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風雨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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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陽光,透過氈包頂部的氣窗,溫柔地灑落在相擁而眠的新人身上。烏爾托婭長長的睫毛顫動了幾下,緩緩睜開眼。首先映入眼簾的,是顧遠沉睡中依舊俊朗的側臉。他的呼吸均勻而深沉,手臂還霸道地環在她的腰間,帶著不容置疑的占有欲。
昨晚的記憶如同潮水般洶湧回卷,那些從未體驗過的熾熱糾纏、忘情呻吟、極致的歡愉與徹底的交付……每一個細節都清晰得讓她臉頰瞬間滾燙!她下意識地想往被子裏縮,卻驚動了身邊的人。
顧遠其實早已醒了,隻是貪戀著懷中的溫香軟玉和這份難得的寧靜。感受到懷中人兒的動靜,他嘴角勾起一抹慵懶而戲謔的弧度,緩緩睜開眼。那雙深邃的眸子此刻褪去了平日的銳利與冰冷,盛滿了饜足的暖意和毫不掩飾的促狹。
他故意收緊手臂,將她更緊地摟向自己,溫熱的呼吸噴灑在她敏感的耳廓:“醒了?我的小新娘。”
烏爾托婭羞得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整個人縮成一團,把臉埋在他結實的胸膛,聲音悶悶地帶著嬌嗔:“遠哥哥……別……別看我……”
顧遠低笑出聲,胸腔的震動清晰地傳遞給她。他抬起她的下巴,迫使她羞紅的臉蛋暴露在晨光中,指腹摩挲著她紅腫嬌豔的唇瓣,眼神變得幽深:“遠哥哥?”他故意拖長了語調,帶著一絲危險的、充滿回憶的調侃,“嗯?新婚之夜都過了,還叫遠哥哥?這麽生分?我記得……以前有人可不是這麽叫的。”
他指的是阿茹娜。新婚次日,他便是這般逗弄羞怯的妻子,哄著她改口叫“郎君”。那段記憶帶著甜蜜的底色,此刻被他用來逗弄眼前這個同樣羞澀卻更鮮活大膽的新娘。
烏爾托婭被他看得心慌意亂,又被他話語裏的暗示撩撥得麵紅耳赤。她哪見過顧遠這般“老江湖”的陣仗?但骨子裏那份草原兒女的靈動和不服輸的勁兒被激了起來。她眼珠滴溜溜一轉,故意拖長了音調,帶著點狡黠:“那……郎……”
顧遠眼中瞬間閃過一抹“陰謀得逞”的得意,就等著那聲嬌羞的“郎君”。
然而,烏爾托婭卻俏皮地一揚下巴,脆生生地接道:“——狼人!你是凶猛的狼人!” 說完,她自己先忍不住咯咯笑了起來,像隻偷腥成功的小狐狸。
顧遠:“……” 得意僵在臉上,隨即化為又好氣又好笑的無奈。這丫頭!膽子越來越大了!居然敢拿他昨晚的“表現”來揶揄他!他眸色一暗,翻身就將她壓在身下,帶著懲罰意味的吻鋪天蓋地落下,大手也不老實地探入錦被之中。
“啊!遠哥哥……我錯了!我錯了!”烏爾托婭瞬間求饒,嬌喘連連,被他的氣息和力量完全籠罩。
“錯哪兒了?嗯?”顧遠咬著她的耳垂,聲音沙啞而危險。
“不該……不該說你是狼人……”烏爾托婭氣息不穩。
“那該叫我什麽?”顧遠步步緊逼。
“郎……郎君……”細若蚊蚋的聲音終於羞答答地響起,帶著被“教訓”後的屈服和一絲甜蜜。
顧遠這才滿意地放過她,卻又在她唇上重重啄了一下:“這才乖。”
然而,當兩人穿戴整齊,準備出門時,烏爾托婭看著顧遠那副“得逞”後神清氣爽的模樣,小脾氣又上來了。她故意落後一步,對著顧遠的背影,叉著小蠻腰,粉嫩的唇瓣嘟得老高,用不大不小、剛好能讓周圍幾個路過的天罡煞神和侍女聽見的聲音,氣鼓鼓地喊道:
“壞銀!壞銀!你就是個大壞銀!”
