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散了的宴席
字數:15489 加入書籤
顧遠沉重的話語如同冰錐,刺穿了墨罕和晁豪最後一絲僥幸。廳堂內死寂得可怕,隻有銅盆裏炭火偶爾發出的劈啪聲,像垂死者的心跳。
墨罕的臉色變得極其難看,這位身經百戰、素來沉穩如磐石的老將,此刻眉頭擰成了一個深刻的“川”字。他沉默了良久,才用一種帶著最後掙紮意味的沙啞聲音開口:
“少主…苗疆…真的不行了嗎?”他抬起頭,眼中還殘留著一絲微弱的希冀,“我們…能不能像當年雲州會盟那次一樣?製造混亂,分批潛行,所有人都撤往苗疆?史教主她們熟悉路徑,苗疆山高林密,易守難攻,或許…或許還能像當年蟄伏石洲一樣,暗中隱忍,積蓄力量,以待天時?”雲州會盟的混亂撤退,雖然慘烈,但畢竟保全了大部分核心力量,最終鏟除拜火教,如今又割據石洲……這成了墨罕心中最後的救命稻草。
顧遠看著墨罕眼中那點微光,心中湧起更深的苦澀。他緩緩搖頭,嘴角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苦笑:“墨罕,不可能的。今時不同往日了。”
他走到沙盤前,手指沉重地劃過黃河以南廣袤的區域:“你看,南方。朱溫雖老邁昏聵,但荊南高季興、楚地馬殷、閩地王審知、吳越錢鏐、還有那占據兩廣的劉隱…這些梟雄,哪一個不是踩著屍山血海才站穩腳跟?他們的地盤早已不是當年藩鎮割據時的鬆散狀態!關卡林立,盤查森嚴,各自為政,互相提防!我們這數萬人,拖家帶口,如何能悄無聲息地穿越他們的地盤而不被察覺?李存勖的耳目遍布天下,朱溫雖日薄西山,但臨死前的反撲隻會更瘋狂!一旦被發現,我們就是一塊移動的肥肉,會被沿途所有勢力撕咬分食,根本到不了苗疆!”
顧遠的手指重重敲在代表苗疆的區域,語氣帶著追憶的無奈:“當初五毒教助我奪石洲,史教主她們是化整為零,以商隊、流民、甚至是…營妓的身份,分批潛入,前後耗費了半年之久!而且那時南方局勢遠未穩固,縫隙尚存!即便如此,史教主最終帶到石洲的精銳,也不過五千之數!這已是極限!如今,我們要帶著更多婦孺老弱,穿越更加嚴密、更加凶險的封鎖線,目標如此龐大…墨罕,你覺得有幾分成功的可能?這無異於帶著所有人去送死!”
墨罕眼中的光芒徹底熄滅了。他知道顧遠說的是事實。亂世的縫隙,早已被這些崛起的梟雄用刀劍和鮮血填滿。他痛苦地閉上眼,仿佛已經看到了那遷徙路上屍橫遍野的慘狀。
顧遠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心中的無力感,聲音變得更加冷硬決絕:“所以,苗疆之路,隻適用於史迦她們!這是保住苗疆火種唯一的希望!原計劃不變——讓史教主、北鬥七子老四鄒野,帶著五毒教剩餘的二千餘苗疆兄弟及家眷,利用商會渠道和人脈,精心偽裝,分散成無數不起眼的小股,以商隊、逃荒者、甚至…奴隸販子的身份說到這個詞,顧遠眼中閃過一絲痛楚),秘密潛回苗疆!帶走部分錢財和必需品,保住他們的根!石洲的基業,他們帶不走,也不必再牽掛!”
他頓了頓,眼中閃過一絲近乎瘋狂的厲色,轉向晁豪:“晁豪!至於我們…石洲這艘注定要沉的船,在它徹底傾覆之前,我們要讓船上的‘水手’們,最後瘋狂一把!”
晁豪正沉浸在巨大的震驚和悲痛中,聞言猛地抬頭,不解地看著顧遠。
顧遠的聲音帶著一種冷酷的蠱惑和深深的無奈:“赤磷衛的兄弟們!還有那些跟著我們刀頭舔血、至今未成家的老兄弟!他們不是一直被這該死的亂世壓得喘不過氣,看不到一點安穩和希望嗎?好!那就現在!趁著石洲這最後的繁華還在,趁著庫房裏的錢還堆著,商會積累的財富還沒被搶走——拿出來!分下去!讓兄弟們娶妻!納妾!置地!享樂!美酒、佳肴、女人、賭坊…讓他們能享受多少享受多少!把石洲揮霍成一個真正的‘銷金窟’!”
看著晁豪和墨罕震驚的眼神,顧遠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這不僅僅是補償兄弟們,更是做給李存勖看的!讓他那些無孔不入的耳目看看,看看我顧遠和我的手下們是如何的‘誌得意滿’、‘醉生夢死’、‘貪圖享樂’!讓他們以為我們被勝利和財富衝昏了頭腦,徹底喪失了警惕和進取心!讓李存勖那匹貪婪的狼,暫時被我們這幅‘墮落’的假象麻痹一下,以為我們不足為慮,可以慢慢收拾!”
