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裂帛迷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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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婉娘仿佛在黑暗中抓住了一縷微光,找到了前進的方向一一或者說,是她自以為的方向。金先生那番關於“投其所好”、“展現價值”的點撥,如同魔咒般在她心中回響。王爺是契丹雄鷹,是沙場宿將,他喜愛的是英姿颯爽,是力量與鋒芒!喬清洛能得他傾心,除了聰慧,定也因她能持劍伴他身側!
    這個認知讓她熱血沸騰。她不再滿足於廚房的煙火與畫室的靜謐。她要習武!她要舞劍!她要讓王爺看到,她蘇婉娘,也能有那般的風采!
    她開始在聽雨軒的庭院裏笨拙地揮舞起一柄特意尋來的、未開鋒的短劍。沒有名師指點,隻能憑著記憶中零碎的戲曲畫麵和模糊的想象,動作生澀而僵硬,與其說是舞劍,不如說是孩童的胡亂比劃。但這股“奮發向上"的勁頭,卻被顧遠刻意編織的戲網精準捕捉。
    當他“偶遇”她在庭院中揮汗如雨時,目光會刻意停留片刻。那眼神在蘇婉娘看來,是審視,是探究,或許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欣賞?他偶爾會微微頷首,甚至在她一次險些摔倒時,下意識地抬手虛扶了一下,隨即又迅速收回,恢複冷峻。這些細微的、被精心設計過的“關注”,如同甘霖,徹底澆灌了蘇婉娘心中那名為“希望”的毒草。她更加堅信金先生所言一王爺的心,是可以被接近,甚至是被打動的!
    然而,這一切落在喬清洛眼中,無異於烈火烹油。
    春杏的稟報詳盡而刺耳:“夫人,蘇姨娘又在院子裏‘練劍’了,那架勢…嘖嘖,奴婢瞧著都怕她傷著自己。”“夫人,王爺今日路過聽雨軒,好像看了好一會兒呢,還點了點頭!”“夫人,蘇姨娘今日送去的點心,是梅花形狀的,王爺又用了!”
    每一個字都像燒紅的針,紮在喬清洛的心上。她的夫君!她視為唯一的男人!他喜愛武藝?那是他們之間獨有的默契!是她喬清洛,在無數個黃昏,纏著他一招一式學來的!是她忍著酸痛,苦練“白鶴旋,隻為能與他並肩時多一分底氣!是她在他興致高昂時,接過他遞來的雙鉞,認真地舞動!更是他那位神秘的叔公古力森連,親口讚她根骨不錯,破例教了她三招淩厲無匹的“百獸功”!
    這些,都是屬於她和顧遠的獨家記憶!是她引以為傲、深藏心底的珍寶!如今,卻被另一個女人,用如此拙劣的方式模仿、覬覦!
    憤怒、委屈、被侵犯的領地意識瞬間淹沒了喬清洛。她不能再坐視不理!
    “春杏,”喬清洛的聲音冷得像冰,孕肚讓她行動不便,但眼神卻銳利如刀,“午膳時,你親自去聽雨軒‘伺候"蘇姨娘用膳。怎麽說,不用我教你吧?”
    春杏心領神會,眼中閃過一絲為主母出氣的興奮:“夫人放心,奴婢知道該怎麽做!"春杏護主母的心瞬間點燃。
    午膳時分,春杏端著幾碟精致的菜肴,笑吟吟地走進聽雨軒,態度恭敬卻帶著一絲居高臨下的意味:“蘇姨娘,夫人念您習武辛苦,特意讓奴婢送些滋補的膳食來。”
    蘇婉娘看著春杏那皮笑肉不笑的樣子,心中警鈴微作。
    春杏放下食盒,目光狀似無意地掃過擱在牆角的短劍,誇張地“哎呀”一聲:“姨娘還在練劍呢?可真是勤勉!不過呀”她掩嘴輕笑,語氣帶著毫不掩飾的嘲弄,“奴婢瞧著姨娘這架勢,怕是連隻蚊子都劈不著吧?可別傷著自己才好!"