聲音清脆,帶著十足的嬌憨和控訴。
正準備去見父母的顧遠腳步一頓,愕然回頭。隻見他的新夫人正鼓著腮幫子,像隻炸毛的小貓,氣呼呼地瞪著他。周圍的天罡煞神們個個憋著笑,肩膀聳動,眼神飄忽,假裝什麽都沒聽見。侍女們更是掩著嘴,低著頭快步走開。
顧遠的臉皮再厚,被新婚妻子當眾叫“壞銀”,也有點掛不住。他哭笑不得,大步走回去,一把將還在嘟囔“壞銀”的小女人撈進懷裏,不顧她的輕微掙紮,低頭在她耳邊惡狠狠地低語:“再叫?信不信我現在就讓你知道,什麽叫真正的‘壞銀’?”
烏爾托婭被他灼熱的氣息和話語裏的威脅嚇得一縮脖子,立刻噤聲,但那雙靈動的眼睛裏,卻盛滿了狡黠的笑意和勝利的光芒。她乖乖地依偎在他懷裏,小聲嘟囔:“……不敢了,郎君。”
這番旁若無人的打情罵俏,瞬間在營地傳為“佳話”。乃蠻部的族人們嘖嘖稱奇,他們這位殺伐果斷、威嚴深重的新族長,在新夫人麵前,竟是這般模樣?那份毫不掩飾的寵溺和縱容,簡直是開了眼界!不少年輕姑娘更是羨慕得眼睛都紅了,紛紛感歎烏爾托婭簡直是掉進了福窩裏。
接下來的日子,在乃蠻部過得忙碌而充實,卻又流淌著一種前所未有的、安穩的甜蜜。
顧遠並未沉溺於新婚的溫柔鄉。他像一架精密運轉的機器,高效地處理著乃蠻部的大小事務。整合資源、規劃草場、調整放牧與墾殖的比例、與遼東方麵敲定通商細節的文書往來不斷……他將乃蠻部這個新納入版圖的“族部”打理得井井有條,每一個決策都清晰有力,為未來接納中原流民、引入技術打下了堅實的基礎。那份掌控全局、運籌帷幄的氣度,讓圖門、蘇合等長老心悅誠服,也讓所有族人看到了部族崛起的希望。
百獸部第七部“牛部”的整編和訓練,更是他的重中之重。他親自撰寫了百獸功中“牛”屬十二式招法的詳細心法口訣和圖解,字跡遒勁有力,注解清晰。在營地外的空地上,他親自擔任教官,一招一式地演示、講解,指導石熊、特木爾以及挑選出的骨幹頭目。他的動作沉穩如山嶽,發力如奔牛衝撞,將“牛”的沉穩、力量與爆發力展現得淋漓盡致。石熊等人如獲至寶,練得異常刻苦,對顧遠更是敬若神明。
而在這片忙碌的底色上,最亮眼、最令人津津樂道的色彩,無疑是顧遠對烏爾托婭那毫無保留的、近乎極致的寵愛與維護。
他會在議事中途,想起托婭隨口提過喜歡某種野果,立刻吩咐人去采摘最新鮮的送來。
他會在大庭廣眾之下,極其自然地牽起她的手,無視任何人的目光。
他會耐心地教她射箭,從背後環抱著她,手把手地調整姿勢,低沉的聲音在她耳邊講解要領,惹得她耳根通紅,引來周圍善意的哄笑。
當有部族老人倚老賣老,對托婭這位年輕主母的某些安排提出質疑時,雖然那往往是些無關緊要的瑣事,不等托婭開口,顧遠一個冰冷的眼神掃過去,淡淡一句:“托婭夫人的意思,就是本王的意思。”便足以讓質疑者噤若寒蟬,冷汗涔涔。
他甚至將乃蠻部一部分原本屬於族長處理的、繁雜瑣碎的賬目和馬匹牛羊登記造冊的事務,直接交給了托婭打理,讓她參與部族管理。這本是試探,也是一種信任。
結果,再次讓顧遠刮目相看!
烏爾托婭仿佛天生就對數字和條理有著驚人的敏感度。那些堆疊的羊皮卷,紛繁複雜的物資進出、牲畜增減記錄,在她手中變得清晰有序。她撥弄算籌的速度快得驚人,心算能力更是超群。不過幾日功夫,她便理清了之前積壓的賬目,揪出了幾處微小的差錯,更提出了一套更簡便高效的登記造冊方法!其精明幹練、條理清晰的程度,讓顧遠都歎為觀止!他自認除了表弟金牧、以及金先生何佳俊、銀先生銀蘭這等專門的人才外,連他自己在內,所有手下在理賬理財方麵,都遠不及這個小他好幾歲的姑娘!