他話鋒一轉,語氣更加急促:“但光麻痹是不夠的!那個貪婪成性的狼,對石洲的覬覦絕不會減少半分!我們要做的第二步,就是利用這最後的‘瘋狂’,掩護真正的行動——讓史迦她們的苗疆隊伍,混在這些享樂和貿易的喧囂中,以商隊、探親、甚至‘運送享樂物資’為名,開始分批、有序地撤離!同時,將我們積攢的部分錢財、尤其是易於攜帶的金銀細軟和珍貴藥材,悄悄轉移給他們,確保他們回到苗疆後有足夠的啟動資本!這樣,苗疆這部分兄弟的未來,我們就不用愁了!至少,給他們留了一條活路!”
顧遠的手指猛地戳向沙盤上契丹王庭的位置,眼中閃爍著孤注一擲的光芒:“第三步,也是最關鍵的一步!阿保機現在被諸弟叛亂搞得焦頭爛額,分身乏術?沒關係!他和他那個兒子耶律德光,骨子裏的貪婪和野心,比李存勖隻大不小!石洲的財富、工匠、技術、甚至人口,他們垂涎已久!他們不是沒精力來嗎?我們給他送上門去!”
顧遠臉上露出一絲狠厲而算計的笑容:“嗬嗬,我親自聯係耶律德光!告訴他,機會來了!我顧遠願意‘獻城’!隻要他派一支精銳騎兵過來,人數不需要太多,但必須是能打硬仗、行動迅捷的百戰精銳!配合我在漠北月亮湖殘存的百獸部力量,前來接應!石洲的財富、工匠、技術、人口…他耶律德光能搶多少是多少!能吃多少吃多少!我顧遠絕不阻攔!甚至…可以幫他‘搬運’!”
他的目光轉向墨罕和晁豪,帶著一種近乎冷酷的命令:“而你們,赤磷衛的所有兄弟!還有願意跟我走的其他兄弟!就趁契丹人製造混亂,大肆劫掠石洲的時候,渾水摸魚!能撈多少浮財就撈多少!然後,跟著我,跟著耶律德光的接應隊伍,殺出重圍,渡河北上,直奔契丹王庭!我們去投奔阿保機,助他平定叛亂,登基稱帝!用石洲的‘買命錢’和我們的武力,在契丹重新站穩腳跟!這是我們唯一能存身立命,並保留一絲未來可能的本錢!”
說到最後,顧遠的聲音低沉下去,充滿了疲憊和一種難以言喻的悲涼,他環視著墨罕和晁豪,仿佛在看所有追隨他的人:“至於北鬥派的兄弟們,毒蟲教的兄弟們…亂世之中,身不由己。我顧遠,不強求任何人跟我去契丹吃沙子、冒奇險。想跟我走的,我顧遠拚死也會護他周全!不想走的…”
顧遠的聲音帶上了一絲哽咽,他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翻湧的情緒,揮了揮手,仿佛要揮去某種沉重的負擔:
“散了吧!散了吧!給他們足夠安身立命的錢財,讓他們能在這亂世中…各自去討一條活路吧!李存勖要的是石洲這塊肥肉,要的是我顧遠這顆人頭!他們…無關緊要了,或許…憑著那些錢財和本事,還能活下去。”
最後,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牆壁,看到了石洲熙熙攘攘的街市,看到了那些信賴他、依靠他的普通百姓,聲音低沉得如同夢囈,充滿了最深沉的無奈與悲哀:
“至於石洲的百姓…他們隻能…悲哀自己生在這該死的亂世了。我顧遠…讓他們過了幾年太平日子,免受兵燹之苦,已是…盡力了…散了吧…”
“散了吧”三個字,如同喪鍾,敲在墨罕和晁豪的心上。他們仿佛看到了石洲城破時的火光與哭喊,看到了那些無辜百姓在李存勖或契丹鐵蹄下的絕望眼神。巨大的負罪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將他們淹沒。尤其是想到喬清洛——
“少主!”晁豪這個粗豪的漢子,此刻聲音竟帶著顫抖和一絲哭腔,“那…那夫人那邊怎麽辦?!納妾的事她還不知道!還有這石洲…石洲是她一手幫著您打理起來的啊!從商會賬目到街市規劃,從安撫流民到協調各部…哪一處沒有夫人的心血?!她…她把這裏當成了真正的家!當成了她和您、和小公子未來的根基啊!她怎麽可能…怎麽可能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心血…就這樣…就這樣被打水漂一樣毀掉?!她知道了…會瘋的!少主!”