    蘇婉娘臉色一白,手指捏緊了筷子。
    春杏仿佛沒看見她的難堪,繼續道:“要說習武,咱們夫人才是行家呢!夫人那手‘越女劍’,舞起來行雲流水,雙鉞更是使得出神入化!連王爺都讚不絕口!還有啊,"她湊近一步,聲音壓低,卻字字清晰,“夫人可是得顧大人啟蒙恩師:古力森連老前輩親傳,學了三招真正的‘百獸功’!那可是大人的武功啊!那威力,嘖嘖可不是花架子能比的!姨娘您要是真想學呀,等夫人有空了,奴婢幫您求求情,讓夫人指點你一番?總比你自己瞎琢磨強。你說是不是?蘇姨娘?"
    這番話,句句帶刺,字字誅心!明著是“好心”建議,實則是赤裸裸的炫耀和示威!是在告訴她:你蘇婉娘,連喬清洛的腳後跟都摸不著!王爺欣賞的,是真正的實力,不是你東施效顰的醜態!
    蘇婉娘氣得渾身發抖,指甲深深掐進掌心。她看著春杏那張得意洋洋的臉,一股從未有過的怒火和屈辱直衝頭頂!她不再是那個任人欺淩、隻會哭泣的蘇家女了!她是王爺的貴妾!是這王府的主子之一!
    “啪!”她猛地將筷子拍在桌上,霍然起身,眼神冰冷地直視著春杏,聲音帶著刻意拔高的、屬於“主子”的威嚴。
    “春杏!你一個小小的丫鬟,也敢在本姨娘麵前如此放肆?!夫人待下寬厚,那是夫人的恩德!不是你蹬鼻子上臉、以下犯上的理由!本姨娘如何行事,輪得到你來置喙?再敢多嘴多舌,編排主子,休怪本姨娘按府規處置你!滾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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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一番疾言厲色的訓斥,把春杏震住了!她沒想到一向顯得怯懦的蘇姨娘,竟敢如此強硬地反擊!看著蘇婉娘那冰冷而陌生的眼神,春杏心頭一慌,色厲內荏地哼了一聲,終究不敢再頂撞,灰溜溜地退了出去。
    看著春杏倉皇的背影,蘇婉娘胸口劇烈起伏,憤怒過後,竟湧起一股扭曲的快意!喬清洛你也不過是運氣比我好,早遇到王爺罷了!論出身,我蘇家也曾是官宦;論容貌,我也不差;論才情,我能讀書作畫;論心意,我肯為他學廚習武!我憑什麽就不能與你爭?金先生說得對,機會,是要自己抓住的!我不會比你差!
    從這一刻起,蘇婉娘徹底撕下了那層溫順的麵紗。她開始在明麵上對喬清洛維持著恭敬的禮數,口稱“姐姐”,但眼神深處卻藏起了冰冷的較勁。她刻意避開春杏,甚至在花園遇見其他下人時,也會端起“姨娘”的架子,言語間帶著疏離和隱隱的訓誡。她要用行動告訴所有人,她蘇婉娘,不是可以隨意輕賤的!
    喬清洛聽著春杏添油加醋的回報,氣得臉色發白,胸口發悶。她沒想到蘇婉娘竟敢如此囂張!這哪裏還是當初那個怯懦的可憐蟲?分明是露出了爪牙的野心家!
