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歸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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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殘陽如血,將石洲斑駁的城牆染上一層溫暖的橘紅。風沙似乎也眷戀著這片黃河臂彎裏的土地,在城外收斂了狂野,隻餘下帶著黃河水汽的微涼晚風。當顧遠率領著疲憊卻軍容尚整的隊伍出現在地平線上時,城頭了望的赤磷衛發出了尖銳而嘹亮的號角聲。
    “少主歸城——!”
    號角聲如同投入平靜湖麵的石子,瞬間激蕩起層層漣漪。早已得到消息的石洲城,從內裏煥發出一種熱烈而有序的生機。城門轟然洞開,留守的將領、商會管事、以及聞訊而來的民眾自發地湧向城門兩側。歡呼聲、鑼鼓聲交織在一起,衝散了隊伍長途跋涉的疲憊和肅殺之氣。
    顧遠端坐馬上,目光沉穩地掃過一張張熟悉而熱切的麵孔。他看到了赤磷衛統領墨罕,副統領晁豪那粗獷臉上洋溢的激動,看到了商會大管事老孫頭眼中閃爍的精明與欣慰,更看到了夾雜在人群中的、穿著各色苗疆服飾的五毒教教眾和毒蛇教教眾臉上那份劫後餘生的歸屬感。他微微頷首,臉上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屬於歸家人的鬆弛。
    “恭迎少主凱旋!”墨罕與晁豪帶著留守的赤磷衛精銳上前,聲音洪亮,帶著軍人的鏗鏘。
    “兄弟們辛苦了!”顧遠的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傳入每一個歸來的將士耳中,帶著一種撫慰人心的力量,“回家!”
    進城後的第一件事,並非休息。顧遠直接策馬前往城東校場。那裏,早已按照他的命令,搭起了臨時的醫棚、粥棚,以及堆放撫恤物資的庫房。留守的鄒野、黃逍遙、銀先生銀蘭、以及挺著明顯孕肚的五毒教主史迦、一身紅裝英姿颯爽的毒蛇教教主赫紅,都已在此等候。
    “主上!”鄒野快步迎上,臉上是純粹的喜悅和關切。
    “主上!”黃逍遙抱拳,眼神掃過顧遠身後的隊伍,看到熟悉的麵孔基本都在,鬆了口氣。
    “顧帥辛苦了。”銀先生銀蘭依舊是一身素淨的銀袍,麵容清冷,眼神在顧遠身上快速掠過,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審視,隨即垂下眼簾。
    史迦扶著腰,臉上帶著母性的柔和與教主的威嚴:“顧大將軍,可算回來了!清洛妹子天天念叨。”
    赫紅則直接得多,目光銳利地在歸來的毒蛇九子身上掃視,確認著弟弟祝雍的安危,看到祝雍安然無恙地向她點頭示意,緊繃的嘴角才微微放鬆。
    顧遠跳下馬,沒有多餘的寒暄,直接開始布置,條理清晰,雷厲風行:
    “鄒野、黃逍遙!”
    “在!”
    “即刻清點各部人數,核實傷亡名單!陣亡者,按最高規格撫恤,家眷由商會負責贍養終老!重傷者,送入醫棚,請城中所有名醫會診,不惜代價救治!輕傷者,妥善安置休養!”
    “遵命!”兩人領命而去。
    “銀先生!”
    “在。”銀蘭上前一步。
    “所有參戰將士,無論本部還是苗疆兄弟,按功勳大小,雙倍發放賞錢!陣亡者撫恤,由你親自監督,務必一分不少、一戶不落地送到其家人手中!五毒教五部陣亡頭目及教眾的撫恤,史教主確認名單後,同樣辦理!”
    “是。”銀蘭應下,眼神深處掠過一絲複雜。這份絕對的信任和慷慨,讓她心中那點隱秘的異動,似乎被壓下去幾分。
    “史教主,赫教主,”顧遠轉向兩位女中豪傑,語氣鄭重,“苗疆兄弟為我石洲浴血奮戰,傷亡慘重。此情此義,顧遠銘記於心!陣亡兄弟的撫恤與安置,石洲責無旁貸!另,商會將在苗疆聚居區增建醫館、學堂,所需錢糧,優先撥付!活著的兄弟,若有願在石洲落戶安家者,分田地,助營生!”
