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雙喜!恭喜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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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平二年的暮春,石洲城迎來了百年未有的盛事。連天徹地的紅綢從顧府別院一直鋪展到城中主街,宛若流淌的火焰。金粉描畫的巨大“囍”字高懸門樓,在春日暖陽下熠熠生輝。空氣中彌漫著硝煙過後慶典燃放爆竹的硫磺味、酒肉的濃香、脂粉的甜膩,以及一種被刻意營造出來的、近乎狂熱的喜慶氣息。整座城池仿佛被投入了一隻巨大的、沸騰的染缸,浸透了紅色。
顧遠與喬清洛、黃逍遙與赫紅,兩場大婚,雙喜臨門!
消息早已傳遍全城。百姓們如同潮水般湧上街頭,爭相踮腳張望。他們既為那前所未有的、由顧府宣布的“商會食材免費一日!全城同慶!”的豪舉而瘋狂歡呼,更為了親眼目睹那位曾經名動石洲、年過二十仍待字閨中、孤傲清冷的喬家二小姐,究竟會以何種姿態披上嫁衣。還有那位人人相傳的神秘的顧先生,他到底是何方神聖?竟能引得潞州晉王府的貴使、幽州來的“巨賈”、還有那些一看就氣度不凡、帶著塞外彪悍氣息的契丹“客商”,紛紛攜重禮而來!
“快看!來了來了!”人群爆發出震天的喧嘩。
隻見兩隊華美無比的迎親隊伍,如同兩條披紅掛彩的巨龍,從顧府別院蜿蜒而出。
顧遠迎娶喬清洛:顧遠一身玄色金線繡雲紋吉服,身騎神駿的烏騅馬,身姿挺拔如鬆,麵容在紅綢映襯下少了幾分平日的冷峻,多了幾分意氣風發。他身後是北鬥七子中鄒野、王暢等人組成的親衛隊,甲胄擦得鋥亮,披著紅綢,威武中透著喜慶。八抬的鎏金鑲寶花轎,轎簾以金線繡著百鳥朝鳳,流蘇垂落,華貴非凡。花轎之後,是浩浩蕩蕩的嫁妝隊伍,箱籠連綿,紅綢覆蓋,彰顯著石洲女主人的無上尊榮。
黃逍遙迎娶赫紅:黃逍遙身著正紅色蟒袍,胸佩大紅花,騎在一匹同樣神駿的白馬上,臉上是抑製不住的狂喜,不斷向四周拱手。他的迎親隊伍更加龐大,嚴格按照中原漢人最隆重的“三書六禮”規製。前有鼓樂開道,嗩呐笙簫齊鳴;中有披紅掛彩的儀仗,高舉著“肅靜”、“回避”的牌子,雖然盡管在石洲毫無必要,但顧遠必須安排,排場必須要足;花轎更是極盡奢華,十六人抬的朱漆描金大轎,轎頂鑲嵌明珠,四麵垂著赤金流蘇,轎身雕刻著龍鳳呈祥,在陽光下幾乎晃花了人眼。其聲勢之隆,竟隱隱壓過了顧遠迎娶喬清洛的隊伍!這正是顧遠刻意安排,兌現給黃逍遙的承諾。
“天爺!這排場…比州府老爺嫁閨女還闊氣百倍!”
“快看喬二小姐的花轎!那金線…得值多少錢!”
“顧先生好氣派!那馬…是寶馬吧?”
“黃爺這邊更厲害!十六抬大轎!乖乖!皇帝老子也就這規格了吧?”
“嘖嘖,這喬二小姐命真好,守得雲開見月明,嫁了這麽個神仙人物!”
“哎,聽說…是奉子成婚?還沒成親肚子就大了?”有人壓低聲音,帶著曖昧的揣測。
“噓!小聲點!你懂什麽!這叫雙喜臨門!福氣!”
“就是!顧夫人心善著呢!瞧見沒?全城免費吃喝!活菩薩啊!管她之前怎樣,現在就是咱石洲的福星!”
