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8章 台風過境與秋雨考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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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露在耐鹽禾的葉片上凝成珠串,比前幾日的更沉些,墜落時在灘塗的泥地上砸出細小的坑,連綴成線,恰似為即將到來的風雨畫下的預警。寶兒攤開新繪的試種分布圖,洛陽江灘塗的紅褐色圓點已連成片狀,城北沼澤的藍色標記旁添了密密麻麻的小三角 —— 那是野慈姑新萌發的球莖位置,筆尖蘸的桐油比往日濃稠,在紙頁邊緣形成防水的膠層,顯然是預判到了連日的陰雨。
“夫人,天邊的雲不對勁!” 哈桑舉著了望用的木杆,杆頂的紅綢在無風的晨空中垂落,“陳老漢說這種雲叫‘鐵砧雲’,看著在南邊,三個時辰就能壓到頭頂,比平流霧帶的雲沉十倍,像揣了鉛塊似的。” 他說得沒錯,港口的漁船紛紛回港,漁民們忙著加固船纜,他們裸露的胳膊上,昨日曬出的紅痕正被過早出現的暮色籠罩,與試種田農人們的膚色形成奇妙的呼應 —— 都是被泉州的日光與風雨共同雕琢的印記。
王晏之的幕僚送來緊急文書,墨跡還未幹透:“據海道巡防營報,今日午後有台風過境,風力或達八級,比去年淹了圩田的那場還強。” 他的話音未落,灘塗的耐鹽禾突然無風自動,葉片朝著西北方向微微傾斜,如同無數個小風向標,陳老漢蹲下身,發現根須周圍的泥土在輕微顫動:“是地氣在動!” 他用手指插入泥中,能感到細小的水流在快速移動,“這些禾苗在往深處紮根,比人還靈,知道要躲禍了。”
眾人緊急行動起來:在耐鹽禾田裏插入竹樁,用麻繩將植株連成網狀,這種 “防風陣” 是結合了紅樹林氣根的韌性與泉州本地防倒伏的經驗;野慈姑的沼澤地則開挖更深的排水溝,將原本三尺寬的渠拓寬到五尺,挖出的黑泥堆在田埂上,形成天然的擋水牆;丘陵地的早熟麥已近成熟,農人們帶著鐮刀,搶在台風前收割了三成,麥穗堆在臨時搭建的草棚裏,散發著新麥的清香,與遠處港口飄來的魚腥味混合成獨特的 “搶收氣息”。
午後的天空果然暗沉下來,風勢漸強,最初隻是卷起地表的落葉,很快便掀起灘塗的泥水,耐鹽禾的網狀防護陣發出 “咯吱” 的聲響,竹樁在泥中傾斜卻未倒伏 —— 顯然比在河口濕地時的抗風能力強,陳老漢數著被吹斷的葉片:“十株裏隻斷了兩株尖,比本地的糯稻強多了,那稻子遇到這種風,整株都能被連根拔起,像被鬼扯走似的。”
台風最烈時,天地間一片混沌,雨線如銀鞭抽打大地,洛陽江的潮水倒灌,灘塗瞬間變成澤國。耐鹽禾在水中劇烈搖晃,卻借著網狀防護的牽引保持直立,葉片完全卷曲成筒狀,將穗子緊緊包裹,這種在異域應對潮汐的本能,在此刻的台風中發揮得淋漓盡致。更令人驚訝的是,它們的根須在泥中結成了密網,用鐵鍁挖時竟能帶出整塊的泥團,比單獨生長時的固土能力提升了近五成 —— 顯然是適應了群體生長的環境。
城北的沼澤地反而因禍得福,台風帶來的淡水緩解了初秋的旱情,野慈姑的葉片在洪水中舒展,比往日擴大了近一倍,球莖在泥中借著水流傳播,原本集中的生長區開始向四周擴散。陳老漢撐著鬥笠,在齊腰的水中摸索,撈出的新球莖比之前大了一圈:“這東西在泉州的水裏長得更歡!你看這芽眼,比在泥炭沼澤時多了兩個,像攢著勁兒要發棵呢。”
