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亂雲噬長生
字數:8922 加入書籤
契丹大營深處,那座由黑焰衛裏外三層嚴密拱衛的巨型黑金車輦,此刻如同蟄伏的毒獸。車內,並非想象中的奢華,反而彌漫著一種混合了陳舊羊皮卷、幹燥草藥與某種難以言喻的、類似硫磺焚燒後的奇異氣息。幽綠的燈火搖曳,映照著車壁上懸掛的一幅巨大、由數張硝製過的人皮拚接而成的中原地脈圖。圖上,無數細如發絲的血色線條蜿蜒交錯,勾勒出山川河流的走向,更在幾處關鍵節點——如炭山、雲州、汴梁、河東腹地——標注著令人心悸的、如同活物般微微搏動的黑色火焰標記。這些標記,正是拜火教耗費無數心血與生命,通過張三金口中所謂的“堪輿”與“溝通天地”,最終鎖定的、能汲取或扭曲地脈陰氣的核心節點!
耶律阿保機端坐在鋪著白虎皮的矮榻上,玄甲未卸,周身散發著如同出鞘戰刀般的凜冽氣息。他銳利的目光掃過那幅令人不安的地脈圖,最終落在對麵陰影中、如同枯木般盤坐的張三金身上。
“張教主,”阿保機的聲音低沉而充滿力量,“地脈圖既成,雲州龍氣節點也已穩固。我那愚蠢的兄長耶律洪被黑車子室韋的事纏住手腳,分身乏術。隻待時機一到,本汗揮師汗庭,那些隻認他那個將死之人廢物和他們的屍魁,在你準備的‘厚禮’麵前,不過是土雞瓦狗!”他指的“厚禮”,正是李克用那三百車摻雜了“焚魂燼”的鐵器和符籙,以及張三金暗中儲備的其他陰邪之物。
張三金枯槁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深陷的眼窩如同兩口深井。他伸出枯枝般的手指,輕輕拂過地脈圖上雲州的位置,指尖劃過,那代表雲州節點的黑色火焰標記似乎閃爍了一下。就在這時,車簾外傳來赫連鐵冰冷的聲音:“教主,晉王密使,急信。”
一封封著火漆的信箋被遞入。張三金看也不看,直接遞給了阿保機。阿保機拆開,李克用那獨有霸道的字跡映入眼簾,內容無外乎催促阿保機履行盟約,盡快出兵夾擊劉仁恭,質問前日“清點”貨場時契丹方麵為何百般阻撓,言語間充滿了不耐與懷疑。
“哼!”阿保機冷哼一聲,將信箋隨手丟在案幾上,“這莽夫,隻會聒噪!”
陰影中,張三金那如同樹皮開裂的嘴角,極其緩慢地向上牽拉,發出幾聲幹澀、帶著無盡嘲諷的“嗬嗬”聲,如同夜梟啼鳴。
“阿保機大人何必動怒?”張三金的聲音嘶啞,如同砂紙摩擦,“李克用……不過一莽夫爾。若非需要他這條線,引您與他會盟,老朽何必與他虛與委蛇?真以為老朽是為了幫他對付耶律洪?”他枯槁的手指點了點地脈圖,“耶律洪?嗬……木瓜澗,晉王輸得那麽慘,真以為是劉仁恭的本事?”
阿保機眼神一凝:“張教主的意思是?”
“老朽當年,就在那附近。”張三金的語調毫無波瀾,卻透著徹骨的寒意,“親眼所見,有人往晉軍糧草裏,摻了東西……一種無色無味,卻能讓人精神恍惚、四肢無力的細砂。拜火教秘庫中,稱之為‘離魂砂’。”
阿保機瞳孔微縮:“是耶律洪?”
