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3章 冰消暖至與春備啟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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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晨霧裹著濕潤的泥土氣息漫過田野,倉庫屋簷下最後一串冰棱正在消融,水滴墜落的節奏越來越快,在地麵敲出 “嗒嗒” 的聲響。陳老漢蹲在翻耕後的土地上,抓起一把土塊在掌心揉搓,凍層已完全化透,土粒裏混著細碎的草屑,能攥成結實的泥團卻不黏手 —— 這是 “返漿期” 的最佳狀態,正如《異域糧譜》“春啟篇” 所記:“土融如酥,草芽欲萌,乃備耕之先聲”。遠處的溝渠裏,融雪匯成的水流泛著粼粼波光,將岸邊的枯草衝刷得愈發青翠。
    “夫人,耐鹽禾的種子有動靜了!” 哈桑捧著打開的陶甕跑進倉庫,穀粒表麵泛起淡淡的潮氣,湊近能看到種臍處冒出針尖大的白芽,“陳老漢說這是‘醒種’,比往年早了五日,定是地氣轉暖的緣故,您看這芽尖,一碰就顫!” 他說得沒錯,取出幾粒穀粒放在竹盤裏,用溫水浸潤片刻,白芽竟又伸長了半分,種皮的褐紅色也變得鮮亮,與冬儲時的沉鬱截然不同。倉庫裏的溫度已穩定在十五度,牆角的石灰硬塊邊緣開始酥鬆,顯露出吸濕後的多孔結構。
    寶兒讓人將種子甕的桑皮紙掀開一角,保持每日通風一個時辰:“醒種不能急,得讓它們慢慢透氣,” 她用竹篩將穀粒過篩,剔除少數未萌芽的癟粒,“這些醒得早的種子,開春要單獨育苗,說不定能提前成熟。” 篩好的穀粒重新裝入陶甕,這次特意在甕底墊了層幹燥的槐樹葉,“槐葉的苦味兒能防最後的蟲害,比花椒更持久。” 六個陶甕在倉庫中央圍成一圈,中間擺放著炭火盆隻在夜間點燃),保持著恒定的溫度。
    王晏之的幕僚帶著農人們拆除糞場的石板蓋,發酵好的糞肥黑如墨,散發著醇厚的腐殖香,與未發酵時的腥氣判若兩物。“按大人的意思,這糞肥要趁著地氣回升翻曬三日,” 幕僚用木叉挑起糞肥,裏麵的稻殼已完全腐熟,“曬透後再堆成圓頂,用泥封好,比直接儲存更能保肥效。” 哈桑幫忙測量糞肥的濕度,用手攥緊能成團,落地卻散開 —— 這是最佳的儲存濕度,過幹則養分流失,過濕則易發黴。翻曬的糞肥在陽光下蒸騰起白汽,像大地呼出的氣息。
    正午的日頭曬得人脊背發燙,田埂上的薺菜已冒出嫩綠的芽,葉片貼著地麵舒展,像給土地鑲了層綠邊。農人們趁著暖意平整土地,用木耙將土塊梳成細粒,耙齒劃過地麵時,能帶出冬眠的蚯蚓 —— 這是土壤蘇醒的標誌。“這地得耙三遍,” 陳老漢用腳丈量畦寬,“第一遍碎土,第二遍整平,第三遍保墒,一遍都不能少。” 耙過的土地泛著油亮的黑,與未耙的地塊相比,更顯細膩,像揉過的麵團。
    午後的東南風帶著潮濕的暖意掠過沼澤地,野慈姑的地窖裏,試芽盤的根須已長至一寸,芽尖的綠色愈發鮮亮。陳老漢讓人將球莖從沙土中取出,用清水輕輕衝洗,根須在水中舒展如網:“該移到育苗盤裏了,” 他用竹刀在鬆軟的腐殖土上劃出道道淺溝,“芽尖朝上,根須理順,埋土一寸深正好。” 育苗盤裏的腐殖土是用泥炭和草木灰按三比一混合的,既保水又透氣,“這土能讓新葉長得快,比單純的園土強。”
