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6章 春秋七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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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宇軒倒飛砸地,像破掉的瓷瓶,周身魂力迅速崩塌,仿佛漏鬥倒扣,一點不剩。
    那柄奴鏡碎成齏粉,十條血鏈在空中紛紛折斷,像斷了線的紅蛇。
    他嘴角止不住地湧血,整張臉蒼白得如剛從棺材裏翻出來。
    可他,還是沒倒下。
    他的眼珠死死盯著那畫卷中執筆而立的少年,眼裏再沒有之前的高傲,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幾乎能凍裂骨頭的殺意。
    “你以為……這就贏了?”
    他緩緩抬起手,五指發顫,卻仍硬生生捏碎了一塊血玉!
    “本座奉侍大鳴皇室五十餘年,為帝王煉魂煉骨、為天下鑄奴三十六萬!怎麽可能敗給你這個半吊子的畫匠?”
    怒吼一出,天地都像被劈開了!
    隻見他頭頂虛空猛地塌陷,一輪血色日輪在黑雲翻滾中冉冉升起!
    緊接著,一尊高達百丈的血色巨影,從他身後轟然升騰!
    【皇奴天相·極刑像】!
    那是宇軒的真正底牌!
    哪怕是之前在書院,與老夫子交手時,他也未曾動用。
    這尊極刑像,麵容猙獰,頭戴破損帝冠,卻雙目瞎盲、口鼻封閉,宛如被權力封緘的死王。
    它身披鎖鏈,腳下無數奴魂哀嚎翻滾,每一寸皮膚上都刻滿了“命令”“順從”“禁錮”的符文!
    它手中擎著一根漆黑長杖,杖頂懸著九重壓魂鈴,一聲震響,便鬼哭神嚎!
    宇軒低聲呢喃,嗓音幹裂如老樹皮撕裂:“這……才是我真正的‘奴道’法相。”
    “法天相地,天命如獄——鎮!!”
    轟!
    極刑像邁步而出,一腳落下,整座大陣仿佛被踩碎了骨架,寸寸龜裂!
    畫卷中的所有記憶之影被震得連退三丈,有的直接崩解成墨霧!
    唯獨嚴瑾還站在畫中。
    他依舊是那個執筆的少年,發絲飛揚,眸色沉靜。
    “你有法相?”嚴瑾輕輕一笑,“我也不是沒有。”
    他反手一卷,那整幅春秋畫卷如潮水般卷入體內,融入識海!
    刹那間天地失色,時空扭曲!
    在這無光之夜,在這無人觀賞的瞬間,一尊更加恢弘的存在,緩緩在他背後拔地而起!
    不是魔,不是神。
    是一位畫師法相!
    全身由墨構成,長發披肩,黑袍漫卷,額前一縷墜筆印記緩緩亮起!
    他的背後,是三幅緩緩旋轉的畫卷殘軸:《春秋卷》《眾生圖》《未盡篇》。
    他沒有法器,沒有戰甲,隻有一支比天柱還長的畫筆。
    但那筆一落,便能畫天!
    “這就是你的‘法相’?”宇軒譏笑,卻不知為何,聲音有些發虛。
    嚴瑾並不答話,隻是緩緩閉上雙目,雙手執筆如劍,輕聲呢喃:
    “春秋法相·第一筆——”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
    轟!
    畫師抬手一劃,一座青山墨染,溪橋柳影緩緩浮現於虛空,恰好擋住了極刑像那根壓塌萬象的長杖!
    “第二筆。”
    “人間皆苦,唯我不畫苦中人。”
    畫師落筆,一道雨巷浮現,一位少女撐傘靜立,裙角拂過落葉,一劍挑起,將極刑像那隻血掌生生擋下!
    “第三筆。”
    “風起於青萍之末,浪成於微瀾之間。”
    畫師輕歎,最後一筆如墨山海,傾瀉而出!
    那不是山,不是浪,不是任何現實存在的地貌——
    那是他記憶中的人。
    那是春秋三載裏,那些被他一次次落筆,卻永遠畫不完的——“眾生”。
    一瞬間!
    法相與法相撞擊!
    極刑像怒吼而起,強行撕裂“眾生圖”的山水風骨!
    而畫師之筆,化作三道斬意!
    斬枷鎖!
    斬奴鏈!
    斬罪業!
    天崩地裂,風雷交加!
    墨雨灑落如夜,血光衝天如晝!
    一個,是冰冷的權力化身,將萬物意誌踩入腳底的“奴製極權”!
    一個,是燃燒的自由殘夢,以人心為筆、以回憶為刃的“畫道真身”!