晁豪的話,像一把燒紅的刀子,狠狠捅進了顧遠心中最柔軟也最痛苦的地方。他高大的身軀幾不可察地晃了一下,臉色瞬間變得慘白。他何嚐不知?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喬清洛對石洲傾注的感情!那些她熬夜核對的賬本,那些她親自督促修建的屋舍,那些她為流民孩童開設的簡陋學堂,那些她看著繁華街市時露出的滿足笑容…這一切,都即將在他手中化為烏有!而他,甚至還要親手給她帶來一個“姐妹”的羞辱!
墨罕也沉重地開口,聲音嘶啞:“少主,晁豪說得對。這計劃…對夫人而言,太殘酷了。不僅是心血付諸東流,還有…還有那被迫接受的妾室,還有即將到來的背井離鄉…夫人她…能承受得住嗎?”墨罕眼前仿佛浮現出喬清洛那雙清澈純淨、充滿信任和愛意的眸子,想到這雙眸子即將被痛苦、絕望和難以置信所充斥,他的心就感到一陣窒息般的絞痛。他跟隨顧遠多年,在石洲這些日子,早已將喬清洛視若親妹。
顧遠猛地轉過身,背對著他們,肩膀微微聳動。過了許久,他才用一種近乎破碎的聲音,艱難地說道:“…這計劃,最對不起的…就是清洛。她…她是我在這冰冷亂世裏…唯一的暖陽…唯一的淨土…” 他的聲音充滿了無盡的痛苦和愧疚,“但是…墨罕,晁豪…我們沒有選擇了。為了保住她的命,保住寤兒的命,保住你們這些兄弟的命,保住苗疆那點最後的火種…我隻能…隻能這樣了!舍棄石洲,舍棄…她的心血,是必須付出的代價!這痛…這委屈…隻能…隻能讓她受了…” 最後幾個字,幾乎低不可聞,帶著一種令人心碎的無奈和決絕。
顧遠猛地吸了一口氣,強行壓下翻湧的情緒,轉過身時,臉上已恢複了那種近乎冷酷的堅毅,隻是眼底深處那抹深沉的痛楚,無論如何也揮之不去。
“墨罕!”顧遠的聲音重新變得冷硬,“你老成持重,心思縝密,我最信你!你立刻暗中通知北鬥七子和毒蛇九子所有人!放下手中一切事務!用最高級別的密令!告訴他們,有生死攸關、關乎所有人存亡的大事相商,讓他們以最快速度、最隱秘的方式,立刻來此見我!記住!”顧遠的聲音陡然加重,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絕對!絕對不能驚動夫人!一個字都不能透露!我…我不想讓她現在就知道…至少…不是以這種方式,在這種時候…”
“是!少主!屬下明白!”墨罕重重抱拳,他完全理解顧遠此刻的痛苦和用意。提前讓喬清洛知道,除了讓她承受巨大的痛苦和恐慌,於事無補,隻會讓局麵更加混亂。
“晁豪!”顧遠轉向他,“史迦教主那裏,由你去請鄒野!就說我有極其重要、關乎石洲未來存續的軍機要事相商,必須鄒野兄弟立刻前來!同樣,不要透露任何細節!尤其是…不要提撤離苗疆的具體安排和風險!史迦臨盆在即,情緒激動恐傷及胎兒!你就說…是商討潞州後續軍務和石洲布防!務必穩住她!”顧遠深知史迦的性情剛烈,若知道要帶著身孕長途跋涉撤回危機四伏的苗疆,必然不顧一切前來質問,甚至可能引發早產!
“是!顧帥!屬下一定辦妥!”晁豪也肅然領命。想到要去麵對待產的史迦和毫不知情的鄒野,還要編織謊言,他心中也充滿了沉甸甸的負疚感。
墨罕和晁豪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同樣的沉重、痛苦和對喬清洛即將麵臨風暴的心疼。他們比任何人都清楚顧遠對喬清洛的感情,也正因如此,他們才更深刻地體會到顧遠此刻做出這個決定的巨大痛苦和無奈。這個計劃,充滿了冷酷的算計和無奈的舍棄,甚至帶著幾分邪性——他利用契丹劫掠、舍棄百姓、欺騙愛人,但它又是在這崩壞的棋局中,顧遠能為他們這些追隨者、為喬清洛母子、為苗疆火種所能找到的,唯一一條帶著一絲生機的出路。他不是好人,為了生存和核心力量的延續,他選擇了犧牲更多;但他對兄弟、對愛人、對部屬,卻又傾盡所能地安排後路,留下了生機。
“去吧!越快越好!”顧遠揮了揮手,聲音疲憊而沙啞。
墨罕和晁豪不再多言,帶著沉重如山的使命感和對喬清洛未來的無盡擔憂,迅速轉身,悄無聲息地融入了府邸外的陰影之中,開始執行這撕裂石洲根基、也必將撕裂喬清洛整個世界的殘酷命令。廳堂內,隻剩下顧遠一人,對著沙盤上即將分崩離析的石洲模型,身影在搖曳的燭光下顯得無比孤獨而蒼涼。空氣中彌漫著計劃啟動前的死寂,以及無聲蔓延的巨大悲傷……