這份發現,讓顧遠對烏爾托婭的愛意中,更多了幾分由衷的欣賞和倚重。他的小新娘,不僅美麗、勇敢、懂他,竟還是個難得的“賢內助”和“小財神”!這份驚喜,讓他對她的寵愛更是變本加厲,幾乎到了有求必應的地步。
烏爾托婭也在這份無條件的信任和寵愛中,綻放出更加奪目的光彩。她聰慧地平衡著“族長夫人”的威嚴與“遠哥哥妻子”的嬌憨。在顧遠麵前,她時而純真爛漫,像個不諳世事的小姑娘;時而又展現出一種讓他怦然心動的、帶著誘惑力的“欲”,一個眼神,一個不經意的觸碰,就能輕易點燃他的熱情。
而在管教孩子方麵,她也展現出了獨特的天賦和魄力。
小烏爾善畢竟才五歲,正是貓嫌狗厭的年紀。有次玩瘋了,把顧遠剛整理好的、關於流民安置的草稿羊皮卷當玩具撕扯得亂七八糟。顧遠還沒說話,烏爾托婭俏臉一板,柳眉倒豎:“烏爾善!給我站好!” 聲音不大,卻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威嚴和血脈壓製般的壓迫感!瞬間把天不怕地不怕的小魔王嚇得呆立當場,小臉煞白,眼淚在眼眶裏打轉,連大氣都不敢喘。連旁邊玩木劍的顧??都下意識地縮了縮脖子,看向托婭姐姐的眼神裏充滿了敬畏——原來托婭姐姐生起氣來這麽可怕!
同時,她對繈褓中的顧攸寧,卻是發自內心的疼愛。小丫頭恢複得不錯,七個月大,正是牙牙學語的時候。在奶娘和烏爾托婭的精心照料下,粉嫩可愛。她最先學會叫的是“阿爺”、“阿奶”,但叫得最清晰、最頻繁的還是“爹爹”,每當顧遠出現,她就揮舞著小手,咿咿呀呀地喊著“爹爹”,讓顧遠的心都化了。而“娘親”這個詞,在烏爾托婭不厭其煩的引導下,也終於含混不清地從小攸寧口中叫了出來,雖然不甚清晰,卻足以讓烏爾托婭激動得紅了眼眶,抱著小丫頭親了又親。顧??雖然還沒改口叫“娘”,但對這個妹妹的寵愛是實打實的。有什麽好吃的、好玩的,第一時間就想著給妹妹留著,像個真正的小男子漢守護著妹妹。
一家人在乃蠻部的營地裏,其樂融融。金薩日娜和古日連明看著兒子、兒媳、孫子孫女環繞膝下,享受著遲來的天倫之樂,臉上的笑容從未斷過。烏爾圖夫婦更是心滿意足,看著女兒被如此珍視,生活得如此幸福,隻覺得此生再無遺憾。
乃蠻部的族人們,則是在暗暗稱奇中,對這位年輕的左穀蠡王充滿了敬畏與期待。敬畏於他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雷霆手段和深不可測的武力,期待於他描繪的繁榮藍圖和他展現出的非凡才幹。而他對新夫人烏爾托婭那種毫不掩飾、近乎極致的偏愛與維護,更是成了整個草原的傳奇。私下裏,族人們常常感歎,這般寵愛,恐怕全契丹,也隻有耶律阿保機大汗對待他的述律平夫人能比得上了……
日子在忙碌與甜蜜中飛逝,小滿節氣悄然而過。草原上的草木愈發蔥鬱,空氣中彌漫著萬物生長的蓬勃氣息,卻也隱隱帶上了一絲悶熱,天邊的雲層開始堆積,厚重而低沉,預示著今年第一場大暴雨即將來臨。
啟程的日子到了。
天罡三十六煞早已整裝待發,護送的車隊也已備好。顧遠父母、烏爾托婭一家將隨行,由除乞答孫乙涵外的天罡三十五煞們護送,返回遼東月亮湖,回歸羽陵部與古日連部的故土。那裏,將是他們安度晚年的家園,也是顧遠為他們打造的、遠離契丹權力旋渦的避風港。
臨行前夜,一家人圍坐在一起。氣氛帶著離別的愁緒和對未來的憧憬。
顧遠握著烏爾托婭的手,看向父母和嶽父母,聲音沉穩而堅定:“阿爸,娘,嶽父,嶽母,回到月亮湖,一切我都已安排妥當。金牧和金先生會安排好一切,你們安心住下。那裏是我們的根,比這裏安穩。”
