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早連在一處了。”玉帝輕聲說。人間的暖，天庭的念，竹篾的韌，墨香的醇，早被星果藤纏成了一團，分不清哪是仙哪是凡。他抬手拂過鏡沿，水鏡裏的雪忽然化了，化作潺潺的溪流，順著藤蔓流淌，一半潤了人間的土，一半滋了天庭的階。
    南天門的守將忽然覺得袖袋發熱，伸手一摸，竟摸出片新的星果葉，葉麵上寫著行小字：“風裏有故事，藤上有歲月。”他抬頭望向人間，見星果林的紫花正漫過山頭，像一片流淌的星河，連天邊的雲都染成了淡紫色。
    風穿過藤葉，又送來熟悉的甜香。這一次，守將沒打盹，他望著那片紫色的海，忽然明白——所謂仙凡相隔，原是被這些藏著暖的故事連在了一起。就像星果藤，爬過九重天，也爬過人間的朝暮，把每段光陰都釀成了甜，讓路過的人，都能在風裏嚐到點歲月的暖。
    竹匠編筐時特意留的星果形空隙，總在雨後盛著細碎的光，像是把星子的影子收進了竹篾的紋路裏。有回鎮上的貨郎來收筐，見那空隙裏落了片紫藤花，便笑著打趣：“你這筐是給星子留的窩？”竹匠不答話，隻摸了摸筐沿——那竹篾的弧度，原是照著當年老獵戶家窗台上那顆星果的輪廓削的。
    藥廬的徒弟後來也收了徒，教認星果藤時，總要指著藤上盤繞的金線說：“你看這線，像不像人間灶台上的煙？繞著繞著，就把日子裏的暖都纏進去了。”有年春天，藥廬後園的星果藤爬過了牆頭，纏上了隔壁書齋的窗欞。夜裏書生挑燈苦讀，總聞見一縷清甜混著墨香飄進來，抬頭便見藤葉間漏下幾點微光，落在書頁上，竟讓那些生澀的字句都變得溫潤起來。
    書齋裏的功名郎常對著窗欞上的藤蔓發呆。他記得小時候跟著女先生來寫生，筆尖剛碰到紙麵，星果裏的星子就滾出來連成銀河。如今他自己也教起了孩童，有個紮羊角辮的小姑娘畫星果時，非要在果臍處畫個小小的笑臉，說：“先生你看，它在笑呢，像奶奶懷裏揣過的那顆暖果子。”他望著畫紙上的笑臉，忽然想起女先生臨終前說的話：“這藤記著的，從來不是仙術，是人心底的光。”
    天庭的瑤池邊，錦鯉們早習慣了星果藤的熱鬧。有回它們銜著帶蓮香的星果，順著溪流遊到南天門，竟見守將正對著人間的方向出神。領頭的錦鯉“撲騰”一聲躍出水麵，把果子丟在他腳邊。守將拾起果子，見果皮上的金線映著雲光，像極了人間集市上賣的糖畫——那是他當年還在凡間時，纏著母親買過的玩意兒。
    星果藤還在往上爬，爬過淩霄殿的飛簷，爬過兜率宮的丹爐，爬過瑤池的蓮台，也爬過人間的石階、窗台、籬笆牆。藤蔓上的果子越結越多，有的帶著炊煙味，有的裹著墨香，有的滲著藥氣，有的藏著雪天裏的暖意。風一吹過，果子們輕輕搖晃，像無數個小燈籠，把天庭的雲、人間的土，都照得一片溫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