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永遠無法完美的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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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洲城沉浸在一片虛假的狂歡之中。慶祝史迦誕下麟兒鄒安平的喜宴連擺了三天,美酒如流水,佳肴似山積,鑼鼓喧天,笙歌不絕。街市上張燈結彩,百姓們臉上洋溢著難得的、發自內心的笑容,暫時忘卻了亂世的陰霾,享受著這盛大而虛幻的“太平”。
喬清洛無疑是最高興的人之一。史迦轉危為安,母子平安,這對她而言是天大的喜事。她與史迦情同姐妹,又同為母親,那份喜悅感同身受。加之夫君顧遠平安歸來,石洲在她精心打理下愈發繁榮,兒子顧??聰慧活潑,這一切都讓她心滿意足,仿佛置身於一個精心編織的美夢之中……
在顧府為鄒野史迦舉辦的私宴上,氣氛更是熱烈融洽。史迦雖因早產身體虛弱,靠在軟榻上,但精神尚可,臉上帶著初為人母的柔和光輝。鄒野抱著繈褓中的兒子,笑得合不攏嘴。赫紅、黃逍遙、王暢、左耀等人都在場,推杯換盞,言笑晏晏。連一貫清冷的銀蘭,也難得地露出一點淺淡的笑意。
喬清洛心情極好,為了給史迦賀喜,也為了這難得的團聚,她破例多喝了幾碗石洲特釀的桂花稠酒。酒意上湧,她白皙的臉頰染上兩朵嬌豔的紅雲,眼眸水潤,更添幾分嫵媚。她像隻歡快的小鳥,穿梭在席間,一會兒逗逗鄒野懷裏的安平,一會兒又湊到史迦身邊說悄悄話,引得史迦忍俊不禁。她甚至端著酒碗,跑到顧遠身邊,踮起腳尖,旁若無人地在他臉上親了一口,引來眾人一陣善意的哄笑。顧遠看著她明媚的笑靨,心中卻如同壓著千鈞巨石,那份深沉的愧疚幾乎要將他壓垮,隻能強顏歡笑,將她摟在懷裏,替她擋下更多的敬酒。
就在這觥籌交錯、其樂融融的頂點,一名風塵仆仆、身著晉軍傳令兵服飾的騎士,在赤磷衛的引領下,神色匆匆地闖入了宴會廳。喧囂的氣氛為之一滯。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那名騎士,以及他手中那封蓋著晉陽火漆的密信。
顧遠臉上的笑容瞬間凝固。一股強烈的不祥預感攫住了他。他揮了揮手,示意樂師停奏。大廳內瞬間安靜下來,隻剩下燭火燃燒的劈啪聲。
傳令兵單膝跪地,雙手高舉信函:“稟顧帥!晉陽周德威將軍急信!”
顧遠的心沉到了穀底。他示意墨罕接過信函。墨罕快步上前,接過信,拆開火漆,迅速掃了一眼,臉色也變得極其難看。他沒有念出聲,隻是將信箋默默遞給了顧遠。
顧遠展開信紙。熟悉的、屬於周德威那粗獷卻故作文雅的筆跡映入眼簾:
“顧遠老弟台鑒:
潞州一別,兄甚念之!欣聞老弟凱旋石洲,想必一切安好,弟妹與賢侄亦康泰如意。
前番晉陽慶功宴上,你我兄弟情深,蒙殿下金口玉言,為兄保媒,將吾遠房表妹蘇氏婉娘許於老弟為妾,此乃天作之合,亦為殿下恩典!兄已妥善安排,送親隊伍不日將抵達石洲城下,聘禮妝奩一應俱全。望老弟念在你我兄弟情誼及殿下隆恩,屆時務必親率儀仗,於城門口迎親,勿使佳人久候,寒了殿下與為兄之心!
另,殿下對老弟及石洲甚是掛念,特遣其義兄李嗣源將軍及其賢婿石敬瑭將軍與老兄同行,將於三日後啟程,再訪石洲。一則恭賀老弟納妾之喜,二則代殿下巡視石洲鹽鐵要務,聯絡兄弟情誼。望老弟早做準備,備好婚禮儀程,盛情款待二位將軍,莫要怠慢,以免殿下不悅。
兄 周德威 頓首”
每一個字都像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顧遠的心上!送親隊伍不日即到!李嗣源!石敬瑭!三日後即至!巡視鹽鐵!聯絡情誼?!這哪裏是聯絡情誼?這是赤裸裸的監視、施壓和最後的通牒!是李存勖迫不及待要將他釘死在恥辱柱上,將毒釘楔入石洲心髒的致命一擊!