石洲府邸深處,一間守衛森嚴、門窗緊閉的密室。空氣仿佛凝固成了沉重的鉛塊,壓得人喘不過氣。方才墨罕以顧遠最高級別密令緊急召集的核心成員——北鬥七子王暢、姬煬、李襄、鄒野、左耀、李鶴、黃逍遙)、毒蛇九子金先生何佳俊、銀先生銀蘭、黑先生祝雍、白先生雲哲、黃先生謝胥、藍先生藍童、赫紅、綠先生彭湯、青先生孔青)——此刻齊聚一堂。
會議伊始,氣氛尚算輕鬆。久別重逢的兄弟,尤其是看到顧遠平安歸來,難免有些寒暄打趣。姬煬正眉飛色舞地跟李襄吹噓他新勾搭上的石洲小寡婦如何知情識趣,李襄則心不在焉地摩挲著袖中的骰子。左耀時不時整理一下衣襟,似乎還在回味翠煙閣小翠的溫存。鄒野臉上帶著即將為人父的喜悅,卻也藏著一絲對史迦獨自在家的擔憂。黃逍遙沉默地坐在赫紅身邊,眼神複雜。王暢依舊沉穩,目光掃過眾人,帶著老大哥的審視。毒蛇九子這邊,何佳俊,銀蘭一如既往的清冷疏離,祝雍則掛著看似溫和的笑容與雲哲低語,謝胥和藍童偶爾瞥向赫紅,眼神黯然。赫紅神色平靜,帶著教主的威嚴。彭湯因傷未愈,臉色有些蒼白。孔青則顯得有些心不在焉。
墨罕和晁豪站在顧遠身後,神色凝重,與這片刻的輕鬆格格不入。
“咳,”顧遠輕咳一聲,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量,瞬間壓下了所有的低語和嬉笑。所有人的目光瞬間聚焦在他身上。
“諸位兄弟,”顧遠的聲音低沉而沙啞,仿佛承載著千鈞重擔,“召集大家來此,非為敘舊,更非慶功。而是…我顧遠,不得不做出一個艱難至極,甚至…冷酷無情的決定。這個決定,關乎在座每一位的身家性命,關乎石洲數萬百姓的存亡,更關乎…我們所有人未來的路。”
輕鬆的氣氛蕩然無存,一股不祥的預感彌漫開來。姬煬臉上的輕浮消失了,李襄收起了骰子,左耀挺直了脊背,鄒野皺緊了眉頭,黃逍遙握緊了拳頭。王暢的眼神銳利起來,赫紅也微微蹙眉。毒蛇九子們更是神情各異,銀蘭抬起了清冷的眸子,祝雍的笑容凝固在臉上,眼底深處卻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興奮。
顧遠沒有繞彎子,他用最簡潔卻也最沉重的話語,將剛才向墨罕、晁豪分析過的崩壞局勢、原計劃的徹底破產、以及石洲麵臨的滅頂之災李存勖的緊逼、蘇婉娘這顆毒釘、朱溫的速朽、劉仁恭的廢物、阿保機的自顧不暇)再次複述了一遍。每一個字都像冰冷的石塊,砸在眾人的心頭。當他說到被迫接受蘇婉娘為妾是李存勖釘入心髒的毒釘時,廳內響起一片壓抑的抽泣聲和憤怒的低吼。當他說到原定金蟬脫殼計劃因時間被剝奪而徹底失敗時,絕望的氣息開始彌漫。
“所以,”顧遠的聲音如同淬了冰,“我們必須立刻改變!走一步險棋!一步…置之死地而後生,卻也…必須舍棄許多的棋!”
他深吸一口氣,目光掃過每一張或震驚、或憤怒、或茫然的臉龐,拋出了那個殘酷的計劃:
“苗疆故土,已非退路!南方諸王割據,關卡林立,數萬人遷徙,無異於自投羅網,必遭李存勖或朱溫的剿殺!史教主當初帶五千精銳分批潛入已是極限,如今帶著更多婦孺,絕無可能安然抵達!原計劃不變,鄒野兄弟,你保護史教主,你們帶著五毒教剩餘的二千餘苗疆兄弟及家眷,以商會名義,分批、分散、偽裝成商隊、流民,攜帶部分錢財和必需品,秘密潛回苗疆!這是保住苗疆火種唯一的希望!石洲的基業,你們帶不走,也不必再牽掛!”
鄒野猛地站起身,臉色煞白:“顧各!那史迦她…她快生了!這長途跋涉…” 他眼中充滿了痛苦和擔憂,史迦懷孕九個月,晁豪去請時,她聽聞有重大變故,不顧勸阻硬要前來,是鄒野和晁豪幾乎跪求才將她安撫在家。此刻想到妻子即將麵臨的顛沛流離,心如刀絞。
顧遠閉了閉眼,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決絕:“我知道!但這是唯一能保住她和孩子,保住苗疆根基的路!留下,必死!晁豪,稍後你親自帶赤磷衛最精幹的一隊,護送鄒野兄弟回去,務必確保史教主安全!告訴她,這是命令!為了孩子,必須走!”
