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野火的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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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院,昔日溫馨的堡壘,如今卻如同冰窖。喬清洛將自己反鎖在顧??的小房間裏,抱著熟睡的兒子,淚水早已流幹,隻剩下冰冷的絕望和焚燒五髒六腑的屈辱。
    顧遠!這個她傾盡所有去愛、去信任的男人!她視若生命、視為唯一依靠的夫君!竟然為了那個蘇婉娘…為了那個以色侍人的妾室…如此待她!
    他抱起她,像對待一個不聽話的孩童,當眾打她的屁股!那幾下雖不疼,卻如同無數根燒紅的鋼針,狠狠紮穿了她的尊嚴,將她身為正室的驕傲撕得粉碎!那清脆的響聲,仿佛還在整個王府回蕩,嘲笑著她的愚蠢和癡情!府中下人們驚愕、躲閃、憐憫的目光,如同無形的鞭子,抽得她體無完膚!
    這還不夠!他竟公然夜夜宿在聽雨軒!將那蘇婉娘捧上了天!憑什麽?!她喬清洛,為他顧遠,差點把命丟在產床上才生下顧??!為了他的霸業,殫精竭慮,在石洲後方替他周旋各方、安撫人心、打理府務,讓他無後顧之憂!她付出的,是血淚,是生命,是全部的身心!憑什麽?!就因為她現在懷著身孕,不能承歡,他就迫不及待地投向另一個年輕女人的懷抱?用如此羞辱她的方式宣告他的“移情別戀”?!
    蘇婉娘!她憑什麽?!一個被當作貨物送進來的可憐蟲!一個隻會裝腔作勢、狐媚惑主的賤婢!她憑什麽踩在自己頭上耀武揚威?!憑什麽享受本該屬於她喬清洛的寵愛和尊榮?!
    “顧遠…你負我…你負我至深!”喬清洛將臉埋在兒子柔軟的小身體上,聲音嘶啞,帶著泣血的恨意,“我看錯了你…我喬清洛此生最大的錯,就是信了你這個負心薄幸的偽君子!”
    巨大的悲憤和不甘如同岩漿在胸腔裏翻湧,燒得她理智全無!她猛地站起身,將熟睡的兒子小心放回小床。然後,她如同一頭發怒的雌豹,衝出了小房間,衝進了正院寬闊的庭院!
    “春杏!把我的劍拿來!”喬清洛的聲音冷得像冰,帶著一種決絕的瘋狂。
    “夫人?!”春杏嚇得魂飛魄散,撲上來抱住她的腿,“夫人您不能啊!您有身子!四個月了!經不起折騰啊!求求您,為了肚子裏的孩子,息怒啊!”
    其他侍女也紛紛跪倒一片,哭著哀求“夫人三思!保重身體啊!”
    “身體?哈哈哈!”喬清洛仰天大笑,笑聲淒厲,眼淚卻再次洶湧而出,“保重身體?我的心早就被那個負心漢傷得透透的了!碎了!拚都拚不起來了!還管這破身子做什麽?!”
    她一把甩開春杏,目光如電,掃過庭院,仿佛在尋找那個負心人的身影,聲音陡然拔高,充滿了刻意的挑釁和自毀的決絕“傷胎怎麽了?!姑奶奶不在乎!某人不是喜歡看練武嗎?某人不是喜歡看那蘇婉娘扭捏作態的破劍法嗎?我喬清洛看不上!姑奶奶讓你看看,什麽才是正宗的越女劍法!”
    她話音未落,春杏已經連滾爬爬地將一柄未開鋒的練習用劍遞了過來,她怕出事絕對不敢給真劍。喬清洛一把奪過,劍鞘都未除,便挽了個淩厲的劍花!她身姿依舊矯健,但孕肚已顯,動作間明顯帶著滯澀和沉重。
    “夫人!不要啊!會傷著胎氣的!”春杏和侍女們哭喊著圍上來,卻不敢真的阻攔。
    “傷!傷了好!”喬清洛一邊揮劍,一邊厲聲嘶喊,每一個字都像淬了毒的匕首,仿佛狠狠紮向虛空中的顧遠,“這負心漢的種!留著幹什麽?!姑奶奶憑什麽再為他去鬼門關走一回?!就為了滿足他那點肮髒的欲望買單嗎?!啊?!” 她越說越激動,劍招越發淩厲狂亂,全然不顧身體的沉重和不適,仿佛要將所有的憤怒、委屈、不甘都發泄在這柄冰冷的鐵器上!