    當晚,顧遠回到正院用膳。喬清洛挺著孕肚,坐在桌邊,眼圈微紅,神情委屈,卻強忍著沒有落淚。她故意隻夾著眼前的青菜,食不知味。
    “清洛,怎麽了?飯菜不合胃口?還是身子不舒服?”顧遠立刻察覺她的異樣,放下筷子,關切地握住她的手。
    這一問,如同打開了閘門。喬清洛的眼淚瞬間湧了上來,她抽噎著,聲音帶著濃濃的委屈和控訴:“夫君…我…我今日讓春杏去給婉娘妹妹送些滋補的膳食,本是本是一片好心誰知誰知春杏回來哭訴,說婉娘妹妹嫌她多嘴,竟竟端出姨娘的架子,將她狠狠訓斥了一頓,說她以下犯上還還讓她‘滾出去’…夫君,春杏是我最貼心的丫頭,跟了我這麽多年,從未受過如此委屈婉娘妹妹她她怎能如此”她並未提及春杏挑釁在先,隻強調了蘇婉娘的“跋扈”。
    顧遠聽著,眉頭緊鎖。他自然明白其中必有隱情,清洛的性子他了解,春杏也絕非省油的燈。但此刻,看著愛妻梨花帶雨、委屈至極的模樣,尤其是她隆起的腹部,那份心疼瞬間壓倒了理智。他本就因即將到來的“寵妾”戲碼而對喬清洛充滿了愧疚,此刻見她受“委屈”,保護欲瞬間升騰。
    “豈有此理!”顧遠沉下臉,語氣帶著怒意,“一個妾室,竟敢如此囂張!清洛,你莫氣,為夫這就派人去警告她!讓她安分守己,認清自己的身份!”他心疼地攬住喬清洛,輕輕拍著她的背安撫,“你放心,有我在,沒人能給你委屈受!春杏的事,我自會補償她。"
    他當即喚來親衛,低聲吩咐了幾句。親衛領命而去。
    喬清洛依偎在顧遠懷裏,感受著他有力的臂膀和真切的維護,心中的委屈和憤怒稍稍平息,甚至泛起一絲得勝般的甜意。然而,就在這溫情脈脈的時刻,一絲冰冷的疑慮卻如同毒蛇般悄然鑽入她的心底。夫君的反應是不是太過激烈了?他對蘇婉娘的警告,僅僅是因為心疼自己,還是其中也摻雜了某種她不願深究的、對那個女人的在意?這個念頭讓她剛剛放鬆的身體又微微繃緊。
    顧遠感受到她身體的變化,隻當她餘怒未消,將她摟得更緊,心中卻是一片苦澀的無奈。警告蘇婉娘是真,心疼清洛是真,但更深層的原因,是他必須開始為即將到來的“表演”鋪路。他要讓蘇婉娘明白,她的“價值”來源於他的“恩寵”,而非她自身的僭越。他要讓她在接下來的戲碼中,更加依賴和“感激”他。這每一步算計,都讓他對懷中的愛人充滿了更深的負罪感……
    轉折,如期而至。
    範文的眼線個名叫“翠柳”的伶俐丫鬟,一個叫“張婆子”的粗使婆子,一個叫“李三”的跑腿雜役一一終於抵達了石洲王府。顧遠早已布下天羅地網。金先生親自出麵,笑容可掬地將三人安頓在離聽雨軒不遠卻相對獨立的一處小院,言語間滴水不漏,隻說是王爺吩咐好生安置伺候蘇姨娘的人。暗地裏,銀蘭手下最精銳的暗哨如同鬼魅般潛伏在四周,三人一舉一動皆在嚴密監控之下。
    就在眼線到來的次日,顧遠宣布了一個足以轉移所有人視線、營造歡騰氛圍的重大決定:為赤磷衛統領墨罕和副統領晁豪舉辦盛大婚禮!墨罕迎娶的是蜘蛛教那位曾與他共曆生死的爽朗姑娘阿箬,晁豪則終於抱得美人歸,迎娶城南老林頭的女兒、溫柔堅韌的林秀兒。