晁豪重重點頭:“遵命!” 眼中也滿是沉重。
顧遠的目光轉向其他人,語氣變得更加冰冷而急促:“至於我們…石洲這艘船,注定要沉了!李存勖想要的,是這塊肥肉,是我的腦袋!在他大軍壓境,毒釘在側之前,我們要用這最後的時光,瘋狂一把!”
他眼中閃過一絲近乎瘋狂的光芒:“赤磷衛的兄弟們!還有在座許多未成家的弟兄!你們不是一直被這該死的亂世壓得喘不過氣,看不到成家立業的希望嗎?那就現在!石洲庫房裏的錢,商會積累的財富,拿出來!分下去!讓所有兄弟們娶妻、納妾、置地、享樂!能享受多少享受多少!麻痹李存勖的耳目,讓他們以為我們誌得意滿,醉生夢死!同時,我會立刻聯係耶律德光!”
提到耶律德光,眾人又是一驚。顧遠冷笑道:“阿保機現在被諸弟叛亂搞得焦頭爛額,但他和他兒子耶律德光的貪婪,比李存勖隻大不小!石洲的財富、工匠、技術,他們父子垂涎已久!我主動送上門去!我會告訴耶律德光,隻要他派一支精銳騎兵,不需要太多,但要絕對精悍,配合我在漠北的百獸部殘存力量,突襲接應!石洲的財富、人口、技術,他們能搶多少是多少!而我,將帶著願意跟隨我的人——赤磷衛核心、以及願意跟我走的兄弟——趁亂突圍,渡河北上,投奔阿保機帳下,助他平定叛亂,登基稱帝!這是我們唯一能存身立命,並保留東山再起資本的機會!”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在場的北鬥派和毒蟲教眾人,聲音裏充滿了無奈和沉痛:“亂世之中,身不由己。我顧遠,今日不強求任何人!北鬥派、毒蟲教的兄弟們,你們…想跟我走的,我顧遠拚死也會護你們周全,帶你們在契丹搏一個前程!不想走的…”
顧遠的聲音帶上了一絲哽咽,他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不想走的,散了吧!散了吧!我會給你們足夠安身立命的錢財,讓你們能在這亂世中…討一條活路!李存勖要的是石洲,要的是我的頭!你們…無關緊要了,或許…能活下去。”
最後,他幾乎是用盡全身力氣,說出了那句最冷酷也最無奈的話:“至於石洲的百姓…他們隻能…悲哀自己生在這該死的亂世了!我顧遠…讓他們過了幾年太平日子,已是…盡力了…散了吧…”
“散了吧”三個字,如同重錘,狠狠砸在每個人的心上。
死寂!絕對的死寂!
仿佛連空氣都停止了流動。墨罕和晁豪痛苦地閉上了眼睛,他們知道這個決定對顧遠意味著什麽,尤其對毫不知情、將石洲視若珍寶的喬清洛意味著什麽!夫人那麵的心血,那純真的笑容…他們簡直不敢想象那崩塌的場景。
“砰!” 一聲巨響打破了死寂!是王暢!這位向來沉穩如山的北鬥老大,此刻雙目赤紅,一拳狠狠砸在厚重的紫檀木桌案上,硬生生砸裂了桌麵!他猛地站起身,指著顧遠,聲音因極度的憤怒和失望而顫抖:
“顧遠!你…你怎能如此?!石洲百姓何辜?!他們信任你!依靠你!將身家性命托付於你!你竟要將他們…棄之如敝履?!為了你自己活命,為了你那所謂的‘前程’,就要將他們留給李存勖的屠刀,留給契丹人的鐵蹄?!這與當年欺壓我們的那些狗屁貴族有何分別?!與那視人命如草芥的朱溫、李存勖有何不同?!你忘了我們當初為何在一起?!是為了讓更多人活下來!不是讓你今日如此…如此冷酷無情地舍棄他們!你這是背信棄義!是懦夫行徑!”
王暢的怒吼如同驚雷,震得整個密室嗡嗡作響。他胸膛劇烈起伏,眼中燃燒著熊熊的怒火和對理想的幻滅。
“王暢!住口!” 赫紅清冷的聲音陡然響起,帶著教主的威嚴和一絲淩厲的殺意。她也站了起來,目光如冰刃般射向王暢,“成大事者不拘小節!婦人之仁隻會害死所有人!顧帥此計,是壯士斷腕,是絕境中唯一的生路!你以為留下就能救百姓?李存勖大軍一到,玉石俱焚!石洲會變成人間煉獄!顧帥帶著願意走的核心力量保存火種,他日未必不能卷土重來,為今日死難者報仇!你這般迂腐的仁義,隻會讓所有人都跟著陪葬!”