    更讓春杏等人肝膽俱裂的是,喬清洛在狂舞的間隙,竟用未持劍的手,狠狠地捶打著自己隆起的腹部!一下!又一下!
    “夫人!住手啊!”春杏魂飛魄散,不顧一切地撲上去,死死抱住喬清洛的腰,“夫人!求您了!別傷害孩子!他是無辜的啊!大人…大人他…他一定有苦衷啊!他一定是愛你的啊!” 她哭喊著,語無倫次。
    顧遠此刻就在不遠處書房的陰影裏,通過特意留出的縫隙,將庭院裏的一切看得清清楚楚!喬清洛那淒厲的控訴,那瘋狂自毀的舉動,那捶打腹部的狠勁…如同無數把燒紅的利刃,將他淩遲!他目眥欲裂,心髒痛得幾乎要炸開!他多想立刻衝出去,將她緊緊抱在懷裏,告訴她真相,告訴她這一切都是假的!告訴她他愛她勝過自己的生命!
    然而,他不能!他能清晰地感覺到,那個跑腿雜役李三,正鬼鬼祟祟地躲在回廊拐角的陰影裏,豎著耳朵聽著這邊的動靜!甚至那個挨了鞭子的王婆,也被人攙扶著在遠處探頭探腦!
    顧遠死死攥著拳頭,指甲深陷掌心,鮮血順著指縫滴落在地毯上,他卻渾然不覺。他強迫自己冷靜,強迫自己維持那該死的“沉穩”。他深吸一口氣,對著門外守著的赤磷衛低聲吩咐“去聽雨軒,告訴蘇姨娘,夫人心情不好,在鬧脾氣,讓她別在意,安心待著。再…送些新到的江南綢緞和首飾過去,就說本王賞的,讓她高興高興。” 聲音冰冷,不帶一絲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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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命令傳達下去,顧遠隻覺得一陣陣反胃。他這是在往清洛的傷口上撒鹽!可他別無選擇!他必須穩住蘇婉娘,讓她繼續沉浸在“得寵”的幻覺裏,成為麻痹範文眼線的最佳道具!
    聽雨軒內,蘇婉娘接到顧遠的安撫和厚賞,尤其是那句“夫人心情不好在鬧脾氣”,讓她簡直要得意得飛起來!喬清洛!那個曾經高高在上、讓她仰望的正妃,終於被她踩在腳下了!她在“鬧脾氣”?那是失敗者的無能狂怒!而自己,才是笑到最後的人!