台風過境後的清晨,陽光穿透雲層,灘塗的積水漸漸退去,耐鹽禾的網狀防護陣雖有破損,卻保住了七成的植株,未被收割的早熟麥在丘陵地倒伏了兩成,卻比本地小麥四成的損失少了一半。寶兒讓人統計損失時發現一個奇特的現象:靠近相思樹的早熟麥倒伏更少,樹影覆蓋的區域,麥穗雖沾染了更多的露水,卻因樹幹的阻擋減少了風的直接衝擊,這讓她在海圖上添了新的批注:“作物與林木間作,可提升抗風性”,旁邊畫了相思樹與麥株的簡筆畫。
連綿的秋雨接踵而至,與台風的急驟不同,這種雨細密如絲,能連下數日,讓土壤含水量持續升高。耐鹽禾的葉片開始分泌更多的鹽晶,在雨後的陽光下閃爍,如同無數個小型的 “排水器”;野慈姑的球莖在濕潤的泥土中加速膨大,農人們挖開泥層,發現新長出的球莖比台風前重了近半兩;早熟麥收割後的田地裏,散落的麥粒竟有部分開始發芽,陳老漢笑著說:“這麥種性子急,見了泉州的濕土就想紮根,比異域的長得潑辣。”
王晏之在雨後的試種田召開現場會,幕僚們的記錄冊上,耐鹽禾的畝產預估從最初的三石上調到了三石五鬥,野慈姑的球莖產量更是超出預期:“按此推算,僅洛陽江灘塗便可擴種五千畝,能養活泉州三成的災民。” 他的話被一陣孩童的笑聲打斷,幾個農人的孩子正撿拾早熟麥的麥穗,他們黝黑的小手捧著金黃的麥粒,與寶兒帶來的異域種子樣本形成鮮明的對比 —— 都是大地的饋贈,隻是換了種模樣。
寶兒在倉庫裏整理新的記錄,將台風前後的作物表現製成對比表:耐鹽禾的抗風等級從 “中等” 上調至 “良好”,野慈姑的耐澇性維持 “優秀”,早熟麥的早熟優勢被再次印證。她在《異域糧譜》的增補頁寫下:“作物如人,離鄉則變,適者生,變者興”,字跡旁畫著一株耐鹽禾,根係在泉州的泥土中舒展,比在異域時更加發達,如同無數條紐帶,將遠方的智慧與家鄉的土地緊緊相連。
夜幕降臨時,秋雨再次淅淅瀝瀝地下起,試種田的農人們點燃了篝火,火光映照著他們疲憊卻興奮的臉龐。陳老漢用樹枝在泥地上畫著明年的種植規劃,耐鹽禾與本地水稻的輪作方式,野慈姑與蓮藕的套種模式,這些想法如同雨後的新苗,在經驗與新知的土壤中悄然萌發。哈桑帶著年輕的船員們修補被台風損壞的竹樁,他們的動作比初次試種時熟練了許多,竹樁插入泥中的角度,恰好符合寶兒記錄的 “最佳防風角度”。
黎明時分,雨過天晴,陽光照在試種田上,耐鹽禾的葉片上滾動著水珠,野慈姑的新葉在風中搖曳,早熟麥的秸稈在田埂上泛著金黃。寶兒站在堤岸遠眺,泉州的城郭在晨光中若隱若現,試種田的綠意如同一塊巨大的翡翠,鑲嵌在這片熟悉的土地上。她知道,這些從遠洋歸來的種子,已經真正成為了泉州的一部分,它們經曆了台風的考驗,沐浴了泉州的秋雨,在這片土地上紮下了深深的根,等待著來年更豐碩的收獲。
倉庫的樟木箱裏,《異域糧譜》與海圖靜靜地躺著,旁邊堆放著新收集的泉州本地作物種子。寶兒將最後一張試種分布圖卷起,與它們放在一起,準備送往汴京。她相信,這些來自泉州試種田的經驗,將會像種子一樣,在更廣闊的土地上生根發芽,為天下的百姓帶來新的希望。而泉州的風雨,將會繼續滋養著這些作物,見證著它們與這片土地的故事,一年又一年,生生不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