“除了他,還有誰?”張三金冷笑,“他既要借劉仁恭這把刀重創李克用,削弱中原強藩,又不想讓李克用死得太快,以免朱溫坐大,威脅草原。一石二鳥的好算計。李克用這莽夫,至今還蒙在鼓裏,以為是劉仁恭運氣好,殊不知……嗬嗬……”他渾濁的眼珠轉向阿保機,目光如同淬毒的針,“八成,就是顧遠那小狼崽子帶人去做的。他那時,可是耶律洪手裏最鋒利的刀。”
提起顧遠,張三金枯瘦的手指在膝蓋上無意識地敲擊著,發出“篤、篤”的輕響,如同催命的鼓點。
“此子心思詭譎,立場搖擺,如今更處處與老朽作對。野狐峪之事,貨場粉末異動,樁樁件件,都有他的影子。不能再留了。”張三金的聲音陡然轉冷,“正好,借李克用這把怒火的刀,先磨一磨他。”
他轉向阿保機,語氣帶著不容置疑的掌控:“阿保機大人,煩請你以契丹統帥之名,給左穀蠡王顧遠下令。李克用既已按捺不住,頻頻挑釁,令其即刻率本部兵馬,主動出擊,進攻雲州東北‘黑石堡’沙陀軍據點!務必打出氣勢,挫其鋒芒!” 這是明麵上的驅虎吞狼。
“同時,”張三金眼中幽光一閃,“老朽會派出黑焰衛精銳,以‘保護’為名,進駐顧遠營區。他那愛妻阿茹娜,懷胎八月有餘,產期將近……正是最‘需要’照顧的時候。” “保護”二字,他說得意味深長,冰冷刺骨。隻要控製了阿茹娜,就等於扼住了顧遠的咽喉,任他再狡猾,也得投鼠忌器。加上阿保機大人您在側虎視眈眈,顧遠縱有通天之能,也已是甕中之鱉,插翅難逃!他有國脈,殺不了他,但是囚禁後,待老夫做成大事,就是他的死期……"
阿保機嘴角勾起一抹冷酷的笑意:“張教主思慮周全。顧遠這頭不安分的狼,是時候拔掉他的爪牙了。本汗這就下令!”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命令如同冰冷的鐵枷,瞬間套在了顧遠的脖頸上。
“左穀蠡王顧遠聽令!”傳令官的聲音在營帳外響起,帶著阿保機金狼令特有的威嚴與不容置疑,“奉夷離堇命!晉王李克用背信棄義,屢次挑釁,襲我信使,擾我貨場!今命爾即刻率本部,進攻雲州東北黑石堡沙陀據點!務求速勝,揚我契丹軍威!不得有誤!”
帳內,顧遠臉色鐵青,指節捏得發白。進攻黑石堡?那裏是沙陀軍經營多年的堅固堡壘,地勢險要,守軍精銳!張三金和阿保機這是要把他往李克用的刀口上送!用他的血,去點燃全麵衝突的導火索,同時消耗他的實力!
“族長!這分明是借刀殺人!”默罕雙眼赤紅,按捺不住低吼。
顧遠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焦慮如同毒蛇啃噬著他的心髒。王庭方向的消息依舊令人絕望——耶律洪被黑車子室韋的時候死死拖在漠北,派出的信使和“援兵”如同石沉大海。耶律洪每次傳來的命令都是“堅守待援”、“分身乏術”、“務必堅持,援軍已在路上”。顧遠心中冷笑,這“援軍”恐怕永遠也到不了了!耶律洪這艘破船,隨時可能被阿保機掀翻。而且一旦耶律洪反應過來,自己在雲州假借他的名義挑撥離間、嫁禍阿保機,甚至偽造金狼衛襲擊沙陀糧隊……那將是滅頂之災!他不能再等下去了!
一個極其大膽、近乎瘋狂的念頭在顧遠心中成型——賭一把!賭耶律洪對阿保機的忌憚,遠超過對自己這個“忠臣”的猜疑!
“鐵鷹!”顧遠的聲音低沉而急促,“用‘血羽金雕’,最快的速度,密報可汗!”他提筆疾書,字字如刀:
臣顧遠泣血再奏!十萬火急!
夷離堇耶律阿保機王子,狼子野心已昭然若揭!其不僅私調五萬大軍陳兵雲州,更假借可汗之名,於前線排兵布陣,調動頻繁!其部將口出狂言,言必稱‘可汗之令’,然所行之事,皆為其自立張目!臣觀其勢,已非示威,實乃欲借雲州之地,勾結李克用、張三金,行篡逆弑君之舉!臣獨木難支,所部疲敝,黑石堡之戰在即,恐難久持!阿保機之心,路人皆知!懇請可汗明察,速派真正心腹重兵馳援!遲恐生變,臣與雲州數萬將士,唯有效死以報國恩!若援不至,臣恐隻能……信其假傳之令,暫保實力,以待天兵!此絕非臣本心,乃情勢所迫,萬死難辭!