    史迦和赫紅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動容。這份尊重和實打實的承諾,遠比空口白話的感謝更讓她們安心。史迦撫著肚子,鄭重道:“顧帥仁義,苗疆兄弟沒跟錯人!”
    赫紅也點頭:“顧帥放心,活著的兄弟,我毒蟲教自會妥善安置,必不使其寒心。”
    一道道命令清晰下達,一項項事務迅速運轉起來。傷者被小心翼翼地抬入醫棚,老醫師們早已準備好;陣亡者的名單被仔細核對,撫恤金和代表身份的木牌被鄭重封裝;賞錢被一箱箱抬出,分發給歸來的將士,疲憊的臉上終於露出了真心的笑容。石洲強大的後勤能力和顧遠賞罰分明的統帥手腕,在此刻展露無遺。混亂的歸營場景,在他的指揮下,迅速變得井井有條,充滿了撫慰人心的力量。
    當夕陽的最後一絲餘暉即將被遠山吞沒,顧遠才處理完最緊要的事務。他拒絕了史迦等人為他接風的提議,隻留下一句:“弟兄們勞頓,讓他們好好休息。改日再聚。”便翻身上馬,在阿魯台和晁豪和一小隊赤磷衛的護衛下,策馬奔向位於石洲城中心、那座此刻在他心中無比溫暖的府邸——顧府。
    馬蹄踏在青石板路上,發出清脆的聲響。離家越近,顧遠的心跳便不由自主地加快。一年半的分離,對亂世中人而言,漫長得足以改變太多。他想象著清洛的樣子,想象著那個隻在繈褓中見過一麵的兒子如今是何模樣。
    轉過熟悉的街角,顧府那朱漆大門赫然在望。門前的燈籠早已點亮,在漸濃的暮色中散發著溫暖的橘黃色光暈。而就在那光暈之下,顧遠看到了他魂牽夢縈的身影。
    喬清洛穿著一身鵝黃色的春衫,外罩一件素雅的月白披風,烏黑的長發簡單挽起,幾縷發絲調皮地垂在頰邊。她比一年半前似乎豐腴了些,褪去了幾分少女的青澀,更添了少婦的柔美風韻。此刻,她正微微彎著腰,牽著一個穿著紅色小襖、虎頭虎腦的小男孩。
    那小男孩,正是顧遠的長子,顧??也可以叫顧寤)!小家夥一歲半的年紀,卻長得異常結實,小胳膊小腿兒都透著勁兒。他正努力地試圖掙脫娘親的手,小腳丫不安分地在地上蹬踏,似乎想跑起來,嘴裏還咿咿呀呀地念叨著什麽。當看到策馬而來的父親時,小家夥猛地停住了動作,烏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盯著那個越來越近的高大身影。
    “夫君!”喬清洛一眼就認出了馬上的顧遠,所有的矜持瞬間拋到了九霄雲外。她鬆開兒子的手,像一隻歸巢的乳燕,輕盈而迅捷地朝著顧遠飛奔而來。那嬌小的身軀帶著一陣香風,毫不猶豫地撲進了剛剛翻身下馬的顧遠懷裏,雙臂緊緊地環住他的腰身,仿佛要將自己嵌入他的身體裏。
    “清洛!”顧遠隻覺得一股溫軟馨香撞了滿懷,那熟悉的氣息瞬間驅散了塞外的風塵與血腥。他本能地收緊手臂,將懷中的人兒牢牢抱住,下巴輕輕抵在她柔軟的發頂,貪婪地汲取著這久違的溫暖與安寧。千言萬語堵在喉間,最終隻化作一聲飽含思念的低喚。
    “夫君…你終於回來了…我好想你…天天想,夜夜想…”喬清洛的聲音帶著哽咽,從他懷裏抬起頭,一雙秋水般的眸子瞬間蒙上了霧氣,裏麵盛滿了無盡的思念、擔憂和失而複得的狂喜。她顧不上儀態,小手急切地在他臉上、身上摸索著,“快讓我看看!受傷沒有?哪裏疼嗎?塞外那麽冷,你衣服夠不夠?打仗是不是很凶險?有沒有餓著?……”她的話語如同開了閘的洪水,滔滔不絕,每一個問題都充滿了濃濃的關切和不安。
