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釗剛想說“沒事”，膝蓋上就傳來一陣溫熱的灼感，像有細小的火苗順著筋脈往上竄，那些麻癢的滯澀感竟真的跟著散了不少。他低頭看著她專注的側臉，晨光落在她睫毛上，投下一小片柔和的陰影，心裏突然就軟得發疼。
    “那天在林子裏，”他啞著嗓子開口，“你說心裏有念……你念的是什麽？”
    孟朧的動作頓了頓，手上的力道卻沒鬆，過了會兒才輕聲說：“念著星果樹該結果了，念著村民的田埂該泛綠了，還念著……有人膝蓋不好，卻總愛逞強。”
    唐釗的臉騰地紅了，想說些什麽，卻被她接下來的話堵了回去：“你呢？你讓我先走的時候，心裏在念什麽？”
    他沉默了片刻，看著窗外那樹粉白的花，聲音低得像怕驚擾了什麽：“念著……不能讓你像師父那樣，守著這破石碑耗一輩子。”
    孟朧手上的膏子差點掉在地上，猛地抬頭看他。師父臨終前曾說過，她胸口的印是用來鎮住老林怨靈的，若有一天印力耗盡，她便會與怨靈同歸於盡。這些話，她從沒對唐釗說過。
    “你……”
    “我聽見師父跟你說的話了，”唐釗避開她的目光，耳尖紅得厲害，“在你房門外，那天你病得厲害。”他頓了頓，攥緊了拳頭，“但我想明白了，師父說錯了，這印不是用來耗的，是用來守的——守著你想守的這些，就不會耗盡。”
    孟朧看著他，突然笑了，眼眶卻有點發熱。她伸手抱住他的脖子，把臉埋在他肩上，聞到他身上淡淡的草木灰味，混著星果花的香。
    “唐釗，”她悶悶地說，“今年的星果熟了，我們釀果酒好不好？”
    “好。”
    “釀兩大缸，埋在院裏的老槐樹下。”
    “嗯。”
    “等到來年春天，我們就去後山再種一片星果林，讓老林裏的風都帶著花香。”
    唐釗收緊手臂，把她抱得更緊，喉嚨裏像是堵著什麽，隻能重重地“嗯”一聲。窗外的晨光越發明亮，星果樹的花瓣在風裏輕輕飄落，像一場溫柔的雨，落在他們相握的手上，落在這個剛剛蘇醒的清晨裏。
    星果花的花期總在晨光裏顯得格外短暫，不等日頭爬到窗欞，花瓣已落了滿地。暖團踩著粉白的落英追蝴蝶，爪子沾了花瓣，跑起來像團滾動的小棉球。
    孟朧靠在廊下的竹椅上曬太陽，看唐釗在院裏翻土。他新劈了塊菜畦，說要種些耐活的青菜，免得冬天再吃幹硬的餅子。膝蓋上的藥膏換了三回，青紫色褪成淺黃，揮鋤頭時已不怎麽礙著了，隻是偶爾彎腰時，還會下意識地頓一頓。
    “慢點翻，”孟朧撿了顆熟透的星果拋給他，“地又不會跑。”
    唐釗伸手接住，擦了擦果上的絨毛，對半掰開遞過去一半。甜津津的汁水順著指縫往下淌，混著陽光的味道，竟比往年的果子更甜些。“這土得曬透了，”他咬了口果子，含糊道，“等下把落的花瓣埋進去，來年說不定能結更大的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