這封信,半真半假,充滿了被逼無奈的悲憤和孤臣的絕望。核心點出阿保機“假借可汗之名”排兵布陣,這戳中了耶律洪最大的忌諱,暗示阿保機勾結外敵欲行篡逆,更符合耶律洪最深的恐懼,最後那句“恐隻能信其假傳之令,暫保實力”,更是赤裸裸地將自己可能的“不忠”行為,歸咎於耶律洪援軍不至,將自己置於一個被逼無奈、仍心係王庭的忠臣位置!這是置之死地而後生的險棋!
信使帶著這封足以引發汗庭地震的血書,乘著最快的“血羽金雕”,衝破雲州上空的陰霾,向著漠北方向疾馳而去。
真是陰差陽錯,命運的齒輪在此刻齧合!
就在顧遠的血書飛向漠北的同時,另一隻來自阿保機營地的信鴿,也帶著一封以張三金名義發出的、充滿質問的密信,抵達了耶律洪的王庭。信中“疑惑”地詢問:為何可汗陛下的金狼衛會出現在雲州野狐峪沙陀糧隊被襲現場?還試圖銷毀“證據”?是否可汗對夷離堇有何“誤會”?言辭看似恭謹,實則綿裏藏針,充滿了挑釁!
耶律洪本就因漠北戰事膠著、而焦頭爛額,怒火中燒。此刻,他幾乎同時接到了兩份密報:
一份是顧遠那封字字泣血、控訴阿保機假傳王命、勾結外敵、圖謀篡逆的急奏!
另一份是張三金那封陰陽怪氣、質問金狼衛為何出現在“黑狼騎”襲擊沙陀現場的信!
兩封信如同兩道驚雷,狠狠劈在耶律洪那早已被猜忌和恐懼填滿的心頭!
“假傳王命!勾結外敵!金狼衛出現在襲擊現場?!”耶律洪臃腫的麵容因極致的憤怒而扭曲,他猛地將兩份密報狠狠拍在案幾上,發出震耳欲聾的巨響!“好一個耶律阿保機!好一個賊喊捉賊!自導自演!意圖嫁禍於本汗!其心可誅!其心可誅啊!!”
他身邊的近臣、心腹將領看著暴怒的可汗,再結合之前派往阿保機封地“調查”的三千精銳神秘失蹤的噩耗,一個“清晰”而可怕的結論瞬間在他們腦海中形成:阿保機早已反心畢露!他一邊假意會盟李克用,一邊在雲州假傳王命調動軍隊,甚至不惜襲擊沙陀糧隊嫁禍王庭,意圖挑起李克用對可汗的仇恨!其最終目的,就是借李克用之刀,除掉可汗,自己篡位!
“顧遠……是忠臣!他在絕境中還在為本汗周旋!甚至不惜虛與委蛇,假意聽從阿保機亂命,以保全實力等待本汗的援軍!”耶律洪此刻看顧遠的血書,字字都是赤膽忠心!他猛地轉身,眼中燃燒著被背叛的狂怒和殺意:“傳旨!命左翼詳穩耶律敵魯古,率三萬王庭鐵騎,火速馳援雲州!給本汗盯死耶律阿保機!若其有異動……格殺勿論!再命北院大王耶律朝盧,率兩萬精兵,緊隨其後,接管雲州前線契丹軍指揮權,支援顧遠!務必將阿保機那逆賊及其黨羽,給碾碎在雲州城下!”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精彩內容!
五萬王庭大軍,終於動了!目標直指雲州!然而,他們的目標並非李克用,而是耶律阿保機!
消息如同插上了翅膀,在各方密探的瘋狂傳遞下,比耶律洪的援兵更早一步抵達雲州前線。
當顧遠得知耶律洪竟然真的派出了五萬大軍,而且是直撲雲州、目標明確是耶律阿保機時,他先是狂喜,隨即一股巨大的、冰冷的恐懼瞬間攫住了他!
“五萬……王庭精銳……耶律阿保機的五萬私軍……李克用的數萬沙陀‘鴉兒軍’……還有張三金的拜火教徒……”顧遠站在了望台上,望著遠處李克用那如同鋼鐵刺蝟般的雲州城,望著耶律阿保機那如同黑色巨獸般盤踞的新營盤,再想到即將加入戰場的五萬王庭鐵騎,一股寒意從腳底板直衝天靈蓋!