    時間在那一刻仿佛徹底凝固。
    隻剩兩尊法相對峙的咆哮與無聲。
    下一瞬——
    極刑像仰天怒吼,九重血鈴齊震,發出如煉獄開門般的轟鳴!
    “鐺!鐺!鐺——”
    天地顫栗,魂海翻騰,它猛地高舉那根刻滿奴印咒文的巨杖,重重砸向地麵!
    “【萬靈下跪】!”
    轟!
    整片大地直接塌陷!
    狂暴如海嘯般的精神衝擊一層接一層地爆發出去,虛空瞬間碎裂。
    就連畫卷中那些被畫出的山川、雨巷、墨影,都像被抽幹了魂魄,頃刻崩塌成墨雨!
    畫師法相也在這一擊下被震退半步,背後的三幅畫軸劇烈震顫,仿佛承載著整座山嶽的重壓,隨時可能崩毀!
    宇軒神情癲狂,瞳孔鮮紅如血,咬牙怒吼:
    “你以記憶為筆?那就讓你看看——什麽叫‘一切記憶,皆可抹殺’!”
    他猛地一指!
    極刑像嘴中那原本緊閉的口終於裂開,一道血咒噴吐而出!
    “【奴令·忘川斷憶】!”
    咒光如倒灌的血河般席卷而出,一路所過,虛空化為殘卷!
    而那些被血河衝刷出來的,卻不是普通的景象,而是——
    嚴瑾的記憶!
    那是他咬牙熬過的苦讀日夜,是落榜後那場失聲痛哭,是雨巷中提傘孤行的背影,是母親默默為他鋪床的雙手,是酒吧昏黃燈光下那個再也沒有回頭的女孩……
    一幕幕熟悉又遙遠的片段,像畫卷般在血河中浮現,卻接連被碾碎成粉塵!
    “這就是你的‘世界’?”
    宇軒冷笑,“不過是些脆弱、愚昧、軟弱的泡影罷了!”
    “你敗了,畫匠。”
    可下一秒——
    畫師法相,抬頭了。
    那雙由墨勾勒的眸子,第一次睜開。
    它望著那肆虐而來的血河,望著一幅幅被抹除的記憶,卻沒有憤怒、沒有咆哮。
    隻有深深的——憐憫。
    “不是我敗了。”嚴瑾的聲音響起,如筆落宣紙,輕柔卻堅定:
    “是你,從來沒有贏過。”
    “真正的記憶,不靠魂魄承載,不靠靈識銘記。”
    “它存在於每一筆落下的瞬間。”
    說完,他緩緩舉起雙手,一手托起畫軸,一手再握畫筆!
    “春秋法相·第四筆。”
    “心中若有桃花源,何處不是水雲間。”
    轟——!
    那一筆落下,宛如天雷劈墨!
    虛空之上,一幅極其簡單卻震撼人心的畫緩緩浮現:
    一扇窗,一張書桌,一個少年正臨摹世界名畫,桌上攤著半本素描稿。
    他的背後,是透過窗的橙黃夕陽、一隻趴在門檻上的小狗、還有一位倚門微笑的母親。
    簡單,卻真實得讓人想落淚。
    血河在這一畫麵麵前,轟然崩塌!
    “你奴役得了人身,卻奴役不了我記憶中的人。”
    嚴瑾睜開眼,從畫卷中踏步而出!
    他與那尊畫師法相合為一體,墨光流轉,氣機翻騰!
    他執筆如劍,指天劃地!
    “第五筆!”
    “我筆畫眾生,不為俯瞰,隻為同行。”
    哢啦!!
    極刑像表麵的鎖鏈炸裂,鐵聲錚然,如同千萬人齊聲怒吼!
    “第六筆!”
    “你把痛苦當成支配的籌碼,我卻用它來成畫。”
    轟!
    極刑像的左臂崩毀,半邊身軀化為血雨,那些被奴役的靈魂紛紛掙脫禁錮,哭喊著衝向天空!
    “第七筆!”
    “我不再追問‘為何痛苦’,我隻想告訴你——”
    “痛苦,也有它的形狀。”
    嚴瑾怒喝,一筆成環,畫卷旋轉如旋渦,所有記憶化作光芒灌入筆鋒!
    “【春秋終章·證道真我】!”
    轟!
    這一筆劃出,整個天地仿佛被切成兩半!
    極刑像劇烈顫抖,它腳下的奴魂反噬而起,那口九鈴之杖寸寸碎裂!
    它不甘地怒吼著,眼中第一次浮現出一絲恐懼。
    因為它終於意識到——
    它不是敗給了某種道法。
    它是被一種信念、一種“人”的意誌碾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