巨大的憤怒、屈辱和冰冷的殺意在顧遠胸中翻騰衝撞,幾乎要衝破理智的堤壩!他拿著信箋的手不受控製地劇烈顫抖起來,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信紙的邊緣被捏得皺成一團。他隻覺得一股腥甜湧上喉頭,眼前陣陣發黑。他想立刻回信,用最惡毒的語言詛咒周德威和李存勖,斥責他們的無恥脅迫!他想摔碎手中的酒杯,砸爛眼前的一切!他想立刻點齊兵馬,殺向晉陽!
然而…他不能!所有的計劃才剛剛啟動,石洲內外危機四伏,清洛和寤兒就在身邊…他隻能忍!必須忍!
他強壓下翻江倒海的情緒,試圖控製住顫抖的手,拿起筆,卻發現自己連筆都握不穩了!那支平日裏揮灑自如的狼毫,此刻仿佛重逾千斤,在他指尖不住地晃動,墨汁滴落在潔白的信紙上,暈開一團醜陋的汙跡。他試了幾次,都無法落筆,胸口的悶痛幾乎讓他窒息。
“夫君?”一個帶著疑惑和擔憂的輕柔聲音在身邊響起。是喬清洛。
她敏銳地察覺到了顧遠的異常。剛才還沉浸在酒意和喜悅中的她,此刻酒意醒了大半。她從未見過顧遠如此失態!那瞬間慘白的臉色,那無法抑製的顫抖,那眼中翻湧的幾乎化為實質的痛苦與暴戾…這一切都讓她心驚肉跳。她放下手中的酒杯,不顧眾人的目光,走到顧遠身邊,輕輕抓住了他冰冷而顫抖的手臂。
“夫君,怎麽了?信上…說什麽了?”她柔聲問道,目光卻不由自主地落在那封被顧遠捏得變形的信上。
顧遠猛地驚醒,下意識地想將信藏起,但已經晚了。喬清洛的目光捕捉到了信箋抬頭的“周德威”三個字,以及信中幾個刺眼的字眼——“納妾”、“蘇氏婉娘”、“迎親”、“婚禮儀程”…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凝固了。
喬清洛臉上的紅暈瞬間褪得幹幹淨淨,變得一片慘白。她像是被無形的重錘狠狠擊中,踉蹌著後退了一步,清澈的眼眸中充滿了難以置信的震驚、茫然,隨即被洶湧而至的巨大痛苦和背叛感徹底淹沒!
“納…納妾?蘇…蘇婉娘?”她的聲音輕飄飄的,仿佛不是自己的,帶著破碎的顫音,“夫君…你…你要納妾?什麽時候的事?為什麽…為什麽不告訴我?” 她看著顧遠,眼神充滿了受傷和質問,“是不是…是不是分開這一年半…你…你忍受不住寂寞…早就…早就和那個什麽蘇婉娘…好上了?所以…所以周將軍才…才送她來?是不是?!”
淚水毫無征兆地洶湧而出,瞬間模糊了她的視線。巨大的委屈如同決堤的洪水,衝垮了她所有的理智和矜持。她覺得自己像個徹頭徹尾的傻瓜!還在為夫君的歸來欣喜若狂,還在為他精心打扮,還在為姐妹的平安生子而高興…卻不知,在她滿心歡喜地等待丈夫時,丈夫早已在千裏之外,應承了另一個女人的名分!石洲,這個她傾注了所有心血的家,這個她以為能永遠和丈夫廝守的港灣,此刻仿佛成了一個巨大的笑話!