雲州,即將變成一個巨大的、吞噬數十萬生命的血肉磨盤!而他顧遠,還有他身懷六甲、即將臨盆的愛妻阿茹娜,正身處這磨盤的最中心!
恐懼不是為了自己,而是為了阿茹娜!她懷孕八個多月了!巨大的腹部讓她行動困難,身體本就虛弱。在這即將爆發的、規模空前的混戰之中,流矢、潰兵、踩踏、甚至張三金或阿保機派來“控製”她的黑焰衛……任何一點意外,都可能要了她的命!更別提那隨時可能降臨的生產!
“不能再等了!不能把阿茹娜的命,寄托在即將到來的大混戰中的僥幸!”顧遠猛地攥緊了拳頭,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帶來一絲刺痛,卻壓不住心頭的決絕火焰。“今時不同往日!耶律洪也好,阿保機也罷,都不過是塚中枯骨!拜火教更是我必除之而後快的枷鎖!我顧遠,要為自己,為阿茹娜,為即將出生的孩子,殺出一條生路!”
獨立!就在這最混亂的時刻!趁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即將到來的王庭大軍和阿保機、李克用之間劍拔弩張的對峙所吸引!
“默罕!鐵鷹!”顧遠的聲音如同出鞘的利刃,斬釘截鐵,“傳我密令!最高級別‘燎原’!”
“令:北鬥七子,天罡三十六煞,赤磷衛,土龍衛,火龍衛全體!即刻起,脫離原建製,向雲州城西‘斷魂穀’秘密集結!攜帶所有火油、猛火雷、破甲重弩!”
“令:以‘金狼’密符,急告苗疆!令苗王阿古拉,即刻召集所有能戰之兵,以最快速度,不惜一切代價,突襲拜火教設在雲州西南三百裏‘落鷹澗’的秘密分壇!搗毀其巢穴,奪取其控製的所有聯絡點與信鴿站!切斷張三金與外界,尤其是與苗疆、漠北的聯絡!行動要快!要狠!不留活口!”
“目標:就在王庭大軍抵達、三方混戰爆發的那一刻!”顧遠眼中燃燒著破釜沉舟的瘋狂火焰,“我們,攻擊張三金在雲州城外‘葬骨坡’的老巢——拜火教雲州分壇!趁亂,奪其根基!斷其爪牙!我要讓這老鬼,在這亂局之中,先斷一臂!”
命令如同無形的烽火,瞬間點燃了顧遠隱藏多年的所有力量!北鬥七子、天罡三十六煞這些頂尖刺客與死士;赤磷、土龍、火龍三衛這些絕對忠誠的精銳;以及遠在苗疆、由阿古拉統帥的奇兵,如同上緊了發條的殺戮機器,開始無聲而高效地運轉起來,向著各自的目標悄然進發。
布置完這一切,已是深夜。顧遠拖著疲憊卻異常亢奮的身軀回到自己的營帳。帳內,牛油燈散發著溫暖昏黃的光暈,驅散了帳外的肅殺與寒意。阿茹娜靠坐在鋪著厚厚毛皮的軟榻上,身上蓋著柔軟的羊毛毯。八個月的身孕讓她原本纖細的腰身變得渾圓,臉頰帶著孕期特有的豐腴,卻依舊掩不住一絲蒼白和倦意。看到顧遠進來,她清澈如泉水的眸子裏立刻漾起溫柔的笑意,帶著全然的依賴與安心。
“回來了?”她的聲音軟軟的,帶著一絲困倦的鼻音。
“嗯。”顧遠快步走到榻邊,單膝跪地,小心翼翼地避開她的腹部,將她冰涼的小手包裹在自己溫熱寬厚的掌心。他貪婪地汲取著這片刻的寧靜與溫暖,仿佛這是亂世中唯一的淨土。
“孩子今天乖嗎?還是鬧你了?”顧遠輕聲問,目光落在她高高隆起的腹部,眼神溫柔得能滴出水來。
阿茹娜臉上泛起幸福的紅暈,拉著顧遠的手輕輕放在自己的肚皮上。“剛才還踢我呢,可有力氣了!你摸摸……”
顧遠的手掌剛覆上去,掌心立刻感受到一陣清晰而有力的鼓動!仿佛裏麵有一個小小的生命,正迫不及待地想要破繭而出,向父親展示他的存在。緊接著,又是一下,再一下!那充滿活力的胎動,透過薄薄的衣衫和溫熱的肌膚,清晰地傳遞到顧遠的心尖,帶來一種難以言喻的震撼與悸動。他整顆心都仿佛被這生命的律動所融化,所有的疲憊、算計、血腥與權謀,在這一刻都被暫時驅散,隻剩下純粹的、血脈相連的感動與巨大的責任感。
“他……他很活潑……”顧遠的聲音有些哽咽,眼眶微微發熱。他俯下身,將耳朵輕輕貼在阿茹娜的肚皮上,屏住呼吸,仿佛在聆聽世間最美妙的樂章。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阿茹娜溫柔地撫摸著他略顯淩亂的發頂,眼中充滿了對未來美好生活的憧憬,全然不知帳外已是山雨欲來,殺機四伏。“有經驗的產婆說,胎動這麽有力,這麽頻繁,準是個強壯的小子!”她臉上洋溢著母性的光輝,聲音裏帶著甜蜜的期待,“你說,給他取個什麽名字好呢?”
