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卡牌賭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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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星河伸手推開彩票店那透明鋥亮的玻璃門,清脆的門鈴“叮鈴”一聲,如同一顆小石子撞碎了廣播裏正悠揚播放著的《相約1998》的旋律,那悅耳的歌聲像是被這聲響震得四處飄散。
    櫃台後,趙鐵柱正哈著一口溫熱潮濕的氣,拿著柔軟的布輕輕擦拭著一張泛舊的球星卡,放大鏡緊緊壓在鼻梁上,把鼻梁都壓得泛起了紅。
    他嘴裏嘟囔著:“94年喬丹新秀卡,邊角都毛了——”他不經意地抬頭,瞥見沈星河,眼尾立刻吊起來,帶著幾分凶狠地說道:“小崽子又來晃悠?上次偷摸看我賬本的賬還沒算呢。”
    “趙叔這話說的。”沈星河用力把書包甩到櫃台上,書包撞擊櫃台發出“砰”的一聲,校牌也隨著這一甩故意晃出了半截。
    “我爸新接了外貿廠的活,剛給我帶了盒好東西。”他伸手指了指牆上那張色彩鮮豔的1998年掛曆,接著說道:“您聽說8月nba要停擺麽?”
    趙鐵柱的手頓時頓了頓,那正擦拭球星卡的動作戛然而止。
    放大鏡“哢嗒”一聲掉在玻璃上,發出清脆的聲響。
    這混混出身的中年男人最精於捕捉商機,去年倒騰香港回歸紀念章賺了筆快錢,此刻正眯著小眼睛,上下打量著眼前這個突然轉性的高二學生,質疑道:“停擺?球都不打了誰還買卡?”
    “停擺前球星卡價格會瘋漲三倍。”沈星河從書包裏抽出那卷邊的《體壇周報》,報紙被他的手揉得沙沙作響,紅筆圈著的新聞被他用力按在櫃台。
    “您再看這個——下個月巴塞羅那奧運會,羅納爾多會因傷退賽。”他的指尖輕輕敲了敲報紙上那個青澀的巴西少年的照片,繼續說道:“可現在市麵上他的紀念卡才30塊一張,等他退賽消息傳出來......”
    “胡扯!羅納爾多那小崽子能踢滿全場!”裏屋突然竄出個穿皮夾克的少年,後頸紋著半截龍尾巴,正是初三混混王海濤。
    他風風火火地一把搶過報紙,喉結上下滾動,激動地說道:“上個月我收了二十張羅納爾多卡,你說要跌?”
    沈星河沒接話,任由王海濤把報紙揉成一團,報紙在王海濤的手中發出“嘶嘶”的聲音。
    他裝作整理書包,故意讓半張蓋著“外貿部”紅章的信箋露出來——那是他今早趁父親不注意,從校辦工廠文件堆裏抽的。
    趙鐵柱的目光像是被膠水黏在了紅章上,喉結動了動,問道:“你爸那廠...不是剛下崗?”
    “趙叔忘了?”沈星河摸出校服口袋裏的銀杏葉,指腹輕輕蹭過葉脈,那葉脈的紋理在指尖清晰可感。
    “我爸當年在國營印刷廠當技術骨幹,現在校辦廠請他當顧問,專做出口單據。”他壓低聲音,神秘兮兮地說:“前兒我看見倉庫堆著整箱的進口銅版紙,邊角料都夠印十箱球星卡。”
    趙鐵柱的小眼睛瞬間亮了起來,像兩顆突然被點亮的小燈泡。
    他突然抄起櫃台上的算盤,劈裏啪啦地打了一串數字,算盤珠子碰撞的聲音清脆悅耳:“羅納爾多卡我收,二十張起,每張加五塊。”
    “趙叔這是當我冤大頭?”沈星河後退半步,指尖叩了叩櫃台裏的雙色球彩票機,彩票機發出輕微的“嗒嗒”聲。
    “我媽下周要去省醫院做檢查,您這價兒...不夠掛號費。”
    裏屋傳來王海濤踹椅子的動靜,椅子腿與地麵摩擦發出刺耳的聲音:“老東西別磨嘰!我出四十一張收!”
