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尊望著藤尖探向雲端的方向，忽然想起水鏡裏那片深山——此刻大概正有串發光的腳印，從老鬆樹下往凍土延伸，腳印裏混著星果甜、桂花酒的暖，還有點若有若無的焦香，像條被無數雙手輕輕牽著的線，一頭連著天庭的玉階，一頭係著西坡剛冒頭的新綠。
    殿外的風又起了，卷著桂花香往遠處飄。那赤影蜷在阿婆膝頭，火光漸漸化作層薄紗，露出底下淺棕色的絨毛，倒像隻被曬暖的小獸。草編狼崽趴在它耳尖，嘴裏不知何時又叼了顆星果，果皮上的狼爪印正慢慢變深，和天上那顆狼爪印星遙遙相對，在天地間映出片軟軟的光，把所有的甜與暖，都裹得剛剛好。
    藤尖剛觸到雲端，突然“啪”地綻開朵小小的花，花瓣一半是赤火的紅，一半是星葉的綠，花心裹著顆圓滾滾的種子，順著風往深山飄去。仙童追出去看時，那種子正落在老鬆樹下的枯葉堆裏，落地的瞬間便抽出嫩芽，芽尖頂著點焦黑的殼，倒像是帶著旱魃崽的體溫，在黑霧裏怯生生地亮起來。
    殿內，阿婆正用指尖梳著赤影的絨毛，那些曾帶著灼意的毛發，此刻竟軟得像團雲絮。“該給它取個名字了。”她轉頭看向仙尊，陶甕裏的桂花酒正冒著細泡，每粒泡泡炸開時，都飄出個模糊的音節，拚在一起竟像“暖團”二字。
    赤影像是聽懂了，尾巴尖輕輕拍了拍陶甕，甕口便飄出片新葉，葉上用星果汁畫著幅畫：凍土上裂開道細縫，縫裏鑽出株頂著星果殼的幼苗，小狼人們正圍著幼苗蹦跳，玄冰貘用鼻子往根須上哈氣，呼出的白霧裏混著星屑，在陽光下織成道小小的彩虹。
    仙尊將那片葉夾進案上的玉冊，冊頁裏突然滲出淡淡的酒香，暈染開前幾日記錄旱魃蹤跡的墨跡，那些猙獰的火紋竟慢慢舒展開，化作圈圈暖黃的光暈，像給過往的驚懼，籠上了層溫柔的紗。
    殿外的玉桂新蕾恰好綻開，花瓣落在暖團的鼻尖上。它打了個帶著桂花香的噴嚏，頸間的紅繩突然發亮，順著藤葉往遠處延伸，繩尾的草編狼崽晃了晃，嘴裏的星果掉出來，在雲端砸出串清脆的響——那聲音落進深山，落進凍土，落在每顆等待發芽的種子耳邊，像句溫柔的提醒：春天要來了。
    那聲提醒剛落，凍土下的星果種突然齊齊動了動。最先生芽的那株頂破土層時，種殼裂開的脆響竟震得深山黑霧簌簌往下掉，露出底下藏了不知多少年的溪流，溪水裏漂著無數發光的草編狼崽，都是從南天門順著光網溜下來的，此刻正被水流推著往凍土漂，像群會發光的小魚。
    暖團忽然從阿婆膝頭跳下來，順著綠藤往殿外跑，頸間的紅繩在風裏扯出道金線。仙童追出去時，正見它撲進雲端，周身的光突然變得極亮，像顆會跑的小太陽，往深山的方向墜去。墜落的軌跡上，桂花瓣和星果葉打著旋兒往下落，落在凍土上便化作層薄薄的暖毯，蓋在剛冒頭的幼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