    消息一出,整個王府乃至石洲城都沸騰了!墨罕年近三十,晁豪也是老大不小,兩人的婚事一直是赤磷衛兄弟們的心頭大事。顧遠下令,務必辦得風風光光,讓兩位心腹愛將感受到最大的尊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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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喬清洛得知後,亦是真心為墨罕叔和晁大哥高興。盡管顧遠再三叮囑她安心養胎,她已懷孕近三個月,但生性要強又重情義的她,如何能袖手旁觀?她挺著微隆的小腹,親自召見銀蘭和何佳俊,事無巨細地詢問婚禮籌備情況:賓客名單、酒席安排、新房布置、新人禮服甚至喜糖的樣式都要親自過目。她要將這場婚禮辦得盡善盡美,彌補自己對赤磷衛兄弟們長久以來的感激之情。
    銀蘭看著喬清洛忙碌而略顯疲憊卻神采奕奕的臉,心中充滿了複雜的憐惜。她知道這場盛大婚禮背後更深層的用意一一麻痹眼線,為顧帥的“寵妾”戲碼搭台。夫人越是投入,越是真心,銀蘭心中那份不忍就越發沉重。她默默地承擔了更多瑣碎的跑腿協調工作,盡可能減輕喬清洛的負擔,並時常找些輕鬆的話題與她閑聊。這位素來冷麵如霜、寡言少語的銀先生,以其獨特的方式,悄然走進了喬清洛焦慮不安的心,成為她孕期難得的、可以稍微信任的依靠。
    蘇婉娘也敏銳地嗅到了機會的氣息。大婚盛典,王爺必然開懷暢飲!這正是她展現“價值”、贏得“關注”的絕佳舞台!她暗中籌劃著,要在宴席之上,獻上那練習了無數遍、自認為已脫胎換骨的“劍舞”!
    墨罕與阿箬、晁豪與林秀兒的婚禮,成了石洲城近月來最盛大的慶典。顧遠兌現了承諾,辦得風風光光,極盡所能地驅散著籠罩在王府上空的陰霾,也為即將到來的風暴做最後的粉飾。
    王府張燈結彩,紅綢從大門一直鋪到正廳。赤磷衛們難得卸下甲胄,換上簇新的常服,臉上洋溢著由衷的喜悅。墨罕年近三十,鐵漢柔情,小心翼翼地護著已有身孕的阿箬,素來冷硬的臉上是藏不住的憨笑。晁豪則像個毛頭小子,緊張又興奮地牽著林秀兒的手,林秀兒嬌羞滿麵,眼中是對未來生活的無限憧憬……
    正廳內外,賓客雲集,赤磷衛兄弟們卸下甲胄,換上嶄新的袍服,個個喜氣洋洋。墨罕一身契丹傳統喜服,高大威猛,阿箬則穿著融合了漢地風格的嫁衣,明豔照人,小腹微隆更添喜氣。晁豪與林秀兒則是一對璧人,一個英武挺拔,一個溫婉秀美,眼中隻有彼此。
    喬清洛挺著近三個月的孕肚,也盛裝出席。她為墨罕叔和晁大哥高興,更想親自見證這份來之不易的幸福。盡管顧遠和銀蘭一再勸她以身體為重,但她堅持要參與,親自過問宴席布置、賓客接待的細節。她麵色紅潤,笑容溫婉,與銀蘭低聲交談著,指揮著仆役們,儼然是王府女主人的風範。銀蘭看著她忙碌的身影,冷若冰霜的麵容下藏著深深的心疼與憂慮。她知道這場盛大婚禮背後真正的目的,知道即將上演的殘酷戲碼,更知道這對懷著身孕、深愛著顧遠的喬清洛意味著什麽。她隻能默默地在旁守護,用行動給予她無聲的支持。
    蘇婉娘也精心打扮了一番,坐在稍偏的位置。她的目光卻總是不由自主地追隨著顧遠的身影。金先生的話如同魔咒在她心中回響。今日,是她絕佳的機會!她要讓王爺“睹物思人”,要讓他看到自己身上“阿茹娜”的影子!為此,她私下裏偷偷練習了好些天那些大開大合、英姿颯爽的動作,想象著草原烈女舞劍的風采。她心跳如鼓,既期待又害怕,手心全是冷汗。
    顧遠作為主婚人,親自為兩對新人主持儀式,威嚴中透著難得的溫和笑意。喬清洛雖挺著孕肚出席,笑容明媚,落落大方地與賓客寒暄,將女主人的風範展現得淋漓盡致。她真心為新人高興,但眼角餘光,卻始終留意著角落裏的蘇婉娘。