    沈星河垂眼盯著自己磨破的球鞋,思緒飄到了前世。
    前世此時,他蹲在這店門口等父親買酒,被醉漢撞進臭水溝;今生他要的不是五千塊彩票錢,是母親的篩查單、父親的啟動資金,還有林夏總說想要的那支英雄鋼筆。
    “五十。”他突然抬頭,目光堅定,“五十一張,我明晚帶貨來。”
    深夜十點,校辦工廠的鐵皮門“吱呀”一聲開了道縫,那聲音像是鐵皮在痛苦地呻吟。
    沈星河摸黑溜進去,褲袋裏的銀杏葉被他攥得發皺——這是林夏今早塞給他的,說是在操場銀杏樹下撿的,“聽說能治咳嗽”。
    車間裏彌漫著一股刺鼻的機油味,那味道鑽進鼻子裏,讓人有些喘不過氣。
    他蹲在父親那台德國產雕刻機前,金屬零件在清冷的月光下泛著冷冷的光,摸上去冰涼刺骨。
    前世父親就是守著這台老機器,在破產邊緣熬了十年,最後被酒泡壞了肝。
    今生他要讓這堆鐵疙瘩變成印鈔機。
    “哢嗒。”零件在他手裏重新排列組合,發出清脆的聲響。
    沈星河想起前世在深圳電子廠見過的印刷機,憑著記憶把雕刻機頭改裝成壓印模塊。
    他從書包裏掏出林夏借的美術課金粉——下午放學時,那姑娘抱著顏料盒追上來,耳尖通紅,說話都有些結巴:“我、我多領了份金粉,你要是...需要的話。”金粉在台燈那溫暖的光線下閃著細碎的光芒,如同夜空中閃爍的星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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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星河捏起張劣質卡紙,在背麵用鋼筆描出貝克漢姆的簽名——前世世界杯上,這小子的任意球簽名卡被炒到五百塊一張。
    他蘸了金粉輕輕一刷,仿冒簽名立刻有了金屬光澤,金粉在筆尖滑落時發出輕微的“沙沙”聲。
    “咳...咳咳!”突然一陣刺痛從胸口竄上來,像一把尖銳的刀紮在胸口。
    沈星河捂住嘴,指縫間滲出暗紅的血。
    他摸出兜裏的手帕,上麵還沾著下午和防汛辦主任爭執時的血——那老東西想私吞防汛物資,被他用前世記下的流水單威脅。
    “小星?”車間門突然被推開,“吱呀”一聲打破了車間裏的寂靜。
    沈星河手忙腳亂藏起金粉,卻見父親拎著保溫桶站在門口,鬢角沾著黑色的機油。
    “你媽熬了雪梨湯,說你最近總咳嗽。”他喉頭發緊。
    前世父親醉醺醺撞進他的升學宴,被保安架出去時還罵他“白眼狼”;今生此刻,父親的藍布工裝洗得發白,保溫桶裏飄著甜絲絲的梨香,那香氣輕輕鑽進鼻子裏,讓人感到溫暖。
    “爸,我在幫您研究新機器。”沈星河抹了把嘴,把改裝好的印刷機推過去,“明天您試試印校徽,保證比現在的清晰。”
    父親湊近看了看,布滿老繭的手輕輕撫過改裝的零件,零件被撫摸時發出輕微的“嗡嗡”聲。
    “你這小子...什麽時候懂這些了?”
    “跟林叔學的。”沈星河隨便找了個借口,把雪梨湯塞進父親手裏,“您喝,我去圖書館查點資料。”
    次日傍晚,巷口廢品站後。
    王海濤的彈簧刀抵在沈星河後背上,那冰冷的刀刃讓他的脊骨發顫,後背傳來一陣刺骨的寒意。
    “說!為什麽你賣的羅納爾多卡比黑市便宜30?當老子是傻子?”
    周圍圍了七八個染黃發的混混,其中一個正舉著卡對著太陽照,陽光透過卡片發出微弱的“嗡嗡”聲——沈星河特意用了外貿廠的銅版紙,在夾層裏壓了道防偽水印。
    “假的。”那混混嚼著泡泡糖,泡泡糖在嘴裏發出“吧唧吧唧”的聲音。
    “沒鋼印,肯定是假的。”
    “假卡?”王海濤的刀又往前送了半寸,沈星河能感覺到刀刃在皮膚上的刺痛。
    “老子花八千塊收的!”