顧遠抬起頭,凝視著阿茹娜那雙清澈見底、不染一絲塵埃的眼睛。這雙眼睛,與這充滿陰謀、殺戮與背叛的亂世是如此格格不入,卻又如同黑暗中唯一的星辰,照亮了他布滿荊棘的前路。他心中充滿了強烈的保護欲和一種近乎悲壯的決心。
他握緊阿茹娜的手,一字一句,無比鄭重地說道:“就叫長生。古日連.長生,漢名顧長生。願我們的孩兒,能在這亂世之中,平安順遂,長命百歲。” 這個名字,寄托著他最深沉的、此刻卻顯得如此渺茫的期望,也像一句無聲的讖語,預示著他傾盡全力想要守護的這份平凡幸福,在即將到來的滔天巨浪麵前,是何等的脆弱與易碎。
阿茹娜顯然沒有聽出這名字背後的沉重與諷刺,她隻是欣喜地重複著:“長生?長生……真好聽!”她伸出雙臂,環住顧遠的脖子,主動獻上一個帶著青草氣息的、溫軟而依戀的吻。她的吻毫無技巧,卻純淨而熾熱,帶著全然的信任與愛戀。
顧遠緊緊地回抱住她,她的身體溫暖而柔軟,腹中的小生命隔著衣物傳遞著勃勃生機。帳外,是朔風呼嘯,是金戈鐵馬暗流湧動,是數十萬大軍即將碰撞的死亡序曲。帳內,是短暫的、如同偷來的溫情與寧靜。
“阿茹娜,”顧遠的聲音低沉而堅定,在她耳邊如同誓言般響起,“相信我。無論發生什麽,我一定會保護好你和長生。我們一家人,會離開這裏,去一個沒有戰亂,沒有陰謀的地方,安安穩穩地過日子。” 他吻去她眼角不知何時滲出的一滴淚珠,鹹澀的味道在舌尖化開,卻更堅定了他的決心。
阿茹娜將臉深深埋在他的頸窩,用力點頭,悶悶的聲音帶著全然的信賴:“嗯!我信你!我和長生,都等你。”
這一刻的溫存與承諾,如同狂風暴雨前最後的燭火,搖曳著,溫暖著兩顆相依為命的心。顧遠感受著懷中妻兒和未出世孩子的溫度,心中的決絕與殺意攀升到了頂點。為了這燭火不滅,他必須化身修羅,在這即將到來的、由他親手參與掀起的滔天血海之中,殺出一條通往“長生”的血路!他不知道的是,命運的鍘刀已高高懸起,這如膠似漆、享受了不到一年甜蜜的夫妻,即將被亂世的巨輪碾得粉碎。他懷中溫順訴說著未來的愛人,腹中那寄托著“長生”之願的骨肉,很快將與他天人永隔。
帳外,寒風嗚咽,卷過營地的旗幡,發出如同鬼哭般的聲響。雲州的天空,濃雲密布,沉甸甸地壓在大地之上,仿佛在醞釀著一場足以吞噬一切的、名為“亂世”的暴風雪。
有道是
窮盡謀算一念寒,狂風暴雨噬忠丹。
疏來令去藏毒匕,亂世囚巢鎖玉鸞。
血濺雲州情作土,身沉棋海愛逢難。
孤城夜雨羅衣冷,微光難暖鐵衣歡!
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喜歡遼東邪俠請大家收藏:()遼東邪俠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