當喬清洛宣布的“商會食材免費一日”的消息由顧府仆役敲著鑼傳遍大街小巷時,最後一點關於“奉子成婚”的非議瞬間被淹沒在狂熱的歡呼和感恩戴德中。“顧夫人活菩薩!”、“喬二小姐大善人!”的呼喊聲此起彼伏。百姓們爭相湧向城中各處商會開設的臨時食攤,大快朵頤,臉上洋溢著真實的、因口腹之欲被滿足而帶來的快樂。方才的指指點點和曖昧揣測,此刻仿佛從未發生過。
婚禮設在顧府別院特意開辟出的巨大庭院。紅毯鋪地,鮮花錦簇。高堂之上,懸掛著巨大的雙喜字。擔任司儀的是兩位身份特殊的人物:五毒教教主史迦,以及北鬥七子中排行第四、心思縝密的鄒野。
史迦今日難得地換下了她那身標誌性的、帶著陰冷氣息的深色苗裝,穿了一身絳紅色的中原樣式錦裙,襯得她冷豔的容顏多了幾分暖意。她與赫紅自阿古拉時代便是好友,情同姐妹。在石洲經營期間,與喬清洛也因性情相投,一個外冷內熱,一個堅韌單純兩姐妹結下了深厚情誼。由她為兩對新人主婚,再合適不過。
鄒野則是一身利落的深藍勁裝,外罩喜慶的紅紗,他作為顧遠最信任的心腹之一,心思細膩,口才便給,負責掌控全場流程。兩人站在台前,一個冷豔如冰中玫瑰,一個沉穩如深潭磐石,形成奇特的和諧。
“吉時已到——!”
鄒野清朗的聲音穿透喧囂,庭院內外瞬間安靜下來。
婚禮流程盛大而莊重。拜天地,拜高堂(雖說二人父母都沒在,但是象征性的拜了兩遍天地),夫妻對拜。顧遠揭開喬清洛蓋頭的那一刻,全場屏息。
鳳冠霞帔之下,喬清洛略施粉黛,容顏嬌豔不可方物。那雙總是清澈倔強的眼眸,此刻盛滿了幾乎要溢出來的幸福和羞澀,波光流轉,如同墜入凡塵的星辰。她微微仰頭看著顧遠,眼中的愛戀和依賴毫無保留,仿佛整個世界隻剩下眼前這個人。顧遠握著她的手,能清晰地感受到那輕微的顫抖和掌心溫熱的汗意。他臉上帶著溫和的笑意,眼神深處卻掠過一絲無人能察的複雜,隨即被更濃的“喜悅”覆蓋。這一刻,她是真的相信自己是世上最幸福的女人。
赫紅同樣鳳冠霞帔,但那繁複華麗的裝扮,卻掩不住她眉宇間的一絲疏離和疲憊。紅蓋頭被黃逍遙挑起時,她臉上也帶著新嫁娘應有的、訓練過的羞澀笑容,但那雙深邃的眼眸深處,卻像隔著一層薄霧,笑意並未真正抵達。尤其在目光不經意間掃過高堂之上並肩而立的顧遠與喬清洛,看著喬清洛那毫不掩飾的幸福依偎,赫紅的眼底深處,一絲極淡的水光飛快掠過,隨即被濃密的睫毛掩蓋。她迅速垂下眼簾,長長的指甲,在寬大的喜服袖中,幾乎要掐進掌心。
“禮成——!送入洞房!”鄒野的聲音再次響起,帶著由衷的祝福。
庭院瞬間爆發出震耳欲聾的歡呼!鼓樂齊鳴!花瓣如同彩色的雨點般灑落!
盛大的婚宴隨即開始。流水般的珍饈美饌被端上席麵,來自各地的美酒開壇,香氣四溢。庭院內外,觥籌交錯,人聲鼎沸。
各方勢力代表,此刻也暫時放下了勾心鬥角,融入了這片虛假的歡騰。
李存勖一方周德威、範文):周德威早已被五毒教的美酒和石洲的熱情“俘獲”,此刻正摟著顧遠的肩膀,大聲劃拳勸酒,醉眼朦朧地拍著桌子:“顧…顧老弟!好福氣!喬夫人…天仙似的!你小子…豔福不淺!不過…悠著點!瞧弟妹那小身板…可經不起你這蠻牛折騰!哈哈哈!”粗俗的玩笑引得他身邊的軍官和部分賓客哄堂大笑。範文坐在周德威身側,神色平靜,隻是淺酌慢飲,目光偶爾掃過喧囂的人群,掠過顧遠與喬清洛,掠過強顏歡笑的赫紅,掠過角落裏沉默飲酒的藍童謝胥,深邃的眼底波瀾不驚,仿佛在冷靜地記錄著這場浮華盛宴下的每一絲暗流。
劉仁恭一方趙霸):趙霸帶著幾個手下,被安排在契丹人附近的一桌。他本就是個武夫,幾碗烈酒下肚,又見場麵如此熱鬧,顧遠對他又格外“關照”,早已將使命和警惕拋到九霄雲外,正和幾個契丹狼衛猜拳行令,吆五喝六,滿臉通紅,唾沫橫飛,仿佛置身於自家兄弟的酒宴。