    顧遠的心被這連珠炮似的詢問和毫不掩飾的深情徹底融化了。他任由她檢查,臉上帶著縱容而寵溺的笑容,耐心地一一回答:“沒有受傷,好好的。不冷,帶了厚衣。打仗…還好,我們贏了。吃得飽,清洛放心。”他聲音低沉溫柔,目光片刻不離懷中的妻子。
    “爹爹!爹爹!”一個稚嫩而響亮的聲音打斷了夫妻二人的溫存。隻見小顧??不知何時已搖搖晃晃地走到了近前,仰著小腦袋,好奇又興奮地看著顧遠。小家夥一點也不怕生,伸出胖乎乎的小手指著顧遠,口齒清晰地喊著:“爹爹!爹爹!高高!大大!”那雙酷似顧遠的黑亮眼睛裏,充滿了對眼前這個“高高大大”的陌生又親近之人的好奇和天然的親近感。
    這一聲“爹爹”,如同最甜蜜的甘霖,瞬間澆灌在顧遠幹涸已久的心田上。他所有的疲憊、所有的算計、所有的隱憂,在這一刻都被這純粹的童音滌蕩得無影無蹤。巨大的喜悅和身為人父的驕傲感洶湧而至,幾乎讓他眼眶發熱。
    “哎!我的??兒!”顧遠鬆開喬清洛,蹲下身,張開雙臂。小家夥咯咯笑著,毫不猶豫地撲進了父親的懷裏。顧遠一手穩穩地抱起兒子,感受著那沉甸甸的、充滿生命力的分量,另一隻手則重新將喬清洛攬入懷中。他一手抱著血脈相連的兒子,一手擁著摯愛的妻子,隻覺得這塞外的風霜、晉陽的算計、戰場的血腥,都離他遠去了。這一刻,他抱住了整個世界,抱住了他在這亂世中拚盡全力也要守護的全部意義。心,從未如此刻般柔軟而充盈。
    喬清洛依偎在丈夫身側,看著父子倆親昵的模樣,臉上洋溢著幸福的光彩,話匣子更是關不住了:“夫君你看,??兒多聰明!才一歲半,跑得可穩當了,說話也清楚!最愛叫娘親、嬸嬸——史迦姐姐常來、伯伯——晁豪老給他帶新奇玩意兒、婆婆——照顧他的王嬤嬤,大大——墨罕老給他吃好吃的…”她絮絮叨叨地說著兒子的點點滴滴,語氣裏滿是自豪,“還有還有,這一年多,你不在家,我可沒閑著!史姐姐和鄒大哥幫了大忙,鹽道、鐵道、商道都理順了,賬目清清楚楚,收益比你在時還多了兩成呢!赫姐姐和銀蘭姐姐那邊的情報網也穩穩的,黃大哥幫著城防和赤磷衛,也是滴水不漏!咱們石洲現在,可繁華了!商隊絡繹不絕,街市熱鬧得很!哦對了,史姐姐也有喜了!就盼著你回來呢!就是赫姐姐和黃大哥那邊…一直沒動靜…”她說著,臉上微微泛紅,帶著點替姐妹著急的小女兒情態。
    喬清洛的聲音清脆悅耳,像歡快流淌的溪水,將她這一年半的操持、對兒子的悉心照料、對朋友的關心、以及對石洲未來的期許,毫無保留地傾訴給歸來的丈夫聽。她時而嬌嗔,時而得意,時而又流露出小女人的狡黠,仿佛要將積攢了一年半的思念和話語,在這一刻全部傾瀉出來。
    顧遠抱著兒子,摟著妻子,靜靜地聽著,心中充滿了暖意和驕傲。他的清洛,不僅將他們的孩子養得如此健康聰慧,更在他不在的日子裏,將石洲的內務打理得井井有條,展現出了不遜於任何男子的精明強幹。她不再是那個需要他時刻嗬護的柔弱花朵,而是真正能與他並肩、支撐起石洲這片天地的賢內助。
