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利是故意沒關火的。
    煎鍋裏的培根早就煎得焦黑，油星子劈裏啪啦濺在灶台上，糊味順著廚房門縫往外鑽。
    他卻像沒聽見似的，抓著鍋柄往灶上一撂，轉身就快步走出廚房，引著蔖隱往樓梯間走。
    他就是要讓那股焦糊味飄滿整個屋子，讓佩妮尖叫著衝去關火，讓弗農在樓下罵罵咧咧。
    這樣他們就沒空偷聽，他就能和這位突然出現的、為他撐腰的人，在這個逼仄的角落裏多說幾句話。
    推開那扇狹小的門，映入眼簾的隻有一張單人床，床尾幾乎貼著對麵的牆。
    蔖隱下意識皺起眉，這房間目測也就五、六平，牆角堆著幾個舊箱子，唯一的 “窗戶” 是塊嵌在斜頂上的小玻璃，透著點昏暗的光。
    她心裏莫名一陣發堵。
    自己那枚儲物戒都有兩百平的空間，就算小時候總被父母打罵，住的房間也有十幾個平方。
    再看看眼前這逼仄的角落，連轉身都得小心翼翼，哪裏像是個孩子該住的地方。
    再看向哈利身上的衣服……t恤下擺都蓋到他的膝蓋了，領口還鬆鬆垮垮的露出大半鎖骨。
    心裏更堵了，這顯然是大力的舊衣服。
    哈利站在門口，手還搭在門把上，眼角餘光瞥見樓下客廳的方向沒什麽動靜，才鬆了口氣，有點局促地撓了撓頭：“這就是…… 我的房間。”
    蔖隱沒說話，目光掃過那張鋪著薄被的小床。
    讓她坐床上？跟個半大男孩並排坐床沿，怎麽想都透著股怪異。
    她幹脆彎腰，直接在冰涼的地板上盤腿坐下，後背靠著牆，抬頭衝哈利笑了笑：“坐吧，地上挺涼快。”
    哈利愣了一下，也跟著在她對麵坐下，膝蓋幾乎要碰到一起。
    樓下突然傳來佩妮尖銳的尖叫：“弗農！你看看這鍋！都燒黑了！” 緊接著是鍋碗瓢盆碰撞的聲響。
    哈利的嘴角幾不可察地勾了一下，又很快壓下去，抬眼看向蔖隱時，眼裏的光比頭頂小窗透進來的月還要亮些。
    焦糊味還在往樓上飄，蔖隱吸了吸鼻子，假裝沒聞見。
    她看得出來，這孩子用自己的方式爭取到了一點喘息的空間。
    笨拙，卻透著股不肯被壓垮的韌勁。
    哈利攥著衣角，指尖都有些發白，目光忐忑地落在蔖隱臉上。
    他一直覺得蔖隱像團隔著層薄霧的光。
    總在最狼狽的時候伸手拉他一把，可那份善意裏總摻著點說不清的疏離。
    仿佛他們之間的交集，不過是因為她更偏愛赫敏，才順帶照拂了他這個朋友。
    直到今天，看著她把協議拍在德思禮麵前，又甩出那遝沉甸甸的英鎊，他才後知後覺地發現，這人從不愛說漂亮話，偏喜歡用最實在的方式砸出一條路來。
    “那個…… 六百英鎊……” 他囁嚅著開口，喉嚨有點發緊。
    蔖隱卻像揮開什麽無關緊要的東西似的，打斷他：“嗨，就當提前給你的生日禮物。怎麽樣，這份禮夠實在吧？”
    哈利下意識點頭，又猛地搖頭。
    指尖在膝蓋上摳了半天，才低聲說：“以後的生活費，我自己來給吧。古靈閣裏還有爸媽留下的錢。”
    “當然沒問題。” 蔖隱挑了挑眉，語氣輕鬆得像在說天氣：“你當我家開金礦的？還能一直替你養著德思禮那一家子？”
    哈利被她逗得彎了彎嘴角，眼裏的鬱結散了點，卻還是擰著眉：“就是覺得…… 太便宜他們了。”
    蔖隱斂了笑，指尖在冰涼的地板上輕輕敲著：“他們虐待你是板上釘釘的事，但你這些年吃他們的住他們的，也是事實。從麻瓜的道理來講，他們確實沒義務養你，真把你丟去福利院也挑不出錯處。”
    她頓了頓，避開哈利驟然黯淡的眼神，還是選了那個更容易讓他接受的謊言：“但鄧布利多希望你留在這裏，畢竟他們知道你爸媽是巫師，往後你去霍格沃茨，或是放假回來，周旋起來總比跟福利院的人打交道方便些。”