    婚禮儀式在顧遠的主持下順利進行。新人行禮,賓客道賀,觥籌交錯,氣氛熱烈到了。顧遠也放開了量,與墨罕、晁豪等一眾心腹將領豪飲,笑聲爽朗,似乎要將所有煩憂都拋諸腦後。喬清洛看著他開懷暢飲的樣子,也暫時忘卻了這些日子的隱憂,臉上洋溢著幸福的笑容。然而,隨著酒意漸濃,顧遠眼底深處那抹不易察覺的疲憊和沉重,還是被時刻關注他的喬清洛捕捉到了。她心疼地勸了幾句。
    儀式過半,喬清洛的孕肚讓她感到明顯的疲憊。顧遠時刻留意著她,見她臉色微白,立刻上前,不顧眾人目光,溫柔而強勢地將她打橫抱起:“清洛累了,本王先送她回去歇息。諸位盡情暢飲,不醉不歸!’在眾人善意的哄笑和祝福聲中,顧遠抱著喬清洛離開了喧囂的正廳,將她小心送回正院,叮囑侍女好生伺候,才匆匆返回宴席。
    喬清洛躺在熟悉的床榻上,聽著遠處隱隱傳來的喧囂,心中既為新人歡喜,又因顧遠的體貼而溫暖。然而,一絲隱隱的不安,如同水底的暗草,悄然滋生。她想到了蘇婉娘今日刻意打扮過的樣子,想到了她眼中那掩飾不住的躍躍欲試
    與此同時,被嚴密監控的眼線三人組,也被“熱情”地邀請到婚宴外圍,感受這“祥和喜慶"的氛圍。銀蘭和何佳俊的人如同影子般,在不遠處“殷勤”地“伺候”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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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顧遠回到宴席,立刻被熱情高漲的赤磷衛兄弟們圍住。他豪氣幹雲,來者不拒,一杯接一杯的烈酒如同飲水般灌下。墨罕、晁豪也沉浸在巨大的幸福中,頻頻舉杯。整個婚宴的氣氛達到了高潮。
    蘇婉娘見時機成熟,心一橫,在眾人稍歇的間隙,鼓起畢生勇氣,端著酒杯走到顧遠席前,聲音帶著刻意的嬌媚與豪爽:“王爺!今日墨罕統領與晁副統領大喜,妾身不才,願舞劍一曲,為新人賀喜,為王爺助興!"
    此言一出,喧鬧的宴席瞬間安靜了幾分。眾人的目光齊刷刷地投向蘇婉娘。
    顧遠端著酒杯,眼神因酒意而略顯迷離,他看著她,嘴角勾起一抹難以捉摸的弧度,點了點頭:“哦?蘇姨娘有此雅興?來,展示一番。”
    蘇婉娘心中狂喜!她深吸一口氣,抽出那柄裝飾華麗的短劍,走到場中空地。她努力回憶著想象中的草原女子英姿,刻意摒棄了中原女子的矜持,試圖展現出一種大開大合、野性奔放的“颯爽”。她旋轉、跳躍、揮舞著短劍,動作幅度極大,卻毫無章法,力道控製更是糟糕,好幾次險些將劍脫手飛出。那刻意模仿的“豪放”姿態,在眼前這一眾真正習武之人眼中,顯得無比生硬、笨拙,甚至帶著幾分滑稽的媚態。
    墨罕和晁豪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尷尬和不忍。墨罕微微搖頭,晁豪幹脆別過臉去。金先生捋著胡須,眉頭緊鎖。銀蘭則麵無表情,眼神冰冷地看著場中那個如同小醜般賣力表演的女人。
    蘇婉娘的臉越來越紅,汗水浸濕了鬢角。她能感受到四周投來的那些目光,有好奇,有驚訝,但更多的是強忍的笑意和毫不掩飾的輕視!巨大的羞恥感幾乎要將她淹沒!但她不能停!這是她唯一的機會!