契丹一方蕭敵魯、耶律德光):蕭敵魯對中原美食讚不絕口,正抓著一條烤羊腿大嚼,不時與身邊的狼衛用契丹語大聲談笑。耶律德光則換上了一身相對華貴的常服,依舊低調地坐在蕭敵魯身側稍後的位置,臉上帶著少年人應有的好奇和些許矜持的笑意。當顧遠端著酒杯過來敬酒時,耶律德光也起身,用流利的漢語說著祝福的吉祥話,眼神卻依舊銳利,帶著不動聲色的審視。蕭敵魯更是豪邁地拉著顧遠連幹三碗,直呼“好兄弟!契丹巴圖魯!”。
毒蛇九子:
祝雍、雲哲、孔青:祝雍如同脫韁的野馬,興奮地在各個酒桌間穿梭,拉著人敬酒,大聲祝福著姐姐姐夫黃逍遙和赫紅,臉上是純粹的少年人的快樂。雲哲和孔青緊隨其後,臉上堆滿諂媚的笑容,不斷附和著祝雍,說著各種討喜的吉利話。
彭湯、王暢:彭湯的注意力全在麵前堆積如山的美食上,吃得滿嘴流油,不時和王暢碰杯。王暢則一邊應付著彭湯,一邊目光灼灼地關注著老四鄒野和史迦那邊的動靜。
藍童、謝胥:兩人坐在最角落的一桌,幾乎被喧囂遺忘。麵前的菜肴幾乎未動,隻是沉默地一杯接一杯地灌著悶酒。藍童俊秀的臉龐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眼神空洞地望著喧鬧的人群,焦點卻不知落在何處。謝胥低著頭,長長的睫毛在蒼白的臉上投下濃重的陰影,握著酒杯的手指因用力而指節發白。苦澀的酒液仿佛是他們唯一能用來麻痹心痛的良藥。偶爾目光交匯,皆是同病相憐的苦澀與黯然。
金先生何佳俊)、銀蘭:何佳俊依舊坐在稍顯邊緣的位置,安靜地吃著東西,偶爾舉杯應和一下鄰桌的敬酒,眼神銳利而冷靜,如同置身事外的觀察者。銀蘭坐在他身側不遠,儀態依舊無可挑剔,小口地吃著東西。然而,當鼓樂聲達到高潮,新人被眾人簇擁著接受祝福時,她微微側過頭,望向那一片刺目的紅,眼中竟也泛起了點點不易察覺的晶瑩淚光?那淚光一閃即逝,快得讓人以為是錯覺。顧遠端著酒杯,正被耶律德光等人拉著說話,眼角餘光捕捉到了銀蘭那一瞬的異常,心中疑慮微動,剛想尋機過去,卻被耶律德光一句“顧特勤,再飲此杯!”的勸酒聲打斷,隻得按下心思,應付眼前。
五毒教與北鬥七子:五毒教眾今日也換下了平日的裝束,穿著喜慶的服飾,圍坐在幾桌,氣氛熱烈。教主史迦主持完儀式後,便安靜地站在台側稍作休息。鄒野安排好後續流程,也走了過來。他遞給史迦一杯溫熱的清茶,低聲道:“史教主,辛苦了。” 史迦接過茶,指尖不經意間觸碰到鄒野的手,兩人都微微一怔。看著眼前這片喧囂的紅,看著喬清洛依偎在顧遠身邊的幸福模樣,再想到赫紅眼底那抹深藏的哀傷,史迦素來冷硬的眉宇間,不禁流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和傷感。這大喜的日子,卻勾起了她對逝去姐妹阿古拉的思念,以及對赫紅命運的隱憂。
“教主似乎…心有所感?”鄒野的聲音很輕,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關切。
史迦回過神,微微搖頭,唇角勉強牽起一絲極淡的弧度:“沒什麽,隻是覺得…世事難料,今日紅妝,明日…”她的話沒有說完,但那份滄桑感卻讓鄒野心頭一緊。
“今日之喜,便是今日之福。”鄒野的聲音低沉而堅定,目光深深地看著史迦,“教主當保重自身,莫要太過傷懷。”他猶豫了一下,極其自然地伸出手,輕輕拂去了飄落在史迦肩頭的一片花瓣。那動作輕柔而帶著一種超越界限的親昵。
史迦身體幾不可察地僵硬了一瞬,卻沒有避開。她抬眸看向鄒野,這個跟隨顧遠多年、心思縝密、沉默寡言卻總是在關鍵時刻給予她支持的男人。他眼中那份毫不掩飾的關心和情愫,在這喧囂的背景下,竟顯得格外清晰和溫暖。她冰封已久的心湖,仿佛被投入了一顆石子,蕩開了一圈細微的漣漪。
這一幕,被一直關注著這邊的王暢看在眼裏。他本就是爽直性子,借著酒勁,猛地一拍桌子站起來,大笑道:“哈哈哈!老四!還杵在那兒幹嘛?磨磨唧唧不像個爺們!老顧!咱老四的心意,您還不明白嗎?今兒個雙喜臨門不夠,咱再湊一喜,不對兩喜如何?”