    然而,這份巨大的幸福和滿足之下,卻始終壓著一塊冰冷的巨石——周德威那遠房表妹蘇婉娘。看著妻子明媚的笑靨,聽著她毫無保留的依賴和信任,顧遠幾次話到嘴邊,那句“清洛,我有件大事要告訴你…”卻如同被無形的巨石堵住,怎麽也說不出口。他實在不忍心,不忍心在這久別重逢的喜悅時刻,用那樣一個冰冷而屈辱的現實,去擊碎妻子眼中純淨的幸福。他隻能強壓下心頭的苦澀和愧疚,將話題引向別處,講述著潞州戰場上的驚險與趣事當然是經過修飾的版本),附和著妻子對石洲繁榮的讚歎,享受著這來之不易的天倫之樂。
    一家人相擁著走進溫暖明亮的府邸。晚膳早已備好,都是顧遠喜愛的菜。席間,喬清洛依舊說個不停,顧??也咿咿呀呀地學著說話,餐桌上充滿了久違的歡聲笑語。顧遠看著喬清洛被燭光映照得格外柔美的側臉,看著她給兒子耐心地喂飯時眼中流露的溫柔,心頭的愧疚和隱痛愈發沉重。他知道,逃避解決不了問題,那根刺終究要拔出來。但至少…不是今晚。
    夜色漸深。顧??在王嬤嬤的哄抱下,揉著惺忪的睡眼被帶回了自己的小房間。夫妻二人回到屬於他們的臥房。房門關上的刹那,隔絕了外界的喧囂,隻剩下燭火搖曳的靜謐空間。
    喬清洛臉上的活潑狡黠還未褪去,她轉過身,背對著顧遠,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羞澀和期待:“夫君…你等我一下…” 她快步走到屏風後。
    顧遠看著屏風上映出的曼妙剪影,心中了然,同時也湧起更深的憐惜和渴望。一年半的分離,對正值盛年的夫妻而言,是難以言喻的煎熬。
    片刻之後,喬清洛從屏風後轉出。她換上了一身輕薄的絲質寢衣,柔和的燭光透過淺緋色的衣料,勾勒出她玲瓏有致的曲線。領口微微敞開,露出一段雪白細膩的脖頸和精致的鎖骨。烏黑的長發如瀑般披散下來,襯得小臉愈發瑩白如玉。她沒有過多修飾,隻是唇上點了一抹極淡的胭脂,眼眸中水光瀲灩,帶著少女般的羞澀和少婦特有的嫵媚風情,直勾勾地看著顧遠,那眼神裏充滿了無聲的邀請和壓抑已久的渴望。
    “夫君…”她輕喚一聲,聲音嬌軟得能滴出水來,一步步走向顧遠,“這一年半…清洛…好想你…” 她伸出手,指尖帶著微涼,輕輕撫上顧遠的臉頰,沿著他剛毅的下頜線條緩緩下滑,帶著一種刻意的、生澀的誘惑。
    顧遠的呼吸瞬間粗重起來。眼前的妻子,像一顆熟透的蜜桃,散發著誘人的芬芳,等著他去采擷。所有的理智、所有的隱憂,在這一刻都被這純粹而熱烈的渴望衝垮。他一把抓住她作亂的小手,順勢將她帶入懷中,低頭便攫取了那抹嫣紅。
    “唔…”喬清洛嚶嚀一聲,雙臂主動環上他的脖頸,熱情地回應著。她的吻技依舊帶著點笨拙,卻充滿了不顧一切的投入和索取,仿佛要將這一年半的思念與孤寂,都融化在這個吻裏。她的身體緊緊貼著他,隔著薄薄的衣料,顧遠能清晰地感受到她加速的心跳和逐漸升高的體溫。
    顧遠不再克製,打橫抱起妻子,大步走向那張寬大的拔步床。錦帳落下,隔絕了搖曳的燭光,隻留下朦朧的光影。衣衫在急切而溫柔的探索中悄然滑落,肌膚相親的瞬間,窗外鳥兒呢喃聲似回應。
    顧遠的吻如同密集的雨點,落在她的額頭、眉眼、鼻尖,最後流連於那敏感的耳垂和纖細的脖頸,引得她陣陣顫栗。他的大掌帶著薄繭,撫過她光滑的脊背,感受著那熟悉的、令人沉醉的曲線,最後停留在那飽滿的柔軟之上,帶著珍視的力道緩緩揉捏。