    沈星河盯著對方手腕上的紅繩——前世這混混就是因為替人頂罪,蹲了五年大牢。
    他突然笑了,從兜裏摸出打火機“哢”地打燃,火焰燃燒發出“呼呼”的聲音。
    “您猜巴西隊要是因為假卡醜聞退出奧運會,這卡是漲還是跌?”
    火焰舔到卡麵邊緣,王海濤的瞳孔驟縮,臉上露出驚恐的表情。
    就在這時,趙鐵柱從巷口衝進來,胖臉漲得通紅,像熟透的蘋果。
    “別燒!這是限量版!”他一把拍滅打火機,打火機熄滅時發出“噗”的一聲。
    抓起卡對著光看,“銅版紙、水印...操,這是原廠貨!”
    “趙叔您可別護著他!”王海濤急了,聲音都有些顫抖。
    “護著?”趙鐵柱掏出張皺巴巴的報紙甩過去,報紙在空中發出“嘩啦”的聲音。
    “今天《體育報》頭版!羅納爾多訓練時拉傷了大腿!退賽消息下周見報!”他轉向沈星河,眼神變了,“小沈,你這貨...還有多少?”
    混混們瞬間炸了窩,吵鬧聲在巷子裏回蕩。
    王海濤的刀“當啷”掉在地上,撲過去搶趙鐵柱手裏的報紙;幾個小嘍囉擠著看卡,唾沫星子噴在卡麵上。
    沈星河趁機踉蹌兩步,“哎呦”一聲栽進趙鐵柱懷裏——他早算準這老狐狸會來,提前把染血的手帕塞進對方褲袋,帕子裏裹著父親廠裏剛領的外匯兌換券——黑市上,這東西比現金金貴十倍。
    “小同誌你沒事吧?”趙鐵柱手忙腳亂扶他,手指觸到褲袋裏的硬物,渾身一震。
    “沒事。”沈星河捂著嘴咳嗽,指縫間又滲出血,“可能...可能是早上跑操太急。”他彎腰撿刀,趁機把王海濤的彈簧刀往腳邊一踢——這刀上有他剛才故意蹭的血,足夠讓刑警隊查三天。
    三天後傍晚,市圖書館三層。
    沈星河拖著疲憊的身體,腳步沉重地走向圖書館,腦海裏還回想著巷口廢品站那混亂又危險的場景。
    他感到身心俱疲,卻又對未來充滿了期待,想著自己的計劃是否能順利進行。
    林夏抱著一摞《世界美術史》往回走,經過期刊區時腳步頓住。
    靠窗的老木桌前,沈星河正翻著本《印刷工藝學》,書頁翻動發出“沙沙”的聲音,書頁間夾著半張球星卡,邊緣沾著金粉。
    他咳得肩膀直顫,每一聲咳嗽都像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卻還在筆記本上寫著什麽,筆尖在紙上摩擦發出“唰唰”的聲音,字跡歪歪扭扭:“凹版印刷壓力需調整至120psi,金粉比例13......”
    林夏的心跳漏了一拍,她感覺自己的心髒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輕輕揪了一下。
    她想起這三天,總看見他抱著不同的印刷類書籍進出圖書館,袖口沾著奇怪的金屬粉末。
    晚風輕輕掀起他的校服角,露出腰側一片青紫色的淤傷——像是被什麽硬物撞的。
    “沈星河?”她鬼使神差開口,聲音有些輕柔。
    正寫字的少年猛地抬頭,眼底的慌亂轉瞬即逝。
    他迅速合上筆記本,指節因為用力而發白地壓著書脊:“林、林夏?你怎麽在這兒?”
    林夏望著他蒼白的臉,忽然注意到他領口露出半截銀杏葉——正是她三天前塞給他的那片。
    “我...來查點資料。”她舉了舉懷裏的書,目光卻落在他壓著的筆記本上,“你在看...印刷?”
    “嗯。”沈星河低頭收拾書本,喉結動了動,“我爸廠裏...需要。”
    林夏沒再追問。
    她看著他抱著書匆匆離開,背影被夕陽拉得老長,突然想起今早路過校辦工廠時,聽見裏麵傳來“哢嗒哢嗒”的機器聲——像是某種印刷機在運轉。
    她摸了摸兜裏的金粉盒,又看了看他剛才坐過的位置。
    木桌上,一片金粉在夕陽下閃著細芒,像撒了把星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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