金薩日娜看著兒子,眼中充滿了慈愛和不舍,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擔憂:“遠兒,爹娘知道你的心。家仇不共戴天,滑哥、轄底那些畜生……該殺!”她語氣陡然轉厲,帶著草原母親的剛烈,“娘隻囑咐你一句:謀定而後動!你外公當年……就是太過剛烈,才……”她沒有說下去,但意思不言而喻。她擔心兒子重蹈她爹金日朗殿友的覆轍。
古日連明也重重拍了拍兒子的肩膀,這個憨厚的老鐵匠說不出太多話,隻甕聲道:“兒子,記住你娘的話。活著回來!爹還等著你陪爹打口好刀呢!”他用最樸素的方式表達著最深的牽掛。
烏爾圖和烏雲其其格也連連點頭,眼中滿是關切。他們不懂太多大道理,隻知道女婿此去王庭,凶險萬分。
顧遠鄭重地點頭:“阿爸,娘,嶽父,嶽母,放心。顧遠心中有數。此仇必報,但絕不會魯莽行事,更不會拿自己和部族兄弟的性命開玩笑。”他的眼神銳利而冷靜,充滿了自信。
最後,他的目光落在身邊的烏爾托婭身上。
烏爾托婭依偎著他,沒有像尋常女子那般哭哭啼啼,也沒有任性地要求跟隨。她隻是仰起臉,清澈的眼眸深深地望著他,裏麵盛滿了理解、信任和無盡的愛意。她伸手,為他理了理衣襟,聲音溫柔而堅定:
“郎君,家裏有我。阿爸阿媽,公公婆婆,寤兒,攸寧,烏爾善,我都會照顧好。你隻管去做你該做的事。”
“我等你。一直等。永遠等。”
“答應我,一定要……平平安安地回來。”
沒有華麗的辭藻,沒有煽情的眼淚,隻有最樸實、最沉重的承諾和期盼。這份懂事和堅強,讓顧遠的心狠狠地揪了一下,又充滿了力量。他用力握緊她的手,仿佛要將自己的力量傳遞給她:“我答應你。等我回來。”
第二天清晨,天色陰沉得厲害,濃重的烏雲低低壓在草原盡頭,仿佛隨時要傾瀉而下。風也帶著濕氣和涼意,卷動著營地的旗幟和人們的衣袍。
車隊在壓抑的天色下緩緩啟程。天罡煞如同最忠誠的壁壘,護衛在車隊四周。顧遠父母和烏爾托婭一家坐在寬敞舒適的馬車裏,掀開車簾,依依不舍地回望著這片短暫停留卻留下了深刻記憶的土地,回望著站在營門前送行的顧遠。
烏爾托婭抱著小顧攸寧,站在顧遠身邊。小丫頭似乎也感受到了離別的氣氛,咿咿呀呀地朝遠去的馬車揮舞著小手。顧??則騎在他的玉龍上,由一個天罡煞親自牽著,小臉繃得緊緊的,努力做出小男子漢的模樣,大聲喊著:“爹爹!保重!”
車隊漸行漸遠,最終消失在鉛灰色的天幕與墨綠色草原的交界處。
顧遠佇立在營門前,高大的身影在陰沉的天色下顯得有些孤寂……
風,更大了。帶著泥土和青草氣息的風,卷起了他的袍角。
他抬頭,望向王庭的方向,又看了看陰沉得仿佛要滴出墨來的天空,深邃的眼眸中,最後一絲溫情被冰冷的決絕和滔天的恨意取代。
滑哥、轄底……還有背後那些魑魅魍魎……
父母的自由,部族的血仇,清洛與赫兒的屍骨無存……所有的賬,都該清算了!
“乞答。”他的聲音低沉而冰冷,如同淬火的刀鋒。
“在!”如同鐵塔般的漢子立刻應聲。
“傳令下去,休整一日。明日後,你我鄒野!帶上幾個乃蠻部護衛,啟程!目標——契丹王庭!”
“遵令!”乞答孫乙涵眼中爆發出嗜血的光芒。
轟隆隆——!
天邊,終於傳來第一聲沉悶的雷響,如同戰鼓擂動。豆大的雨點,開始稀稀拉拉地砸落下來,打在幹燥的土地上,激起細小的煙塵。
契丹草原的第一場大暴雨,終於,來了。
顧遠伸出手,任由冰冷的雨點打在掌心。他握緊了拳頭,感受著那冰涼刺骨的濕意,也感受著心中那團燃燒了太久、壓抑了太久的複仇烈焰。
暴雨衝刷著草原,也預示著,一場更加猛烈、更加殘酷的風暴,即將在王庭的上空,轟然炸響!
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