“清洛!不是你想的那樣!”顧遠看著妻子瞬間崩潰的樣子,心如刀絞,他急切地想解釋,想抓住她。
“那是怎樣?!”喬清洛猛地甩開他伸過來的手,聲音帶著從未有過的尖利和絕望,“那信上寫得清清楚楚!周將軍保媒!殿下恩典!送親隊伍就要來了!婚禮還要我準備?!顧遠!你告訴我!這是怎麽回事?!我在你心裏到底算什麽?!石洲又算什麽?!是不是…是不是我哪裏做得不好?是不是我變得老了…醜了…你厭棄我了?!” 她語無倫次,淚如雨下,嬌小的身體因為巨大的情緒衝擊而搖搖欲墜。
顧遠預料過她會發難,會大哭,會質問謾罵。他甚至提前想好了說辭,想用政治壓迫、用身不由己、用李存勖的威脅來安撫她,就像當年欺騙發妻阿茹娜一樣。他以為自己能冷靜應對。可他沒意識到,畢竟那時候是演假戲,而這次是真戲……
然而,當真正麵對喬清洛那雙盈滿淚水、充滿了被最深信任之人背叛的絕望和痛苦的眼睛時,他準備好的所有冷靜理智的說辭,全都堵在了喉嚨裏,一個字也吐不出來!巨大的愧疚和心疼像海嘯般將他淹沒,讓他幾乎窒息!
就在這時,一直強忍著的墨罕和晁豪再也看不下去了。他們深知內情,更心疼夫人承受這無妄之災和莫大委屈。
“夫人息怒!”墨罕上前一步,聲音沉重而急切,“此事…此事絕非少主本意!更絕非夫人所想!夫人明鑒!少主對您的心意,天地可鑒!這納妾…是那李存勖和周德威強行逼迫!是他們在慶功宴上,當著晉軍所有將領的麵,以‘殿下恩典’、‘兄弟情誼’為名,硬塞給少主的!少主當時若是不應,便是當場拂了李存勖的麵子,後果不堪設想!輕則盟約破裂,重則…石洲立時便有刀兵之禍啊!”
晁豪更是急得滿臉通紅,撲通一聲單膝跪地,粗著嗓子喊道:“夫人!墨罕說得千真萬確!俺老晁可以拿腦袋擔保!當時人都在場,都是這番話!那當時在晉陽,少主被逼得…被逼得臉都青了!可為了石洲,為了夫人您和小公子,為了我們這些兄弟,他…他隻能咬牙認了!他心裏比誰都苦!比誰都憋屈!夫人,您要怪就怪那該死的李存勖和周德威!千萬別誤會了少主啊!”
其他在場的將領,如左耀、金先生、何佳俊等人,也紛紛開口,七嘴八舌地證實著墨罕和晁豪的話,將宴席上李存勖如何威逼、周德威如何攀附、顧遠如何被迫接受的屈辱過程,詳細地說了出來。他們的話語充滿了憤慨和對顧遠的同情,更飽含了對喬清洛的深深歉意。
顧遠痛苦地閉上了眼睛,他想阻止這些解釋,他不想讓清洛知道這些肮髒的政治交易和脅迫,他寧願她恨他薄情,也不願她卷入這無盡的恐懼和擔憂之中。然而,已經晚了。
喬清洛聽著眾人的解釋,臉上的憤怒和絕望漸漸被一種更深的震驚和難以置信所取代。她停止了哭泣,隻是眼淚依舊無聲地流淌著。她看看跪在地上的晁豪,看看滿臉沉重的墨罕,看看群情激憤的將領們,最後,目光定格在顧遠那緊閉雙眼、痛苦到近乎扭曲的臉上。
原來…是這樣。
原來夫君那無法抑製的顫抖,那握不住的筆,那眼中的暴戾和痛苦,不是因為心虛,不是因為厭棄,而是因為無法保護她,無法保護這個家,甚至無法保護自己最基本的尊嚴,而承受的巨大屈辱和憤怒!
他不是變心了…他是被逼到了懸崖邊上!