    哈利沒再說話，隻是輕輕 “嗯” 了一聲。
    狹小的房間裏安靜了片刻，他才抬起頭，眼神清亮了些：“你剛才說，有話要跟我說？”
    蔖隱望著他，忽然歎了口氣，語氣裏帶著點罕見的鄭重：“其實…… 我接下來可能會很忙。忙到有時候會走神，會沒心思理你們，甚至可能看起來有點…… 奇怪。”
    她斟酌著措辭，“所以我想趁現在把你家裏的事理順了。哈利，答應我，別讓我分心去擔心你的…… 狀態，尤其是精神方麵。”
    哈利聽得莫名其妙，眉頭都擰成了疙瘩：“我的精神狀態？我挺好的啊。”
    蔖隱看著他一臉茫然的樣子，忍不住笑了，伸手揉了揉他的頭發：“看來赫敏沒跟你提過默默然那回事。算了，不說這個。”
    她從儲物戒裏摸出幾個包裝好的小盒子：“給，赫敏和羅恩讓我捎的禮物，說是提前慶祝你暑假結束。”
    最後拎出一本封麵皺巴巴、還沾著可疑汙漬的書，嫌棄地皺了皺眉：“還有這個海格讓貓頭鷹送來的，說是他珍藏的《神奇動物在哪裏》第一版。你可千萬別讓這破書碰髒我的儲物戒。”
    哈利接過書，指尖觸到粗糙的封皮，心裏那點因 “疏離感” 而起的忐忑忽然就散了。
    他看著蔖隱嫌棄地拍著手上並不存在的灰塵，忽然覺得，這樣有點別扭、有點神秘，卻總在關鍵時刻把一切都安排妥當的蔖隱，好像也沒那麽難親近。
    蔖隱把東西往哈利懷裏一塞：“你慢慢拆吧，我先回去了。對了 ——”
    她指了指那本沾著汙漬的書，語氣忽然嚴肅起來：“這玩意兒別在這兒打開，信我的。”
    哈利下意識把書往身後藏了藏，站直身子：“我送你吧。”
    “行啊。” 蔖隱沒拒絕。
    兩人並肩穿過客廳，對沙發上神色古怪的弗農一家視若無睹。
    弗農正盯著手裏的英鎊數得眉飛色舞，佩妮則用怨毒的眼神剜著他們的背影，達力隻顧著往嘴裏塞布丁。
    走到街道口時，哈利忽然停住腳步，指著路邊的草叢：“那是什麽？”
    蔖隱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隻見暗處有兩點亮晶晶的光在草叢裏閃爍，像兩顆嵌在黑夜裏的玻璃球。
    哈利壯著膽子往前挪了兩步，想看得更清楚些。
    蔖隱也湊了過去，借著路燈的光才看清。
    那是一隻像狗一樣大的白色長毛貓，渾身的毛蓬鬆得像團雪，一雙天藍色的眼睛正警惕地盯著他們，此刻正用爪子扒拉著路邊的垃圾桶，顯然在找吃的。
    蔖隱蹲下身，動作放得極輕，慢慢伸出手。
    白貓猶豫了一下，竟沒躲開，任由她輕輕摸了摸頭頂的軟毛。
    “你該去第二個街區，” 她低聲說，聲音放得很柔，“那邊有個大型商超，垃圾桶裏經常有沒開封的臨期食品，帶包裝的，幹淨。”
    哈利在一旁聽得愣住了，等蔖隱站起身，才忍不住問：“你…… 怎麽連這個都知道？”
    蔖隱拍了拍手上的灰，語氣輕描淡寫得像在說別人的事：“嗨，以前混得慘的時候，連個弗農姨父這樣的‘親戚’都沒有，可不就隻能靠翻垃圾桶過活麽。”
    她沒說的是，還沒靠賣丹藥站穩腳跟的那幾年，路癡的自己為了找口吃的，硬生生把倫敦街頭的垃圾桶摸得比活點地圖還熟。
    哪個角落的麵包店會扔當天過期的三明治，哪家超市的臨期牛奶總被整箱丟出來，她閉著眼睛都能數清楚。
    白貓像蹭了蹭她的手心，晃著蓬鬆的尾巴窩在蔖隱的腳邊。
    蔖隱衝哈利揮揮手：“回去吧，記得我說的話。”
    哈利點點頭，低頭看了看懷裏的禮物和那本神秘的書，看著她摸貓時眼裏一閃而過的落寞。
    忽然覺得，自己好像從來沒真正了解過這個總在幫他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