    顧遠強忍著胃裏的翻騰和內心的厭惡,麵上卻維持著“醉酒迷離”的狀態。他看著蘇婉娘那笨拙而刻意的舞姿,眼神恍惚,仿佛透過她看到了另一個模糊的影子。他喃喃地,帶著濃重的酒意和一種深切的悲傷,低語出聲:“阿茹娜你的劍不是這樣舞的…"
    聲音雖低,但近在咫尺的金先生聽得真切!他心中警鈴大作!顧帥這是酒入愁腸,想起了早逝的阿茹娜和夭折的長子!想起了苗疆時和阿古拉的點點滴滴!更想起了即將因計劃而受委屈的喬清洛!情緒瀕臨失控!
    金先生立刻起身,一個箭步上前,擋在顧遠和蘇婉娘之間,聲音洪亮地蓋過顧遠的低語:“顧帥!您喝多了!快!扶顧帥回房歇息!”他一邊說,一邊用眼神嚴厲地示意已經看呆了的蘇婉娘!
    蘇婉娘被金先生的眼神驚醒!機會!王爺醉了!他剛才喊了“阿茹娜"!雖然根本不知道是誰,隻知道是金先生口中王爺的亡妻!但王爺此刻需要人照顧!她壓下心中的狂跳和羞恥,立刻丟下短劍,快步上前,扶住顧遠另一邊搖搖欲墜的胳膊,聲音帶著刻意的溫柔和一絲顫抖:“王爺您醉了阿茹娜阿茹娜在這兒妾身扶您回去…”
    顧遠身體大半重量倚在蘇婉娘身上,濃烈的酒氣混合著他身上獨有的、帶著鐵血與冷冽的氣息撲麵而來。蘇婉娘心跳如雷,強撐著扶著他,在金先生的掩護下,半扶半抱地將他帶離了喧囂的宴席,朝著聽雨軒的方向走去。
    墨罕和晁豪見狀,立刻會意,高聲招呼著眾人繼續暢飲,將氣氛重新炒熱。銀蘭冰冷的視線掃過那三個被“安置”在角落的眼線,見他們正伸長了脖子、豎著耳朵,一臉探究地看著顧遠被扶走的方向,嘴角勾起一絲不易察覺的冷笑。她向何佳俊的手下使了個眼色。
    那手下會意,裝作腳步踉蹌地“路過”眼線旁邊,故意大著舌頭,用剛好能被他們聽到的聲音對一個同僚“抱怨”。
    “哎…又去聽雨軒了這蘇姨娘真是嗝自打夫人有了身子顧帥這夜夜笙歌啊苦了咱們還得守夜”說完,還故意打了個響亮的酒嗝。
    三個眼線聞言,眼中精光一閃,互相交換了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
    聽雨軒內,燭火昏黃。
    顧遠被蘇婉娘和金先生何佳俊合力扶到榻上。金先生深深看了蘇婉娘一眼,低聲道:“顧帥就交給姨娘了,務必伺候好。”說完,迅速退了出去,並關上了房門。
    屋內隻剩下兩人。濃烈的酒氣彌漫。顧遠仰躺在榻上,雙眼緊閉,眉頭緊鎖,仿佛陷入了極深的痛苦之中。淚水,竟毫無征兆地從他緊閉的眼角滑落,浸濕了鬢角。
    “阿茹娜阿古拉是阿爸沒用…護不住你們…"
    “清洛對不起對不起…”
    斷斷續續的囈語,充滿了刻骨的悲傷和無盡的愧疚。
    蘇婉娘站在榻邊,看著這強大如神隻般的男人此刻脆弱流淚的模樣,心中掀起了驚濤駭浪!她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感受到他深藏的痛苦!阿茹娜?阿古拉?這些名字代表著什麽?他為何如此悲傷?為何說清洛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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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巨大的衝擊,讓她暫時忘記了金先生的暗示和自己的“計劃”。她手足無措地看著他,心中充滿了複雜的情緒:震驚、憐憫、還有一絲難以言喻的心疼。
    然而,就在她心神激蕩之際,顧遠卻仿佛被夢魘攫住,猛地伸出手,一把將她拽倒!強大的力量不容抗拒,蘇婉娘驚呼一聲,跌入他滾燙的懷中!
