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0章 雪融寒深與冬儲加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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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雪後初晴的晨光穿透雲層,在田野上鋪了層碎金,積雪在日頭下漸漸消融,順著田壟的溝壑匯成細流,衝刷著凍結的土塊,發出 “叮咚” 的輕響。陳老漢踩著半融的雪水走向地頭,腳下的凍土表層已軟化成泥濘,卻在半尺之下依舊堅硬如鐵 —— 這是 “雪融凍土” 的典型狀態,正如《異域糧譜》“冬護篇” 所記:“雪水滲土,外軟內硬,需碎表土以防再凍”。他身後的農人們正揮舞著木槌,將表層的泥塊敲成碎粒,木槌落下時帶起的雪沫在陽光下閃爍,像散落的銀粉。
    “夫人,地窖的野慈姑球莖有點發僵!” 哈桑舉著油燈從地窖跑出來,燈芯的光暈在寒霧中晃動,“陳老漢說昨夜溫度降到了八度,比平時低了四度,您看這球莖,捏著像凍住的蘿卜!” 他說得沒錯,捧出的球莖表皮泛著青白,芽眼周圍凝結著針尖大小的冰晶,用指甲刮時能聽到細微的 “刮擦” 聲,與之前溫潤的質感截然不同。地窖入口處的稻草簾上結著冰棱,顯然是夜裏寒風灌入所致。
    寶兒讓人取來幹稻草,在窖內四壁又加鋪了一層,稻草間夾雜著曬幹的艾葉 —— 艾葉的香氣既能驅潮,又能在低溫中釋放微弱的暖意。“在球莖堆中間插幾束幹蘆葦,” 她用竹棍撥開球莖,留出通風的空隙,“蘆葦杆中空,能讓窖內空氣流通,比悶著強。” 半個時辰後,窖內溫度回升到十度,用手觸摸球莖,表皮的冰棱已融化,芽眼周圍的僵硬感漸漸消退,重新透出柔韌的光澤。
    王晏之的幕僚帶著農人們在糞場加蓋草棚,棚頂鋪著厚厚的茅草,邊緣垂著兩尺長的草簾,能擋住側吹的寒風:“按大人的意思,這棚子要‘頂實邊鬆’,讓白天的日頭能曬進三分,夜裏又能擋住寒氣,比全封閉的棚子更利發酵。” 哈桑踩著木梯幫忙固定草簾,看著陽光透過茅草的縫隙在糞堆上投下斑駁的光點,糞堆表層的薄冰正順著光點的位置慢慢融化,“您看這冰化的地方,都冒熱氣呢!” 糞堆深處的溫度其實仍有十五度,正是發酵所需的 “暖芯”。
    正午的日頭最烈時,農人們開始清理耐鹽禾種子甕上的白霜。陶甕外側的冰碴在陽光下化成水珠,順著甕身的紋路滑落,在地麵積成小小的水窪。“得用幹布把甕擦透,再裹上兩層麻袋,” 陳老漢邊擦邊說,手指在冰冷的甕壁上凍得發紅,“這霜看著薄,滲進甕裏能讓種子發潮,擦晚了就來不及了。” 擦淨的陶甕被挪到倉庫最向陽的角落,那裏的溫度比別處高了三度,甕底墊著的磚塊能隔絕地麵的潮氣,“磚要選青磚,比紅磚吸潮少,開春取種時甕底才不會發黴。”
    午後的寒風再次收緊,剛融化的雪水在田壟上重新結冰,農人們趕緊用草木灰覆蓋翻耕後的土地。灰末與冰麵接觸,很快化作灰色的黏液,順著冰縫滲入土中,“這灰能讓冰化得慢些,又不會讓土塊凍得太硬,” 陳老漢抓著灰袋邊走邊撒,灰層在地麵鋪成半寸厚的毯,“開春化凍時,土才不會板結,就像給土地蓋了層軟被。” 撒過灰的土地在暮色中泛著暗灰,與未撒的白冰地塊形成鮮明的界限,風過時,灰層微微起伏,卻始終牢牢貼在土上。
