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9章 深翻儲肥與寒天備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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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晨霜在田壟間織成薄紗,被初升的日頭鍍上金輝,陳老漢踩著結霜的土塊走向田野,鋤頭刃口在寒氣裏泛著青白。他讓人將昨夜燒旺的草木灰撒在凍土層上,灰末遇霜化作濕潤的顆粒,滲入土縫時發出細微的 “滋滋” 聲 —— 這是 “灰融凍土法”,正如《異域糧譜》“冬耕篇” 所記:“灰性溫,能解地凍,助深耕”。三畝地的田壟已撒完灰,遠遠望去像鋪了層淡灰色的絨毯,與未處理的白霜地塊形成分明的界限。
    “夫人,早熟麥的種子得換陶甕了!” 哈桑抱著竹筐氣喘籲籲地跑來,筐底的麥粒黏著細碎的草屑,“陳老漢說這竹筐透氣是好,可擋不住夜裏的寒氣,您看這麥粒,芽尖都有點發青了!” 他說得沒錯,湊近細看,麥粒頂端的胚部泛著淡綠,用指甲輕掐能擠出透明的黏液,與耐鹽禾種子的堅實手感截然不同。倉庫北側的溫度比南側低了兩度,正是冷風灌入的缺口,竹筐外側已結了層薄冰。
    寶兒讓人取來新燒製的陶甕,甕底鋪著曬幹的槐樹葉 —— 這是比艾草更強的驅蟲材料,氣味清苦能防穀蠹。“每裝半甕就撒一把草木灰,” 她用木勺攪動麥粒,讓灰末均勻附著在種皮上,“灰能吸潮,還能讓種子‘睡得沉’,不會提前醒過來。” 陶甕裝滿後,哈桑用桑皮紙糊住甕口,再纏上三道麻繩,“這紙透氣又擋寒,比紅布結實,開春撕的時候也不會留毛絮。” 十個陶甕在倉庫南側碼成兩排,離炭火盆的距離恰好三步,既能借暖又不會被烤幹。
    王晏之的幕僚帶著石匠在糞場砌發酵池,青石板鋪就的池底傾斜三寸,最低處留著排水孔:“按大人的意思,這池子要‘三分陽七分陰’,朝陽麵留著進肥口,背陰麵設取肥門,比露天堆肥幹淨三成。” 石匠用灰漿勾縫,泥漿裏摻了切碎的稻草,“這樣凍融不裂,能用上三年。” 哈桑扛著新收的豬糞往池裏倒,糞肥落在墊著的稻殼上,立刻蒸騰起白汽,與池邊凝結的冰碴形成奇妙的冷熱交織。
    正午的日頭曬得凍土微微發軟,農人們套上牛犢開始深翻。牛蹄踩在撒過草木灰的土地上,陷下半寸深的蹄印,鐵犁鏵切開的土層翻起時,能看到土裏混著細碎的冰粒,在陽光下閃閃爍爍。“犁深要達六寸,” 陳老漢跟著犁溝行走,用木尺量著深度,“比春翻多兩寸,才能把蟲卵翻到地表凍死。” 犁過的土地像被梳理過的毛發,新土與舊土交錯,散發出帶著冰碴的腥氣,與春翻時的濕潤氣息截然不同。
    午後的寒風卷著雪沫掠過糞場,農人們給發酵池蓋上木蓋板,板縫裏塞著舊棉絮:“這肥要‘焐著發酵’,” 陳老漢拍著蓋板,聲音沉悶如鼓聲,“裏麵的溫度得保持在二十度,比外麵高二十五度才夠勁兒。” 他讓人在池邊埋上竹筒溫度計 —— 竹筒裏的煤油柱能隨溫度升降,“降到十五度就得往池裏加新糞,用新鮮糞肥的熱氣頂一頂。” 竹筒頂端的刻度線在寒風中凍得清晰,與池內的溫熱形成兩個世界。