    耐鹽禾的育苗準備也在同步進行。寶兒讓人將醒種的穀粒倒入浸種缸,水溫控製在十八度 —— 比冬儲時高了三度,剛好能刺激胚芽生長。“浸種六個時辰,” 她用木勺攪動穀粒,“讓每粒種子都吸足水,卻不能泡太久,不然會爛種。” 浸種缸的缸沿搭著竹篾,防止雜物落入,陽光透過窗欞照在水麵上,映出細碎的光斑,像撒了把金粉。
    鐵匠鋪裏,最後一批農具已組裝完畢。鐵匠將耘鋤的木柄與鐵頭牢固連接,接口處用銅箍加固:“這銅箍能防鬆動,比鐵箍更耐用,” 他揮動耘鋤試試輕重,“手感正好,不沉不飄,開春用著得勁。” 哈桑將農具搬到田埂邊,按地塊順序排列,“哪塊地用哪樣農具,都擺清楚,省得來回跑。” 農具在暖風中泛著金屬的光澤,與嫩綠的薺菜相映,透著生機。
    傍晚的霞光將田野染成金紅,農人們開始搭建育苗棚。竹篾搭成的棚架高五尺,棚頂覆蓋著半透明的油紙,既能擋雨又能透光:“這棚要‘南高北低’,順著陽光走,” 陳老漢調整棚架的角度,“正午能曬到太陽,早晚能擋風,溫度比露天高五度。” 棚內的溫度計顯示十七度,比棚外高了三度,正好適合幼苗生長,“這棚能用到穀雨,等幼苗長壯了再拆。”
    黎明時分,沼澤地的冰層已完全消融,水麵泛著粼粼波光,倒映著初升的朝陽。野慈姑的育苗盤被搬進新搭的棚裏,芽尖在暖風中微微顫動,像在伸懶腰。陳老漢用噴壺輕輕噴水,水珠落在葉片上,順著葉脈滾落,“這水得是井水,曬過半日的,” 他指著噴壺的細孔,“霧要細,不能衝倒嫩芽。” 噴水後的葉片更顯翠綠,在陽光下閃著光。
    倉庫裏,寶兒將《春備日誌》的第一頁寫滿。上麵記錄著土地平整的進度、種子的萌芽情況、育苗的準備工作……“萬事俱備,就等播種了,” 她合上日誌,望著窗外漸濃的夜色,“今年的春天來得早,收成肯定錯不了。” 日誌的封麵畫著嫩綠的禾苗,是用靛藍染的,在燈光下格外鮮亮。
    午後的日頭越來越暖,田埂上的蒲公英已冒出花苞。農人們脫下棉襖,隻穿單衣也不覺得冷。浸種缸裏的耐鹽禾種子已吸足水分,種皮微微發脹,用指甲輕掐,能感到裏麵的胚芽在動。“明天就能播種了,” 陳老漢看著種子,眼裏滿是期待,“今年的苗肯定長得壯,收成就靠它們了。”
    夜幕降臨時,育苗棚的油紙被輕輕拉緊,防止夜間的涼氣侵入。棚內的溫度保持在十五度,正好適合幼苗生長。農人們扛著工具往家走,腳步輕快,哼著小曲 —— 忙碌了一冬,終於盼來了春播的曙光。田野裏,蛙鳴已隱隱傳來,與水流聲交織,像在奏響春的序曲。
    黎明再次到來時,第一縷陽光穿透薄霧,照在育苗棚的油紙上,泛著金紅的光。棚內的野慈姑幼苗已冒出新葉,嫩綠如翡翠;浸種缸裏的耐鹽禾種子,胚芽已頂破種皮,像舉起的小旗。土地已平整完畢,農具整裝待發,肥料封存在場…… 所有的準備,都指向一個充滿希望的春天。而這冰消暖至的時刻,正是萬物複蘇的開始,也是新一年耕種的序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