    濃烈的男性氣息和酒氣瞬間將她包圍!眼前的這個男人仿佛在尋找一個宣泄痛苦的出口,口中含糊不清地呢喃著那幾個名字,將懷中的人當成了記憶與愧疚交織的幻影。
    蘇婉娘渾身僵硬!巨大的恐懼和羞恥感瞬間攫住了她!郭郎!郭從遜!那個被她深埋心底、溫潤如玉的書生!九泉之下,他會不會看到這一幕?會不會罵她不知廉恥? 罵她負心薄幸?她真是個下賤的女人嗎?
    理智在尖叫著抗拒!可身體卻在顧遠那充滿侵略性的氣息和力量下微微顫抖,一股陌生的、灼熱的、屬於身體本能的渴望,卻如同地底的岩漿,在恐懼的冰層下瘋狂湧動!尤其是想到喬清洛曾經擁有的一切,想到東麵新房中晁豪與林秀兒此刻的旖旎,想到這可能是她唯一能真正靠近這個男人的機會那名為欲望的火焰,徹底焚毀了理智的堤壩!
    她沒有再掙紮。她閉上了眼睛,顫抖著伸出手,生澀而笨拙地回應著他滾燙的探索。燭火搖曳,在牆壁上投下糾纏的、模糊不清的暗影。
    顧遠在酒精的麻痹和巨大的痛苦中,早已失去了清晰的意識。懷中的溫軟觸感,混合著阿茹娜模糊的身影、阿古拉天真的笑聲、喬清洛含淚的眼眸所有的愧疚、痛苦、壓抑的欲望,在這一刻找到了一個混沌的宣泄口。他不再去想這是誰,不再去想後果,隻剩下最原始的衝動和發泄。他將懷中這具年輕而陌生的身體,當成了救贖的浮木,當成了填補內心巨大空洞的填充物,動作帶著一種近乎粗暴的、不顧一切的掠奪……
    撕裂般的痛楚和隨之而來的、陌生的、令人戰栗的浪潮。她咬緊嘴唇,不讓自己發出羞恥的聲音。淚水無聲地滑落,混雜著痛楚、迷茫、一種扭曲的滿足感,以及對那個永遠失去的、名叫郭從遜的少年的、最深切的背叛感。就在這一夜,在這充斥著酒氣、淚水和權謀算計的聽雨軒內,那個曾經怯懦的蘇家女蘇婉娘,徹底死去。活下來的,是一個被欲望、野心和亂世洪流裹挾著,踏入了未知深淵的女人……
    與此同時,正院內。
    春杏如同被火燎了屁股的兔子,一路狂奔回來,臉色煞白,聲音都變了調:“夫人!夫人!不好了!大人大人喝多了!被被蘇姨娘扶回聽雨軒了!奴婢瞧著…瞧著蘇姨娘那眼神不對勁啊!她肯定是想勾引大人!”
    喬清洛原本因疲憊而昏昏欲睡,聞言如同被一盆冰水從頭澆下!她猛地坐起身,臉色瞬間慘白如紙!一股冰冷的恐懼和巨大的憤怒瞬間攫住了她的心髒!
    “什麽?!聽雨軒?!”她聲音尖利,不顧自己隆起的孕肚,掀開被子就要下床,“你快去……!不!扶我過去!我要去聽雨軒!我要把夫君帶回來!"
    侍女們嚇得魂飛魄散,連忙勸阻:“夫人!您不能去啊!您還懷著身子!夜深了!”“夫人!大人隻是喝多了…“夫人三思啊!”