巨大的心疼瞬間壓過了被背叛的委屈。她看著顧遠,這個在她心中如同山嶽般偉岸、無所不能的男人,此刻卻顯得如此脆弱和無力。他緊抿的嘴唇,他微微顫抖的肩膀,他緊閉雙眼也無法阻擋滑落的淚痕…這一切都像針一樣紮在她的心上。
“夫君…”喬清洛的聲音輕得像歎息,帶著無盡的酸楚和心疼。她沒有再質問,沒有再哭鬧。她隻是緩緩地、踉蹌地走到顧遠麵前,伸出冰涼的小手,輕輕撫上他緊握的拳頭,試圖掰開他僵硬的手指,仿佛想撫平他心中的痛苦。
顧遠猛地睜開眼,對上妻子那雙盈滿淚水、卻充滿了理解、心疼和…一種近乎悲憫的眼神。這眼神,比任何哭鬧謾罵都更讓他心碎!他再也忍不住,一把將喬清洛緊緊摟入懷中。他埋首在她散發著淡淡馨香的頸窩,身體因為壓抑的哽咽而劇烈顫抖,一遍又一遍,如同受傷的野獸般低吼著:
“清洛…對不起…對不起…是我無能…是我護不住你…讓你受委屈了…對不起…”
千言萬語,最終隻化作了這蒼白無力的“對不起”。他所有的智計,所有的權謀,所有的力量,在這一刻,都無法洗刷加諸在愛人身上的屈辱。
喬清洛被他緊緊抱著,感受著他身體的顫抖和頸間滾燙的濕意,心中最後一點委屈也被巨大的心疼所取代。她反手抱住顧遠寬闊卻此刻顯得無比脆弱的背脊,將臉深深埋進他的胸膛,無聲地流淚。她沒有說話,隻是用盡全身力氣抱著他,仿佛想用自己的體溫去溫暖他那顆冰冷痛苦的心。
宴會廳內一片死寂。所有人都默默地看著這對相擁而泣的夫妻,心中充滿了沉重與悲涼。史迦靠在榻上,看著好姐妹那強忍悲痛的樣子,心如刀絞,卻隻能死死咬著嘴唇,不讓淚水落下。赫紅別過臉去,眼中也閃過一絲複雜。王暢、祝雍等人,神色各異。
良久,墨罕才沙啞著聲音低聲道:“少主…夫人…此處非久留之地…還請…先回府吧…”
顧遠仿佛被驚醒,他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翻湧的情緒,用盡全身力氣維持著最後的理智。他鬆開喬清洛,卻依舊緊緊握著她的手,仿佛那是他唯一的浮木。他看向墨罕、何佳俊等人,聲音沙啞得如同砂紙摩擦:
“墨罕…金先生…這裏…交給你們了…回信…你替我寫…語氣要‘恭順’、‘感激’…婚禮…按最高規格準備…周德威,李嗣源、石敬瑭的住處…安排最好的…護衛…要‘周密’…所有細節…何佳俊,你全權負責…不要…不要出任何紕漏…”
他交代著,每一個字都像從牙縫裏擠出來,充滿了屈辱和無力。他從未感覺如此疲憊,仿佛靈魂都被抽空了。
“屬下明白!”墨罕、何佳俊肅然領命。
顧遠不再多言,隻是緊緊握著喬清洛冰涼的手,在眾人複雜而擔憂的目光注視下,如同行屍走肉般,拉著她,一步一步,沉重地離開了這充滿喜慶卻已徹底變味的宴會廳。他的背影,透著一種被徹底擊垮的頹然。
回到顧府,喬清洛徑直走向內室。她沒有再哭鬧,隻是默默地走到搖籃邊,將睡得正香的顧??輕輕抱了起來,摟在懷裏。她低著頭,臉頰貼著兒子柔軟溫暖的小臉,淚水無聲地滑落,滴在孩子細嫩的皮膚上。小小的顧??似乎感受到了母親的悲傷,在睡夢中不安地扭動了一下,小嘴癟了癟。
顧遠站在門口,看著這一幕,隻覺得心髒被一隻無形的大手狠狠攥緊,痛得無法呼吸。他走過去,從身後輕輕環抱住喬清洛和兒子,將母子二人一起擁入懷中。他的下巴抵在喬清洛柔軟的發頂,聲音嘶啞破碎:
“清洛…我…”
“夫君不必說了…”喬清洛的聲音帶著濃重的鼻音,卻異常平靜,“我都明白了…我知道…你心裏苦…” 她頓了頓,淚水流得更凶,“我隻是…隻是好難過…好委屈…為什麽…為什麽我們想過點安生日子…就這麽難…”
顧遠無言以對,隻能更緊地抱著她,一遍遍重複著:“對不起…對不起…委屈你了…是我無能…”
這一日,石洲的統帥顧遠,徹底消失了。他沒有處理任何公務,沒有接見任何下屬。所有關於周德威的回信措辭、婚禮的籌備、周德威,李嗣源,石敬瑭的接待安排、乃至石洲的日常運轉,全權交給了墨罕、晁豪、金先生何佳俊等人去處理。何佳俊代替顧遠,用最謙卑恭順的語氣,寫下了那封令顧遠作嘔的回信,並開始以最高規格籌備那場注定充滿屈辱的婚禮。