赫紅與王暢本就因理念不合,赫紅更重實際利益和生存,王暢更重道義和庇護,同時他們因為彼此兄弟的爭鬥而素有嫌隙。此刻王暢的指責,徹底點燃了赫紅的怒火。
“放屁!” 王暢怒極反笑,“赫紅!你個妖婦!你少拿你那套‘成大事’的歪理來蠱惑人心!舍棄百姓,獨活自身,這算什麽英雄好漢?算什麽統帥?!我看你是被顧遠這個敗類洗了腦,隻顧著你那毒蛇教的前程了吧?!”
“你找死!” 赫紅眼中寒光大盛,腰間淬毒的軟劍瞬間彈出一截,森冷的殺氣彌漫開來!她絕不能容忍任何人質疑她對顧遠的忠誠和對大局的判斷!
“夠了!” “住手!”
黃逍遙和黑先生祝雍幾乎同時出聲。黃逍遙一個箭步擋在赫紅身前,緊緊抓住她握劍的手腕,焦急地低吼:“紅兒!冷靜!別衝動!” 他深知妻子性情剛烈,真動起手來後果不堪設想。
祝雍則一把拉住暴怒欲衝上去的王暢,臉上堆滿了“焦急”和“勸和”的表情:“王大哥!王大哥!息怒!息怒啊!姐姐也是一時情急!都是為了大家著想!有話好好說!千萬別傷了和氣!” 他一邊勸著,一邊暗中用力,看似拉架,實則巧妙地阻止了王暢可能的反擊,眼底深處卻閃過一絲看好戲的陰冷。這正是他煽風點火、製造分裂、削弱顧遠權威的絕佳機會!
場麵瞬間劍拔弩張,火藥味濃烈到了極點!姬煬、李襄等人目瞪口呆,左耀下意識地握住了刀柄,鄒野臉色慘白,何佳俊、銀蘭等人也都神情緊繃。
“哇——!” 一聲撕心裂肺的哭嚎猛地炸響,如同受傷野獸的悲鳴!是李鶴!
他徹底崩潰了!他掙脫了身邊試圖安撫他的人,撲倒在地,雙手瘋狂地捶打著地麵,涕淚橫流:“百姓!百姓啊!老顧!你怎麽能這樣!你怎麽能這樣啊!!” 他抬起布滿淚痕和絕望的臉,眼中充滿了血絲,“我娘…我娘當年就是被乙室部的貴族像丟垃圾一樣丟在雪地裏活活凍死的!就因為她是個低賤的奴隸!沒人管她死活!你現在…你現在要把石洲的百姓也這樣丟給李存勖,丟給契丹人!他們…他們和我娘有什麽分別?!都是這亂世裏命如草芥的可憐蟲啊!顧哥!你忘了我們當初的誓言了嗎?!忘了那些跟著我們出生入死的普通士卒了嗎?!你的心…你的心是鐵打的嗎?!”
李鶴的哭訴,字字泣血,句句誅心!他悲慘的童年記憶,母親屈辱慘死的畫麵,與眼前即將被拋棄的石洲百姓重疊在一起,徹底擊垮了他的理智。他質問顧遠,也是在質問這殘酷的世道!
顧遠看著狀若瘋狂的李鶴,看著他眼中那深不見底的痛苦和絕望,心髒如同被一隻冰冷的手狠狠攥住!他何嚐不痛?何嚐不愧?但他沒有退路!
“李鶴!” 顧遠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近乎冷酷的穿透力,壓過了李鶴的哭嚎,“你告訴我!那你說!我們該怎麽辦?!留下來,陪著石洲百姓一起死?讓李存勖把我們一鍋端了,讓清洛、讓寤兒、讓史迦和她未出世的孩子、讓在座所有兄弟的妻兒老小,都給我們陪葬?!然後呢?然後就沒有人記得你娘的仇!沒有人記得石洲百姓的苦!我們所有人都變成黃土一堆!這就是你要的仁義?!這就是你要的結果?!”
顧遠一步踏前,目光如炬,死死盯著李鶴:“你告訴我!你有什麽更好的計劃?!能保住所有人?!能對抗李存勖的虎狼之師?!能躲開契丹人的覬覦?!能在這亂世漩渦中開辟一方淨土?!你說啊!”
“我…我…” 李鶴被顧遠連珠炮般的質問逼得啞口無言,他張著嘴,卻發不出任何聲音,隻有眼淚洶湧而出。他隻是一個滿腔悲憤的戰士,他哪裏有什麽力挽狂瀾的妙計?他隻有刻骨的仇恨和無力的痛苦!顧遠的話,像一把把尖刀,刺穿了他憤怒的表象,露出了裏麵深不見底的絕望和茫然。他頹然地癱坐在地,雙手捂著臉,肩膀劇烈地抽搐著,發出壓抑到極致的嗚咽。
看著李鶴崩潰的樣子,顧遠眼中也閃過一絲痛楚,但他強行壓下,目光掃過全場:“都看到了嗎?這就是現實!殘酷的,血淋淋的現實!留下來,是毫無意義的犧牲和徹底的毀滅!離開,是帶著屈辱和痛苦,卻保留一絲火種和複仇希望的掙紮!我顧遠今日把話放在這裏:願意跟我走的,我拚死護你周全,帶你去契丹搏殺,他日若能翻身,必不忘今日之痛,為死難者複仇!不願走的,我給你們錢財,給你們安排出路,絕不強求!”
