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2章 寒威漸弛與冬備收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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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霧帶著細碎的雪沫掠過田野,落在耐鹽禾種子甕的陶蓋上,融成細小的水珠,順著甕身的紋路緩緩滑落。陳老漢用手背擦去眉毛上的白霜,指尖觸到的陶甕溫度已比昨日高了兩度 —— 寒威雖未全退,卻已顯露出鬆動的跡象,正如《異域糧譜》“冬盡篇” 所記:“雪沫沾物即融,凍土晝化夜凝,乃冬備收束之兆”。他身後的倉庫屋簷下,冰棱已短了半寸,滴落的融水在地麵聚成小小的水窪,映著灰蒙蒙的天光。
“夫人,野慈姑的試芽球莖長出新根了!” 哈桑舉著陶盤從地窖快步走出,盤裏的沙土上,白色的根須像銀線般纏結,“陳老漢說這是‘醒根’,比往年早了三日,定是地氣轉暖的緣故,您看這根須,都紮進沙土深處了!” 他說得沒錯,湊近細看,根須的尖端泛著淡黃,用竹針輕撥,能感到明顯的韌性,與之前脆嫩的質感截然不同。地窖內的溫度計顯示此刻溫度十三度,比三日前又高了一度,牆角的石灰袋吸潮後結成的硬塊,也比之前小了許多。
寶兒讓人將試芽盤移至地窖南側,那裏靠近通風口,溫度略低半度:“新根怕熱不怕涼,稍降點溫能讓根須長得更壯,” 她用細竹片將根須周圍的沙土撥開些許,“根須要‘透氣長’,埋得太實反而會蜷曲。” 半個時辰後,新根果然沒有因移動而停滯生長,尖端依舊向前延伸,在沙土表麵畫出細密的痕跡,像在書寫春天的預告。
王晏之的幕僚帶著農人們給糞場的發酵池加蓋石板,石板間的縫隙用桐油灰密封:“按大人的意思,這池子要在寒盡前封實,讓肥效在恒溫中蘊積,比開春再封更足三分。” 哈桑幫忙抬著石板,石板接觸糞堆時,能聽到內部 “滋滋” 的發酵聲,熱氣從縫隙中噴湧而出,在冷空氣中凝成白汽,“您看這熱氣,比昨日又旺了些!” 糞堆中心的溫度已升至二十二度,翻攪時能看到裏麵的稻殼已腐熟成褐色,與未發酵的金黃形成鮮明對比。
正午的日頭難得地穿透雲層,曬得田野的積雪邊緣微微發皺。農人們趁著暖意拆除田埂上的木板,露出下麵疏鬆的土塊 —— 經過半個月的覆蓋,土塊未再受凍,用手一撚就能散開。“得趁著化凍翻一遍,” 陳老漢揮舞著木耙,將土塊耙成細粒,“讓日頭曬透,把藏著的濕氣趕出去,不然開春會返漿。” 耙過的土地泛著褐紅,混著未化的雪粒,在陽光下像撒了把碎瑪瑙,與未拆木板的地塊相比,更顯透氣。
午後的雪又零星飄落,卻不再是之前的鵝毛大雪,而是細碎的雪粉,落在倉庫的竹席上,輕輕一吹就散。農人們開始清點修繕好的農具,將鋤頭、鐮刀、耘鋤分門別類地掛在倉庫的木架上,木架下方墊著幹燥的稻草,防止農具受潮:“每樣農具要記清數量,” 哈桑拿著賬本核對,“陳老漢說開春忙起來,少一件都耽誤事。” 他用桐油布將鐵製的部件挨個擦拭,油布劃過刃口時,發出細微的 “沙沙” 聲,在寂靜的倉庫裏格外清晰。