    “滾開!”喬清洛厲聲嗬斥,眼中是前所未有的決絕和瘋狂!她推開阻攔的侍女,挺著肚子,跌跌撞撞地衝出房門,朝著聽雨軒的方向奔去!銀蘭聞訊趕來,立刻上前攙扶住她搖搖欲墜的身體:“夫人!小心身子!”
    喬清洛哪裏還顧得上這些?她心中隻有一個念頭:阻止他!把他帶回來!那是她的夫君!是她孩子的父親!
    銀蘭攙扶著腳步虛浮、神情癲狂的喬清洛,一路疾行。越是靠近聽雨軒,喬清洛的心跳就越快,恐懼幾乎要將她吞噬。
    終於,她們來到了聽雨軒緊閉的院門外。
    夜,死一般寂靜。然而,就在這寂靜之中,一些細微的、卻足以撕裂靈魂的聲音,如同淬毒的鋼針,穿透門扉,狠狠紮進了喬清洛的耳中!
    這些聲音,喬清洛再熟悉不過!那是她和顧遠無數個恩愛夜晚的旋律!是她視為最親密、最私密的樂章!此刻,卻在這冰冷的院落裏,由另一個女人,在她夫君的身下奏響!
    “轟一一!"
    仿佛一道驚雷在腦海中炸開!喬清洛隻覺得天旋地轉,眼前瞬間一片漆黑!所有的力氣、所有的憤怒、所有的希望,在這一刻被抽得幹幹淨淨!她雙腿一軟,若不是銀蘭死死攙扶住,早已癱倒在地。
    她呆呆地站在緊閉的門外,如同被抽走了靈魂的木偶。裏麵的聲音,如同最惡毒的詛咒,一遍遍淩遲著她的心髒。她聽不到自己的心跳,感覺不到腹中孩子的存在,整個世界隻剩下那令人心碎的聲音,和她自己無聲滑落的、冰冷的淚水。
    銀蘭看著她瞬間失去所有血色的臉,看著她空洞絕望的眼神,看著她無聲顫抖的身體,心中充滿了巨大的悲憫。她緊緊抱住喬清洛,感覺到懷中這具身體冰冷得如同屍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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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夫人……夫人……我們回去回去…”銀蘭的聲音帶著哽咽,強行半抱半拖地將失魂落魄的喬清洛帶離了這處傷心之地。
    回到正院,喬清洛如同行屍走肉般被安置在床上。她一動不動,眼神空洞地望著帳頂,淚水如同斷了線的珠子,無聲地流淌,浸濕了枕畔。
    不知過了多久,她仿佛才找回一絲意識。她緩緩地、僵硬地側過身,到了正院後小房間,將睡在小床上、被她到來的動靜驚醒正睜著烏溜溜大眼睛的長子顧??小心翼翼地抱了起來。
    她緊緊地、緊緊地抱著懷中這溫軟的小身體,仿佛抱著世間唯一的依靠。她將臉深深埋進孩子帶著奶香的頸窩,滾燙的淚水滴落在孩子細嫩的皮膚上。
    “??兒…我的克兒”她破碎的聲音帶著無盡的悲涼和絕望,在寂靜的夜裏低低回蕩,如同受傷小獸的哀鳴,“你爹爹…他他真的忍不住了他真的不要娘親了娘親好怕好怕”
    小小的孩子似乎感受到了母親巨大的悲傷,伸出肉乎乎的小手,無意識地、輕輕地拍打著母親的臉頰,仿佛在笨拙地安慰。這純真的舉動,卻讓喬清洛的眼淚更加洶湧。她緊緊抱著孩子,在這冰冷而絕望的夜裏,感受著唯一殘存的、微弱的熱源。此刻,她的心,卻已如同那聽雨軒緊閉的門扉後傳來的聲音一般,碎成了齏粉。
    這一夜,王府的東院,是兩對新人的洞房花燭,情意正濃;西院的聽雨軒,是欲望與算計的沉淪;而正院,則是一場心碎無聲的葬禮。命運的裂帛之聲,在每個人的心頭,淒厲地響起……
    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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