他頓了頓,聲音低沉下來,帶著一絲疲憊和懇切:“諸位兄弟,做出你們的選擇吧。”
沉重的沉默再次降臨,但這一次,充滿了抉擇的痛苦。憤怒和爭吵暫時平息,每個人都在進行著激烈的思想鬥爭。
姬煬最先打破了沉默,他拉了一把身邊的李襄,臉上帶著一種看透世事的憊懶和一絲解脫:“主上,我和老三…我們…我們就不去契丹吃沙子了。打打殺殺這些年,倦了。您給我們筆錢,夠我們下半輩子快活就行。我回燕子磯,找我的美妾…哦,還有那個小寡婦…李襄,找個山清水秀的地方,開個賭坊…不,開個茶館!安安穩穩過日子。” 李襄也默默點頭,他對權力爭鬥毫無興趣,隻求安穩。
鄒野看著崩潰的李鶴,又想到家中待產的史迦,痛苦地閉上了眼睛,再睜開時,已是一片決然:“顧哥…我…我跟你走!但史迦她…她必須回苗疆!她身子重,經不起北地的風霜和顛簸!苗疆…也是她的根!我會安頓好她,然後立刻北上與你會合!我鄒野這條命,早就交給大哥了!” 他選擇了一條最艱難的路——與妻兒分離,追隨顧遠。顧遠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一切盡在不言中,鄭重道:“你在苗疆,好好照顧史教主和孩子,他們就拜托你了!安頓好她們,我在北邊等你!”
黃逍遙看著身邊的赫紅,又看了看顧遠,猶豫片刻,開口道:“主上…我和紅兒…我們…我們想跟史教主他們一起回苗疆。這些年…太累了。苗疆安穩些,我們…想過點自己的日子。” 他語氣中帶著一絲懇求。赫紅沒有說話,隻是看了顧遠一眼,眼神複雜。她內心其實更想追隨顧遠,去那更大的舞台攪動風雲,但看著丈夫眼中深切的疲憊和對安穩的渴望,她最終選擇了沉默。顧遠理解地點點頭:“好!逍遙,赫紅教主,你們護送苗疆兄弟回去,責任重大!苗疆的未來,就靠你們了!保重!” 他刻意加重了“護送”二字,將黃逍遙的“逃避”賦予了責任的光環。
左耀猛地站了出來,眼神堅定:“顧哥!主上!我左耀誓死追隨!你去哪,我去哪!落英派和流沙幫的兄弟,我也帶走!水裏火裏,絕不皺一下眉頭!” 他的忠誠,源於顧遠幫他實現了心願——顧遠早在回來前就通知赤磷衛,不惜金錢與威壓贖出小翠。顧遠欣慰地點頭:“好兄弟!”
李鶴依舊癱坐在地,失魂落魄。良久,他才抬起頭,眼神空洞,聲音嘶啞:“我…我出家。青燈古佛…了此殘生。這世間的紛紛擾擾…殺戮…拋棄…我受夠了…什麽都…不要了。” 說完,他掙紮著站起身,踉踉蹌蹌地向門外走去,背影蕭索絕望。顧遠看著他的背影,眼中含淚,卻沒有阻攔,隻是沉痛地歎息一聲。
這時,黑先生祝雍站了出來。他臉上帶著恰到好處的“沉痛”和“義憤”,聲音激昂:“顧帥!王大哥和李鶴兄弟的話,雖然激烈,但…並非全無道理!我們毒蟲教的兄弟們,許多也是底層出身,深知百姓疾苦!就這樣一走了之,於心何安?!” 他巧妙地煽動著彭湯綠先生)、雲哲白先生)、謝胥黃先生)、藍童藍先生)以及剛剛被李鶴感染的情緒:“我們幾個指自己、彭湯、雲哲、謝胥、藍童)願意留下!像王大哥說的那樣,盡己所能,多救一個是一個!哪怕隻是杯水車薪!我們…留下來,組織流民,能救多少救多少!然後…找個山頭,或者混跡江湖,也算給兄弟們謀個暫時的安身之所!” 他這番話說得冠冕堂皇,充滿“悲憫”和“擔當”,瞬間贏得了彭湯、雲哲等人的共鳴,他們紛紛點頭附和。謝胥和藍童雖對赫紅離開有些失落,但也覺得留下“救人”似乎更符合道義。祝雍心中冷笑,這正是他想要的——脫離顧遠掌控,以“義士”之名收攏人心,暗中發展自己勢力,甚至…將來未必不能將石洲殘存的財富和情報網絡據為己有!他看向王暢:“王大哥,你可願與我們一道?”
