蔖隱忽然 “撲哧” 一聲笑了出來，肩頭都跟著顫，她用麵包屑輕輕彈了他一下：“你可以直接問我的啊。鬆弛點，總繃著幹嘛？累不累？”
    斯內普沉默著沒接話，黑袍下的肩膀似乎更沉了些。
    在他的認知裏，這世上從沒有平白無故的善意，每份幫助都標著看不見的價碼。
    他早已習慣了在猜忌與試探裏周旋，突然被人戳破心思還遞來台階，反倒讓他渾身不自在。
    蔖隱見他不語，便自顧自往下說：“你現在頂多算剛入煉炁期，就惦記結金丹的事，太早了。”
    她頓了頓，掰著手指細數，“而且我真不覺得你這心理狀態適合過早結丹。沒有雷劫壓陣，就容易引動火劫、水劫這些旁門劫數，這些還好應付，最麻煩的是心魔劫、天怨劫、天靈劫。尤其是心魔劫，最是難纏，一個不慎就會走火入魔。”
    斯內普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咖啡杯的邊緣，努力消化著這些陌生的詞匯。
    自從開始接觸煉炁之法，他對 “修心” 與 “煉體” 已有了粗淺的體會。
    比如現在，他睡前會盤膝打坐半個時辰，清晨醒來還會對著窗外的晨霧慢悠悠地打一套太極，連他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
    “你的意思是，” 他終於開口，聲音比剛才緩和了些，“我現在不必急著做什麽，隻需繼續煉炁，吸收靈氣、提純靈氣，等積累到一定程度，它自然會液化？”
    蔖隱把手裏的麵包撕成小塊，皺起眉思索該怎麽解釋：“嘖…… 理論上是這麽回事，但過程裏總會有捷徑或者路障。”
    她抬眼看向他，語氣誠懇了些：“要不你找點西方哲學書看看？從蘇格拉底看到薩特，好好琢磨琢磨人生？”
    斯內普額角的青筋又開始跳了。
    這建議聽著就透著股荒謬。
    他瞥了眼蔖隱，看她啃麵包時一臉漫不經心的樣子，哪像是會對著星空思考人生的人？
    這雞毛撣子確定不是在耍他玩？他活了大半輩子，見慣了陰謀詭計，還是頭一次被人用 “思考人生” 這種話堵得說不出話來。
    斯內普的嘴角勾起一抹嘲諷的弧度，聲音像淬了毒的冰碴：“就這像泔水桶裏的殘渣在腐爛中發酵的生活，酸臭又黏稠，有什麽值得費心思考的？”
    “斯內普先生，生活沒有您說的那麽糟糕呀。” 威猛端著一碟烤豆子湊過來。
    圓臉上滿是認真：“這世界還是很美好的，您可以多想想您的父母……”
    蔖隱：“……”
    拳頭硬了。
    她握著麵包的手指猛地收緊，指節泛白。
    這小精靈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斯內普的臉色瞬間陰沉得能滴出水來，黑眸裏的戾氣幾乎要凝成實質。
    他抬眼掃向威猛，聲音冷得像來自地窖深處：“我倒不知道，主人談話時，家養小精靈有資格插嘴。”
    空氣瞬間凝固。
    威猛的話像一根針，精準地刺破了兩人各自藏在心底的膿瘡，疼得人臉色發白。
    蔖隱垂眸看著餐盤裏的麵包屑，忽然覺得有些荒謬。
    自己勸別人先修心、再談結丹，可細數自己的人生也像一坨惡臭稀碎的爛泥，沒衍生出心魔，連她自己都覺得是僥幸。
    斯內普的目光落在蔖隱緊繃的側臉上，黑眸閃了閃。
    他想起在衣櫃裏順走的那疊信件，此刻與她臉上一閃而過的晦暗重合。
    他沉默了片刻，眼底的陰沉漸漸褪去，多了幾分複雜的思索。
    或許…… 確實不能心急。
    以他這滿是瘡疤的過去，要是急於求成引來了心魔，天知道會不會弄出第二個像蔖隱這種精神病。
    到時候別說結丹，怕是連現在這點平衡都會徹底崩塌。
    他端起已經涼透的咖啡，仰頭喝了一口，苦澀的味道漫過舌尖，倒讓心頭的煩躁平複了些。
    “出去。” 他頭也不抬地對威猛說，聲音依舊冷硬，卻少了幾分戾氣。
    威猛嚇得一縮脖子，趕緊端著豆子溜回了灶台後。
    廚房裏隻剩下瓷杯輕碰桌麵的脆響，和兩人之間無聲蔓延的、心照不宣的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