他這一嗓子,頓時吸引了附近幾桌人的注意。顧遠正被耶律德光等人纏著喝酒,聞言也看了過來,眼中閃過一絲了然和促狹。喬清洛依偎在顧遠身邊,也看到了史迦微紅的側臉和鄒野略顯窘迫卻堅定的神情,立刻開心地拍手起哄:“好啊好啊!史迦姐姐!鄒野大哥!快答應!四喜臨門!大喜大喜!”
眾人的目光瞬間聚焦在史迦和鄒野身上。喧鬧聲都小了幾分,等著看這意外的好戲。
鄒野被王暢和喬清洛這一鬧,臉上也難得地泛起一絲紅暈,但看著史迦那雙帶著些許慌亂和複雜情緒的眼眸,他深吸一口氣,仿佛下定了畢生的決心。他不再理會周圍的哄鬧,目光灼灼地直視著史迦,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入史迦和附近人的耳中:“教主!鄒野…心儀教主已久!今日鬥膽,懇請教主垂憐!鄒野此生,願追隨教主左右,刀山火海,生死不渝!”他抱拳躬身,姿態恭敬,卻帶著破釜沉舟的決絕。
史迦完全愣住了。她沒想到鄒野會在這樣的場合,以如此直接的方式表白。周圍的目光如同探照燈般打在她身上,有好奇,有祝福,有促狹。她素來冷硬的麵具在這一刻出現了裂痕,一抹真實的紅暈迅速從耳根蔓延至臉頰,如同冰原上綻放的玫瑰。她看著眼前這個躬身行禮、等待她裁決的男人,想起他多年來的默默守護,想起他方才拂去花瓣時指尖的溫度,想起他眼中那份沉甸甸的情意…
時間仿佛凝固了一瞬。
就在眾人以為史迦會因羞惱而拂袖離去時,她微微垂下了眼簾,長長的睫毛如同蝶翼般顫動了一下。她沒有說話,隻是極其輕微地、幾不可察地點了點頭。那動作細微得如同風吹落葉,卻足以讓一直緊張注視著她的鄒野捕捉到!
“好——!”王暢第一個爆發出巨大的歡呼!
“恭喜教主!恭喜鄒野大哥!”
“四喜臨門!天佑石洲!”
歡呼聲如同海嘯般瞬間席卷了整個庭院!將婚禮的氣氛推向了另一個高潮!
顧遠大笑著舉起酒杯:“好!今日雙喜變四喜!當浮一大白!敬史迦!敬鄒野!”
“敬教主!敬鄒大哥!”眾人紛紛舉杯相慶。
史迦在震天的歡呼聲中,臉更紅了,卻終究沒有再低下頭,隻是微微側過身,避開了眾人過於熱烈的目光。鄒野直起身,臉上是難以抑製的狂喜和激動,他看向史迦的眼神,充滿了失而複得的珍寶般的珍重。王暢等人更是圍上來,七嘴八舌地打趣祝賀。
庭院內,紅綢漫天,歡聲如雷,酒香四溢。喬清洛依偎在顧遠懷中,笑得眉眼彎彎,幸福得如同擁有了整個世界。黃逍遙拉著赫紅的手,興奮地向眾人炫耀著,赫紅臉上帶著程式化的笑容,眼底深處卻是一片沉寂的漠然。角落裏,藍童和謝胥的酒杯再次斟滿,苦澀一飲而盡。耶律德光看著眼前這浮華喧囂、暗流洶湧的盛宴,嘴角噙著一絲意味深長的淺笑。範文的目光掃過每一張或真或假的笑臉,最終落在顧遠身上,眼神深邃如淵。
這場交織著真情與假意、幸福與苦澀、聯盟與算計的盛大婚禮,如同石洲上空絢爛而短暫的煙花,在暮春的暖陽下,綻放出最耀眼也最虛幻的光芒。血色華筵,終有散時。當喧囂落盡,埋藏在這片喜慶紅綢之下的暗流與殺機,將如同蟄伏的毒蛇,悄然蘇醒……
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