    “夫君…輕些…”喬清洛的聲音帶著破碎的喘息,身體卻像藤蔓般更加緊密地纏繞著他,修長的雙腿主動盤上他,無聲地催促著。
    顧遠喉嚨裏發出一聲低沉的回應,所有的技巧在此時都顯得多餘,隻剩下最原始的本能和洶湧的愛意。他被那眼前人的體溫包裹了所有心神。喬清洛發出一聲短促而滿足的嗚咽,指甲下意識地在他堅實的背脊上留下淺淺的紅痕。
    小別勝新婚的火焰一旦點燃,便以燎原之勢席卷了彼此。壓抑了一年半的渴望,如同決堤的洪水,洶湧澎湃。喬清洛拋卻了所有的矜持,在丈夫麵前婉轉承歡,時而如泣如訴,時而嬌聲低喚著他的名字,她的熱情和主動,帶著一種孤注一擲的瘋狂,那是獨守空房一年半的孤寂與渴望最直接的宣泄。
    顧遠同樣沉溺其中,用最直接的方式回應著妻子的熱情,帶著刻骨的思念和失而複得的珍重。汗水從兩人緊密相貼的肌膚間滲出,氤氳了身下的錦被。粗重的喘息、壓抑的低吟、床榻細微而規律的吱呀聲,交織成最動人的樂章,在密閉的錦帳內回蕩。
    風暴過後,是令人心安的平靜。喬清洛像一隻饜足的貓兒,蜷縮在顧遠汗濕的胸膛上,臉頰貼著他有力的心跳,手指無意識地在他胸口畫著圈圈,臉上帶著滿足而慵懶的紅暈,嘴角掛著甜甜的笑意。
    顧遠摟著妻子溫軟的身體,手有一下沒一下地輕撫著她光滑的背脊,享受著這交融後的極致安寧。然而,當目光落在妻子恬靜的睡顏上時,那份被暫時遺忘的沉重,又悄然浮上心頭。蘇婉娘…晉陽…李存勖那冰冷而充滿占有欲的眼神…像一根無形的刺,紮在他幸福的頂端。
    他看著懷中毫無防備、全身心依賴著自己的妻子,想到明日,或者後日,自己將不得不親手打破她此刻的寧靜,告訴她那個冰冷屈辱的安排,告訴她,她將被迫接受一個外來的“姐妹”……巨大的痛苦和愧疚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將他淹沒。他摟著妻子的手臂不自覺地收緊,仿佛這樣就能留住此刻的圓滿。
    “清洛…”他低低地喚了一聲,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沙啞和艱澀。
    “嗯?”喬清洛迷迷糊糊地應著,在他懷裏蹭了蹭,找了個更舒服的位置,“夫君…怎麽了?”
    看著妻子困倦而滿足的模樣,顧遠喉結滾動了幾下,那句到了嘴邊的坦白,終究還是被他艱難地咽了回去。他低頭,在她光潔的額頭上印下一個充滿憐惜和歉疚的吻,聲音輕柔:“沒什麽…睡吧,我的清洛。我回來了。”
    喬清洛似乎安心了,嘴角掛著甜蜜的笑意,很快便沉入了甜甜的夢鄉。
    顧遠卻了無睡意。他睜著眼,望著帳頂朦朧的黑暗,感受著懷中妻子均勻的呼吸和溫熱的身體。窗外的月光透過窗欞,在地板上投下清冷的光斑。溫馨的臥房內,彌漫著情事過後的旖旎氣息,也彌漫著無聲的沉重。他抱緊了熟睡的妻子,心中充滿了對未知明天的憂慮和對懷中人兒無盡的愛憐與愧疚。這歸巢的溫暖,終究還是被來自晉陽的陰霾,染上了一層揮之不去的沉重……
    預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