹茶,笑靨如初見時明媚……
    黃昏,二人回到草廬中草廬炭盆將熄,藍譽用斷劍撥弄著餘燼。顧遠攥著半塊茶餅僵立門邊,玄鐵劍穗上的冰魄珠映著老者佝僂的背影。遠處四傳來陣陣馬嘶聲,驚起寒鴉撞碎簷角冰棱。
    "這罐雪青茶..."藍譽掀開地磚,取出個釉色斑駁的陶罐,"是阿寧教我焙的。"老者手指摩挲罐身裂痕,那裏嵌著枚吐蕃箭頭,"那年她雖為茶商,卻為了我混入敵營,箭傷未愈就..."
    顧遠接過陶罐的刹那,罐底滑出半幅紅袖。血繡的並蒂蓮已然褪色,卻仍能辨出金線勾的"寧"字。藍譽的咳嗽聲混著雪粒撲簌:"茶葉要配清泉,第三沸時投榆喬——這話你帶給喬姑娘。"
    窗外朔風陣陣,藍譽的灰袍獵獵如招魂幡。他又從梁上取下榆木劍匣,匣中躺著的是當年玉門關帥印,印紐纏著褪色的紅綢。
    "此印如今還能調當時河西六鎮殘軍。"老者將印鑒按進顧遠掌心,寒意刺骨,"他們認印不認人,慎用。"印底朱砂突然融化,在顧遠虎口烙出北鬥疤痕,"見血封喉的毒,算是為師最後教你——防人之心。"
    顧遠忽覺眼眶刺痛。藍譽教他辨毒時,曾將孔雀膽抹在茶盞沿口:"這杯敬恩師。"他仰頭飲盡,等來的卻是老者含淚大笑。
    "去吧。"藍譽突然推開北窗,山風卷著雪片撲滅殘燭。遠處王暢的玄甲似現出輪廓。顧遠猛然跪地,玄鐵劍劈開青磚:"您跟我走!石洲清洛那麵足夠讓您生活的衣食無憂..."
    "顧遠!"藍譽第一次喚他全名,斷劍劈碎案上陶俑——那是他照著阿寧模樣捏的泥偶,"看看這堆碎瓷!當年我若舍得讓她化作齏粉,何至於困守荒山三十年!"
    碎瓷片騰空,在風雪中似拚出敦煌城廓。藍譽的灰眸映著幻象裏的烽火:"情深不壽,慧極必傷。你既要執天下棋局..."一口黑血濺在幻象上,城樓轟然坍塌,"就要舍得把心煉成如你袖中銀針!"
    說罷,老者扯斷頸間紅繩,將半枚玉玨塞進顧遠箭囊:"這是阿寧的聘禮,你大婚時..."
    "您來主婚!"顧遠攥得玉玨生疼,"晚輩定當讓清洛備好龍鳳喜燭,那時一定..."
    "老夫隻喝頭道茶。"藍譽笑著咳嗽,血沫染紅衣襟,"雪青茶第二泡太苦,像極了我這餘生。"他並指點中顧遠啞穴,厚實的掌按向其丹田,"這三十年內力,算是為師補你的賀禮。"
    顧遠瞪大眼睛,看著藍譽的白須寸寸成雪。那最後的傳音入密震響紫府:"記住,縱使是鐵蒺藜也要留道縫——好讓月光照進來。"
    馬蹄聲已至,王暢的玄甲映著雪光。藍譽推顧遠出草廬,反手閉緊柴扉:"雪青茶..."咳嗽聲混著風雪傳來,"甚苦。"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精彩內容!
    雪夜疾馳中,暮色緩緩吞沒草廬,顧遠在十裏亭打開劍匣。除卻帥印,匣底竟藏著幅泛黃的婚書:"建中三年九月初九,藍氏子譽聘李氏女阿寧..."墨跡在"寧"字處暈開,像是被淚水浸過。
    山腰長亭邊,雪地插著九柄木劍。劍陣中心擺著玄鐵劍鞘,鞘身新刻北鬥七星——第七星處鑲著藍譽的斷劍殘片。顧遠並指撫過劍痕,在冰麵刻下《陰符經》末句:"天發殺機,移星易宿;地發殺機,龍蛇起陸;人發殺機,天地反覆。"
    王暢和顧遠帶著幾親衛策馬行至山腰,見雪地插著柄老木劍劍穗係著半幅染血的紅袖,在風中舞出當年玉門關的殘陽。劍身刻著《陰符經》末段偈語,墨跡斑駁而濃重:"至剛易折玉門雪,至柔不斷長江月。誅心不若守心苦,留得殘梅伴孤雀。"他解下大氅覆在劍身,耳畔永遠不會忘藍譽最後的教誨:"鐵甲裹慈心,不是要你成鐵石,是要你在亂世洪流中...守住那簇火種。"
    就在這時王暢拍了拍顧遠,指向武當金頂。但見流星墜入觀雲岩,炸開萬千冰魄銀芒,恍若三十年前玉門關的焰火。顧遠懷中陶罐應聲而裂,雪青茶香混著血腥氣漫山遍野。
    "將軍!快看!"親衛由指著雪地邊綻放的紅梅——那梅樹似以血為壤,開滿山道旁,宛如當年阿寧未繡完的嫁衣。
    顧遠割下一截袍角係在梅枝,心中暗道:"我定要以仇敵血染喜服,鎮住這亂世煞氣。"他翻身上馬,冰魄珠在劍穗上晃出殘月:"老王,傳令三軍——以後我們的人凡遇茶商,隻查不扣。"
    雪夜疾馳中,懷中玉玨隱隱發燙。顧遠回首望去,見武當七十二峰皆降新雪,恍若十萬縞素送魂歸。
    有道是
    雪煎陳茶玉門沙,
    劍挑寒潭故人疤。
    鐵甲未冷梅先葬,
    冰魄已碎血作痂。
    三更狼煙焚聘書,
    半卷陰符祭紅紗。
    十萬青山皆白發,
    一夜明月照天涯。
    顧遠和藍譽都知,這一別即是永遠,此時的顧遠心中更是百味雜陳,有著對藍譽師傅的愧疚和不舍,也有著對未來一切的迷惘。預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喜歡遼東邪俠請大家收藏:()遼東邪俠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