顧遠唯一做的,就是陪伴。他寸步不離地守在喬清洛和顧??身邊。
他笨拙地學著給兒子換尿布,結果弄得手忙腳亂,被喬清洛紅著眼睛推開。他陪著喬清洛在庭院裏曬太陽,看著她沉默地給兒子縫製小衣服,針線穿梭間,淚水卻無聲地滴落在布料上。他抱著顧??,指著庭院裏的花草樹木,教他咿呀學語,試圖逗喬清洛開心。喬清洛偶爾會抬起頭,對他露出一個極其勉強、甚至帶著破碎感的笑容,那笑容比哭泣更讓顧遠心痛。
他搜腸刮肚,想找些安慰的話,卻發現平日裏舌燦蓮花、智計百出的自己,此刻卻笨嘴拙舌,連一句像樣的寬慰都說不出來。所有的解釋都顯得蒼白無力,所有的承諾在殘酷的現實麵前都如同泡沫。他隻能一遍遍地、笨拙地重複著“對不起”和“委屈你了”,用行動表達著他的愧疚和珍視——為她拂去發間的落葉,為她端來溫熱的羹湯,在她默默垂淚時,默默遞上柔軟的絲帕。
喬清洛默默地承受著他的陪伴和笨拙的示好。她享受著這難得的、丈夫全心全意的關注,沉醉在他小心翼翼的溫柔裏,仿佛想抓住這暴風雨前最後的寧靜。然而,內心深處,那巨大的委屈和不安,如同冰冷的潮水,從未真正退去。每當看到顧遠眼中那深沉的痛苦和無力時,她心中的委屈就更深一分。她忍不住會想:是不是他覺得我膩了?是不是在他心裏,終究覺得那個蘇婉娘更年輕貌美?或者…更“有用”?
夜晚,燭火搖曳。顧遠抱著喬清洛,試圖用最溫柔的親吻安撫她。喬清洛沒有拒絕,反而異常主動地回應著。她像一株瀕臨枯萎的藤蔓,緊緊纏繞著他,仿佛想從他身上汲取最後的力量和確認。她的吻帶著一種絕望的索取和求證,她的身體在顧遠的愛撫下敏感而熱烈地回應著,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主動和投入。
“夫君…我要…”她在他耳邊喘息著,聲音帶著哭腔和一種近乎自虐的渴望。
顧遠心疼又愧疚,隻能以加倍的溫柔和熱烈回應她。他小心翼翼地探索著她的身體,用盡所有的耐心去取悅她,試圖用這最原始的親密,驅散她心中的陰霾,證明他對她的愛從未改變。
在情欲的浪潮中,喬清洛一次次攀上巔峰。在那些短暫失神的瞬間,在身體被極致歡愉淹沒的時刻,她似乎能暫時忘卻所有的委屈和恐懼,隻感受到丈夫那熟悉的、熾熱的愛意和占有。她緊緊抱著他,指甲在他背上留下道道紅痕,發出如同哭泣般的嗚咽和呻吟,仿佛要將所有的痛苦、不甘和委屈都在這激烈的纏綿中發泄出來。
顧遠感受著妻子的熱情與絕望,心中充滿了複雜的情緒。用身體訴說著他的愛戀和不舍。他知道,清洛在用這種方式尋求安慰,尋求確認,尋求一種短暫的逃避。他隻能給予,隻能滿足,隻能在這短暫的歡愉中,與她一起沉淪,暫時忘卻那即將到來的、無法逃避的風暴。
當一切平息,喬清洛像被抽幹了所有力氣,癱軟在顧遠懷裏,沉沉睡去。眼角還殘留著未幹的淚痕。
顧遠卻毫無睡意。他摟著懷中熟睡的妻子,借著窗外透進的微弱月光,凝視著她即使在睡夢中依舊微微蹙起的眉頭。那白日裏強撐的平靜和夜晚的瘋狂索取,都讓他心痛如絞。她信他,理解他的無奈,甚至強忍著委屈不給他添亂…可越是這樣,他心中的愧疚就越深,如同無底的深淵。
他輕輕拭去她眼角的淚痕,手指眷戀地撫過她柔美的臉龐,無聲地歎息。明日,那場屈辱的婚禮籌備將正式開始,李嗣源和石敬瑭也即將到來…這虛假的平靜,還能維持多久?清洛的心,又還能承受多少?
窗外的月光,冰冷地灑在床前,照亮了顧遠眼中深不見底的痛苦和無能為力的絕望。這盤棋,每一步都踏在至親至愛的心上,而他,連落淚的資格,似乎都已被剝奪……
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