    巨大的勝利感和權力感徹底點燃了蘇婉娘心底的野火!她不再滿足於模仿喬清洛,她要超越她!她要真正成為這王府裏說一不二的女主人!她開始運用起心計。
    範文送來的那個貼身丫鬟翠柳,心思活絡,善於察言觀色。蘇婉娘敏銳地察覺到,翠柳看她的眼神,從一開始的敬畏,漸漸變成了討好和依附。她立刻將翠柳視為心腹,私下裏賞賜不斷,言語間也多有暗示和倚重。翠柳本就是帶著任務來的,見蘇姨娘如此“得寵”又肯籠絡自己,自然順水推舟,成了蘇婉娘在聽雨軒內最得力的耳目和爪牙。
    很快,蘇婉娘就將矛頭對準了喬清洛最信任的春杏。她開始指使翠柳,在分派府中用度時,故意克扣正院那邊的份額,尤其是喬清洛孕中喜歡的時令水果、精細點心,總是“恰好”分完了,或是“品相不佳”。一些送往正院的日常用品,也總是被“疏忽”地拖延或送錯。春杏氣不過,找管事理論,管事卻支支吾吾,暗示是“聽雨軒那邊先挑的”。
    春杏去找蘇婉娘理論,蘇婉娘卻端坐在主位上,學著喬清洛的樣子,慢條斯理地喝著茶,眼皮都不抬一下,聲音帶著刻意拿捏的慵懶和傲慢“春杏姑娘這話說的,好像本姨娘故意為難正院似的。府裏東西就那麽些,自然是緊著王爺和要緊的地方先用。王妃姐姐懷著身子,胃口不好,那些甜膩的點心水果,吃多了反倒不好。本姨娘這也是…替姐姐著想呢。” 她故意將“王妃姐姐”四個字咬得格外清晰,帶著濃濃的諷刺。
    春杏氣得渾身發抖,卻礙於身份,無法發作,隻能憋著一肚子氣回去稟報喬清洛。
    在顧遠麵前,蘇婉娘更是將媚態發揮到了極致。她不知從何處打聽到,多半是翠柳從外麵探來的消息,顧遠曾經為了迷惑拜火教的耳目,喬裝去過青樓妓館,雖然隻是做做樣子。這消息到了蘇婉娘耳中,卻成了顧遠“風流”的證據。
    她開始大膽地嚐試那些她從戲文裏聽來的、從翠柳隱晦的描述裏想象出的風月手段。她穿著薄如蟬翼的紗衣,故意在顧遠麵前“不小心”滑落肩帶;她用甜得發膩的聲音,學著妓館女子的腔調說著露骨的挑逗話語;她甚至在顧遠批閱公文時,像蛇一樣纏上去,用生澀卻大膽的動作撩撥他…她將“角色扮演”玩得樂此不疲,眼中燃燒著赤裸裸的欲望和對權力地位的渴望。
    顧遠看著她在自己麵前搔首弄姿,模仿著那些低劣的風塵媚態,隻覺得一陣陣惡心反胃。這與他記憶中清洛的聰慧靈動、率真嬌嗔,簡直是雲泥之別!然而,為了計劃,他隻能強忍著。有時,看著蘇婉娘那年輕飽滿的身體和故作天真的放蕩,他作為男人的本能也會被勾起一絲漣漪,畢竟她確實年輕貌美,投懷送抱。他會順勢捏著她的下巴,說些輕佻的話,甚至配合著做些親昵的舉動。但每一次,在肌膚相觸的瞬間,在氣息交纏的時刻,他腦海中浮現的,永遠是喬清洛含淚的眼眸和絕望的神情。那點生理性的衝動瞬間便被巨大的愧疚和痛苦所淹沒,剩下的隻有更深的厭惡和演戲的疲憊……
    他隻能將所有的補償和愛意,都傾注在暗中。他嚴令金銀二先生銀蘭和何佳俊,務必確保正院的一切用度都是最好、最精細的,遠超市麵能買到的品質。喬清洛喜歡的珍稀水果、安胎補品,顧遠動用自己的秘密渠道,不計成本地弄來,再由銀蘭“悄悄”送入正院。府裏新得的珍貴皮毛、綾羅綢緞,顧遠明麵上賞給蘇婉娘以示“寵愛”,暗地裏卻讓何佳俊將更稀有、更華美的同類型物品,甚至是他早年征戰獲得的、意義非凡的珠寶,通過隱秘的方式送到銀蘭手中,再“不經意”地出現在喬清洛的妝奩裏。
    他更是每晚,在確認範文的眼線放鬆警惕後,如同鬼魅般潛入正院。他不敢靠近,隻敢遠遠地、貪婪地凝視著喬清洛沉睡的容顏。他看著她即使在睡夢中依舊緊蹙的眉頭,看著她眼角未幹的淚痕,看著她無意識護著小腹的手…心如刀割。他會無聲地靠近,為她掖好被角,在她枕邊留下他親手采摘的、帶著晨露的野花,他知道她喜歡這些,或是她兒時最愛吃的某種家鄉蜜餞。然後,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刻,帶著滿身的疲憊和蝕骨的思念,悄然離去。