王暢看著祝雍“誠摯”的眼神,又看了看癱坐過的地方,再看看一臉冷酷決絕的顧遠,心中天人交戰。最終,對顧遠“拋棄”百姓的極度失望和對自身理念的堅持占了上風。他沉重地點點頭:“好!我留下!能救一個是一個!海沙幫、金沙幫的舊部,我去聯係!老顧…保重!” 他對顧遠抱了抱拳,眼神複雜,帶著決裂的意味。
青先生孔青則顯得有些意興闌珊:“我…我沒什麽大誌向。顧帥,給我點錢,我找個偏僻地方,買幾畝地,娶個婆娘,當個平頭百姓,了此殘生吧。” 顧遠點頭應允。
金先生何佳俊在角落,冷冷說道\"顧帥的錢和糧,找到更好的人管了嗎?沒找到的話,在下就繼續負責了!\"
顧遠拍拍他肩,重重點頭道\"非你莫屬!\"
最後,所有人的目光落在了銀先生銀蘭身上。這個一直沉默清冷,甚至曾被顧遠懷疑有異心的女人。在如此混亂、分裂、人人選擇自保或“大義”的時刻,她會如何選擇?
銀蘭緩緩站起身,身姿依舊挺拔如修竹。她清冷的目光掃過眾人,最後定格在顧遠臉上。沒有猶豫,沒有煽情,她的聲音平靜而堅定,清晰地回蕩在壓抑的密室中:
“我,銀蘭,誓死追隨顧帥,北上契丹。”
此言一出,滿座皆驚!連顧遠都瞳孔微縮,難以置信地看著她。在所有人都可以選擇“安穩”或“大義”的時候,她這個最令人捉摸不透的女人,竟選擇了最危險、最艱難、也最不被理解的道路!而且,她緊接著說出了一句讓顧遠心頭巨震的話:
“還有…夫人和小公子,不能沒有人照顧。我是女人,更方便些。顧帥放心,有我在,必護夫人周全,直至…與您會合。” 她的眼神坦蕩而堅定,沒有絲毫閃爍,仿佛在陳述一件理所當然的事情。
為什麽?!顧遠心中翻江倒海!如果她有異心,此刻正是脫離掌控、甚至反戈一擊的絕佳機會!王暢、祝雍都在“大義”的旗幟下與她理念似乎更近!可她偏偏選擇了最不可能的忠誠!她的眼神,她的氣概,在這一刻,竟顯得無比正派和可靠!這個清冷的女人,到底隱藏了多少秘密?她真正的目的是什麽?
顧遠深深地看了銀蘭一眼,仿佛要將她看穿,最終,他什麽也沒問,隻是重重地點了點頭:“好!銀蘭,夫人和寤兒…就拜托你了!” 這份信任,帶著沉重的疑慮,卻也別無選擇。
至此,所有人的出路都已塵埃落定。
密室內的氣氛壓抑到了極致。淚水、不甘、憤怒、無奈、決絕、算計…種種情緒交織在一起,如同粘稠的毒液,浸泡著每一個人。昔日的兄弟情誼,在這亂世抉擇的十字路口,被殘酷的現實撕扯得支離破碎。
王暢、祝雍帶著彭湯、雲哲、謝胥、藍童)選擇留下“救人”,實則他們各懷心思,顧遠此刻無暇顧及。
鄒野暫別)、左耀、何佳俊、銀蘭、以及墨罕、晁豪統領的赤磷衛核心,誓死追隨顧遠北上。
黃逍遙、赫紅護送史迦及苗疆部眾南歸。
姬煬、李襄、孔青選擇隱居或平淡度日。
李鶴心死出家。
一場原本可能並肩作戰的會議,最終成了分道揚鑣的散夥筵席。
顧遠看著眼前這熟悉又陌生的麵孔,看著這因他一個決定而徹底改變的人生軌跡,一股巨大的悲愴和無力感洶湧而至。他強忍著鼻尖的酸澀,喉頭滾動了幾下,最終隻化作一聲沙啞到極致的歎息,含著淚,揮了揮手:
“散了吧…都…散了吧…”
密室的門被緩緩推開,外麵天光刺眼,卻照不亮屋內彌漫的沉重與離殤。亂世的車輪滾滾向前,碾碎了無數人的家園與夢想,而這石洲城內短暫的安寧與兄弟情誼,也終於在這一刻,徹底崩解,走向了各自無法預知的、充滿荊棘的未來。喬清洛那純淨的笑容和石洲繁華的街景,在顧遠腦海中一閃而過,帶來一陣尖銳的、幾乎令他窒息的痛楚。這盤棋,他下的太苦,代價太大,可他別無選擇,因為下與不下,都結局不會太好……
預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