    野慈姑的地窖裏,寶兒正檢查球莖的芽眼。她用竹製探針輕撥芽尖,健康的芽眼會微微收縮,泛著白玉般的光澤,而受凍的則會流出褐色汁液。“每窖要挑出三成做‘試芽種’,” 她將選出的球莖放在鋪著沙土的陶盤裏,“埋在五寸深的沙土中,保持十五度,看能不能提前發芽。” 陶盤擺在地窖最暖的角落,旁邊堆著的木炭能穩定溫度,“試芽成功的,明年就能早播十日。” 試芽盤裏的沙土每天要翻動一次,讓潮氣均勻,這是比單純儲存更精細的活兒。
    耐鹽禾的種子甕旁,鐵匠們正在鍛造新的點播器。銅製的播種管上刻著刻度,管口的活門能控製下種量,“播耐鹽禾用‘三粒檔’,” 鐵匠轉動活門,齒輪發出清脆的咬合聲,“早熟麥用‘五粒檔’,比手播勻三倍。” 哈桑拿著成品在沙盤裏試驗,種子落在沙麵上,間距剛好三寸,“這玩意兒比陳老漢的‘指距法’準多了!” 沙盤裏的種子排列整齊,像寫在沙上的密碼,預示著明年的播種格局。
    傍晚的炊煙混著雪霧籠罩村莊,倉庫裏的農人們正用麻線串連農具。鋤頭、鐮刀、耘鋤分門別類,把柄上纏著防滑的布條,“冬天的木柄會收縮,” 陳老漢用蠟油塗抹著縫隙,“不補嚴實開春就會裂。” 他教年輕人辨認農具的磨損程度:“鋤齒磨短半寸就得換,不然入土會‘打漂’;鐮刀的刃口要能映出人影,割麥才不費勁兒。” 牆角的農具像列隊的老兵,在油燈下泛著油光,等待著來年的出征。
    黎明時分,田埂上的凍土層厚達一寸,陳老漢卻讓人撒上穀殼灰。灰末與凍土結合,會形成疏鬆的隔離層,“這叫‘養地’,” 他用腳踩著灰層,留下淺淺的腳印,“讓土地在凍融間慢慢透氣,比一直凍著強。” 遠處的糞場升起白汽,發酵池的溫度在寒夜裏反而升了兩度,與田埂的酷寒形成奇妙的平衡,像大地在深冬裏的呼吸。
    寶兒在《備耕日誌》上寫下:“深翻凍土,焐肥試芽,皆合冬時。” 她的筆尖劃過紙麵,留下清晰的字跡,與窗外的風雪聲相和。倉庫外的雪越下越大,蓋住了翻耕的土地,卻蓋不住糞場的熱氣和地窖的暖意。這些藏在嚴寒裏的生機,正像種子在凍土下積蓄的力量,等待著破土而出的時刻。
    農人們開始給牛棚加墊稻草,每頭牛的臥欄要鋪半尺厚,“牲畜暖了,開春才有力氣耕田,” 陳老漢給牛添著豆餅,“比平時多喂三成精料,就像給它們存冬膘。” 牛棚的溫度要保持在八度,比外麵高二十度,這是用炭火盆和厚草簾換來的溫暖,“凍著筋骨,明年就拉不動犁了。” 牛嘴裏的咀嚼聲混著草料的香氣,與風雪聲形成溫暖的對照。
    午後的日頭短暫露出臉,農人們趁機給翻耕的土地拍碎土塊。木槌落下,凍成硬塊的土塊碎裂成細粒,混著未化的冰碴,“這土要‘碎如麵’,” 陳老漢抓起一把土,從指縫間漏下,“開春就能直接播種,不用再碾了。” 拍碎的土地像鋪了層灰色的粉末,雪落在上麵很快融化,在土表留下星星點點的濕痕,像大地睜開的眼睛。
    夜幕降臨,油燈下的農人們正編織防鳥網。細麻繩織成的網眼比夏天的更密,“冬天的鳥更餓,” 陳老漢打著繩結,手指靈活如飛,“網眼得比麻雀頭還小,才攔得住。” 網的邊緣綴著小竹片,風一吹就會轉動,“不光能擋鳥,還能嚇唬田鼠。” 編織好的網掛在倉庫梁上,像懸著的蛛網,靜靜等待著春天的獵物。
    黎明再次到來,雪停了,天邊泛起魚肚白。田埂上的灰層已凍成硬殼,敲碎後裏麵的土依舊疏鬆;糞場的白汽在晨光中升騰,像大地呼出的氣息;地窖裏的試芽盤裏,已有三粒球莖冒出了白芽。這些藏在寒天裏的準備,正一點點積蓄著力量,等待著把冬天的冷硬,變成春天的柔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