    野慈姑的試芽盤裏,有半數球莖已冒出半寸長的白芽。寶兒讓人將這些發芽的球莖移到更深的沙土中,覆蓋厚度增加到七寸:“深埋能防凍,沙土的保溫性比稻草好,” 她用竹片在芽旁做標記,“每株芽間距要留四指寬,現在擠了,開春就長不開。” 試芽盤被挪到地窖靠近火道的位置 —— 那裏有微弱的地熱傳導,溫度比別處高兩度,“這點暖意剛好夠它們‘睡’著長,不會凍僵也不會瘋長。”
    鐵匠鋪裏,新一批點播器已鍛造完畢。鐵匠正在給銅製的播種管鍍一層錫,錫層在火光中泛著銀白:“鍍錫能防腐蝕,比不鍍的多用兩年,冬天潮寒氣重,金屬最易鏽。” 哈桑拿著點播器在凍硬的沙盤裏試驗,管口的活門開合靈活,落下的 “種子”用陶粒代替)間距均勻,“這活兒比去年的細,連齒輪都磨得光溜,開春用著肯定順。” 鐵匠笑著捶了捶胸口,火星濺在地上的積雪裏,瞬間化出小小的黑洞。
    傍晚的炊煙在寒空中拉得很長,農人們開始給倉庫的窗戶糊第二層桑皮紙。紙漿裏摻了少量桐油,糊在窗欞上既擋風又透光,“這紙要糊得‘緊邊鬆心’,邊沿用漿糊粘牢,中間留著點皺,” 陳老漢用手指抹平紙邊,“冬天窗戶容易凍裂,留點餘地才不會被冰撐破。” 糊好的窗戶在油燈下泛著朦朧的光,能看到窗外飄落的細碎雪沫,卻聽不到之前 “嗚嗚” 的風聲。
    黎明時分,窖外的溫度降至零下二度,地窖內卻因昨夜新添的炭火盆特製的小盆,隻燒無煙的栗木炭)保持著十三度。寶兒檢查耐鹽禾的種子,抓一把放在掌心揉搓,穀粒相互撞擊發出清脆的 “嗒嗒” 聲,沒有受潮的黏連感,種皮的褐紅色比入冬時更深,透著油亮的光澤 —— 這是安全越冬的標誌。“再往陶甕裏塞幾把幹花椒,” 她對哈桑說,“花椒的味兒能防米象,比草木灰的勁兒更久,開春取種時篩掉就行。”
    雪融後的土地在日頭下泛著濕潤的黑,農人們趁著表層解凍,用鐵鍁將土塊拍得更碎。鐵鍁插入土中時,能聽到 “哢嚓” 的破冰聲,碎土與未化的冰粒混在一起,像撒了把碎玻璃。“這土要‘碎到能攥成團,鬆開能散開’,” 陳老漢攥起一把土示範,土團落在地上立刻散開,“太粗了開春保不住墒,太細了又會板結,這分寸得靠手感。” 三畝地拍下來,農人們的額頭上冒了汗,落在寒風吹過的臉頰上,竟有些刺骨的涼。
    午後的日頭短暫升溫,糞場的草棚下,農人們翻攪著半融的糞肥。糞堆中心的溫度已升至二十度,熱氣混著糞香在棚內彌漫,與棚外的寒氣相遇,凝成細小的水珠掛在草簾上。“每翻一次就撒層稻殼,” 陳老漢用木叉挑起糞肥,讓稻殼均勻混入,“稻殼能讓糞肥‘透氣’,凍的時候不會結成硬塊,開春撒的時候也容易散開。” 翻好的糞肥像揉過的麵團,鬆散卻不稀爛,抓一把能看到裏麵的稻殼像脈絡般分布。
    夜幕降臨時,倉庫裏的農人們正清點育苗用的竹盤。竹盤邊緣的毛刺已被砂紙磨平,盤底鑽了均勻的小孔 —— 這是為了防止積水爛根。“每個竹盤要編三層竹篾,” 哈桑拿著竹刀修剪多餘的篾條,“冬天的竹子脆,編得密點才結實,不會被凍土壓裂。” 修好的竹盤在牆角碼成整齊的摞,最上麵蓋著麻袋,防止落進雪沫,“開春育苗前,還得用沸水燙一遍,殺殺裏麵的蟲卵。”
    黎明再次擦亮窗紙時,又一場細雪飄落下來,落在倉庫的屋頂上,悄無聲息。地窖裏的球莖睡得安穩,陶甕裏的種子沉實,糞堆在草棚下慢慢發酵,拍碎的土地蓋著灰毯…… 農人們在夢裏都數著開春的日子,而這片被寒雪包裹的土地,正積攢著力量,等待著冰雪消融時,將所有的養分,都化作春苗破土的力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