耐鹽禾的種子甕前,寶兒正做最後的檢查。她打開一個陶甕,抓出一把穀粒,迎著從窗縫透進的微光觀察,穀粒的種臍處沒有發黑的跡象,用牙輕咬,依舊是清脆的 “哢嚓” 聲。“再往甕裏放一把幹花椒,” 她對身邊的農婦說,“花椒的味兒能留到開春,防著最後這陣潮氣。” 蓋甕時,她特意將桑皮紙在桐油裏浸了浸,“這樣封得更嚴實,哪怕再下幾場雪,也滲不進潮氣。” 十個陶甕在倉庫裏排列整齊,像待命的士兵,等待著出征的號令。
野慈姑的地窖裏,陳老漢正將未發芽的球莖單獨歸類。這些球莖表皮雖未受損,但芽眼始終未醒,用竹刀切開,內部的肉質泛著淡白,沒有透明的黏液 —— 這是不適合留種的標誌。“這些得挑出來,” 他將球莖扔進竹筐,“留著也是占地方,開春可以醃成鹹菜,不浪費。” 剩下的健康球莖被重新碼放,間隙裏塞滿了幹蘆葦,“蘆葦吸潮又透氣,比稻草更能護著它們到開春。”
鐵匠鋪裏,最後一批點播器已打磨完畢。鐵匠用細砂紙將銅製的播種管拋光,管身映出人影:“這活兒得細,管口的毛刺要是沒磨平,會劃傷種子,” 他指著管身上的刻度,“每個刻度都得準,差一分,下種量就偏了。” 哈桑將點播器裝進特製的木盒,盒內鋪著絨布,“這樣運輸時才不會磕碰,開春拿出來就能用。” 木盒在倉庫的角落裏堆成小山,與農具架上的鐵器相映,透著金屬的冷光。
傍晚的炊煙在雪霧中散成淡藍的煙帶,農人們圍著油燈盤點育苗用的竹盤。竹盤的縫隙已用蠟油封過,防止滲水:“每個竹盤要編上號,” 陳老漢用毛筆在盤底寫字,“哪塊地用幾號盤,都記清楚,將來出苗才好對號入座。” 年輕的農人們跟著學寫編號,筆尖在竹盤上留下墨痕,很快被油燈的熱氣烘幹,“墨裏摻了點桐油,雨水衝不掉,能留到秋收。”
黎明時分,雪停了,天邊露出一抹魚肚白。田野裏的積雪開始大麵積消融,匯成細流順著溝渠淌向遠方,水聲在寂靜的清晨格外清晰。陳老漢踩著泥濘來到糞場,石板縫裏的桐油灰已凝固,用手指摳不動:“這封得牢,” 他滿意地點點頭,“等開春掀開,保準是黑黝黝的好肥。” 地窖裏的試芽盤裏,新根又長了半寸,芽尖已透出淡淡的綠,像憋了一冬的勁兒,就等著破土而出。
倉庫裏,寶兒將《冬備日誌》最後一頁填滿。上麵詳細記錄了從秋收後到冬備收尾的每一項工作:種子篩選了三次,農具修繕了十七件,糞肥發酵用了四十五天,土地深翻了兩遍……“這些都是經驗,” 她合上日誌,“明年再做,就能更順些。” 日誌的封麵用桑皮紙包著,邊角都用漿糊粘牢,“得好好收著,將來傳給後人,也是個念想。”
午後的日頭越來越暖,曬得人身上發燥。農人們脫下厚重的棉襖,隻穿單衣也不覺得冷。田埂上的泥土已能攥成團,鬆開卻不散 —— 這是墒情正好的跡象。“今年的冬備算齊活了,” 陳老漢坐在田埂上,望著翻耕好的土地,“就等開春一聲令下,咱們就能下種了。” 他的話裏帶著疲憊,卻更透著期待,像老農看著熟睡的孩子,等著他們睡醒長大。
夜幕降臨時,倉庫的門被最後一次檢查鎖好。門縫裏塞著的棉絮已有些受潮,卻依舊能擋住寒風。牆角的石灰堆已吸飽了潮氣,結成硬塊,像記錄冬備的石碑。農人們扛著工具往家走,腳步在雪融後的泥濘裏踩出深痕,卻比來時輕快了許多 —— 忙碌了一冬,終於可以歇口氣,等著春天的召喚。
黎明再次到來時,第一隻燕子落在倉庫的屋簷上,啾啾地叫著。田野裏的冰雪已十去其七,露出的土地泛著濕潤的黑,像母親敞開的懷抱。地窖裏的球莖在沉睡,陶甕裏的種子在靜養,糞場的肥堆在積蓄力量…… 所有的等待,都指向一個充滿希望的春天。而這漫長的冬備,不過是為了那破土而出的一刻,做足了準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