    喬清洛並非毫無所覺。她恨顧遠,恨他的薄情,恨他的羞辱。可每當夜深人靜,半夢半醒間,她總能感受到一股熟悉的氣息縈繞在床邊,帶著讓她心安的溫暖和…濃得化不開的悲傷?她能聞到枕邊那不屬於侍女擺放的、帶著山野清香的野花氣息;她能摸到妝台上多出來的、觸手溫潤的陌生寶石;她能嚐到銀蘭“偶然”尋來的、久違的家鄉味道…還有那偶爾一瞥間,消失在門廊後的、熟悉的挺拔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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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一切,都在無聲地告訴她他來過。他一直在。
    這讓她更加痛苦,也更加迷茫。她何嚐不愛顧遠?那份愛早已刻入骨髓,融入血液。她日日夜夜,抱著懵懂的顧??,撫摸著腹中躁動的小生命,對著他們呢喃,抱怨,流淚
    “??兒…你看到了嗎?你爹爹…他不要我們了…他去找那個壞女人了…”
    “小寶貝…你在娘親肚子裏要乖乖的…等你出來,幫娘親撐腰好不好?我們娘仨一起…一起不理那個大壞蛋爹爹了…”
    她的聲音哽咽,充滿了委屈和不解。她想要的,從來不是什麽補償和珍寶。她隻想要顧遠回來,回到她身邊,親口對她道歉,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告訴她這一切到底是怎麽回事!為什麽他要這麽做?為什麽要如此傷害她?她敏銳地感覺到,顧遠並不快樂,甚至比她更痛苦。他看向蘇婉娘的眼神深處,沒有愛意,隻有冰冷的算計和壓抑的煩躁。這絕不是沉溺美色的樣子!
    可為什麽?為什麽他不說?!
    這種愛恨交織、求而不得的痛苦,日夜折磨著她,讓她心力交瘁。
    與此同時,聽雨軒內卻是另一番景象。蘇婉娘站在妝台前,翠柳正小心翼翼地為她簪上一支顧遠新賞的、鑲嵌著鴿血紅寶石的金步搖。鏡中的女子,容光煥發,眉眼間盡是誌得意滿的張揚。她看著自己日益華美的衣飾,看著聽雨軒內越來越精致奢華的擺設,看著下人們對她愈發恭敬畏懼的態度,巨大的成就感和權利感幾乎將她淹沒。
    她理直氣壯地享受著這一切。分派府中用度時,她總是“恰好”挑走最好的那一份,甚至故意搶在正院之前。顧遠默許了她的“跋扈”,這在她看來,更是無上的榮寵和縱容!她甚至敢在顧遠麵前,狀似無意地提起正院的“拮據”,言語間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輕蔑和炫耀。
    範文安插的三個眼線——翠柳、王婆、李三,將這一切都看在眼裏。蘇婉娘那毫不掩飾的得意,那隱隱壓過正院一頭的姿態,那在顧遠麵前撒嬌賣癡、予取予求的模樣…無不印證著這位蘇姨娘是何等的“受寵”!若非王爺真心寵愛,給她撐腰,她一個妾室,怎敢如此囂張?看來之前的判斷完全正確!顧遠沉迷新寵,冷落正妃,後院失和,正是晉王府樂見其成的大好局麵!
    顧遠的計劃,在蘇婉娘日益膨脹的野心和範文眼線的“親眼見證”下,看似取得了巨大的成功。王府內外,都彌漫著“顧遠最近寵妾滅妻”的傳言。
    然而,在這虛假繁榮的表象之下,是顧遠日益加深的痛苦和如履薄冰的謹慎,是喬清洛心碎成渣卻無法熄滅的愛火與不解,是蘇婉娘在虛妄雲端越陷越深、終將引火燒身的瘋狂。平靜的王府湖麵下,仇恨、欲望、算計與無奈的暗流,正洶湧匯聚,隻待一個契機,便將掀起吞噬一切的滔天巨浪……
    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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