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2章 秋獲進程與倉廩充盈
字數:3321 加入書籤
晨露在耐鹽禾的穗尖凝成細珠,被初升的日頭映照得透亮,農人們踏著田埂上的薄霜走進田野,鐮刀在手中泛著冷光。陳老漢彎腰割下第一束稻穗,穗梗斷裂的脆響在寂靜的田野裏格外清晰,他將稻穗捆成直徑尺許的束,繩結打在距穗頭三寸處 —— 這是便於搬運的標準,正如《農政錄》“收割篇” 所記:“束如圓桶,繩係中腰,省力易運”。田壟間很快豎起一排排稻束,像列隊的士兵,在晨光中泛著金黃。
倉庫前的空地上,竹席已按 “十丈一行” 的間距鋪展開,邊緣用青石壓住以防風卷。哈桑帶著農工們將運來的稻束解開,均勻攤在席上,厚度控製在兩指寬:“這厚度曬一日就能半幹,” 他用竹耙撥開重疊的稻穗,“翻曬時要順著一個方向,別把穀粒蹭掉了。” 席子間隙的空地上,陶甕正倒扣著晾曬,甕底的水汽在陽光下蒸發,露出細密的冰裂紋,這是常年儲糧留下的印記。
“寶兒姑娘,野慈姑的挖掘進度得加快了!” 負責沼澤地采收的農婦隔著田埂喊話,竹筐裏的球莖已堆至筐沿,帶著濕潤的黑泥。寶兒正用竹篩分揀剛運到的球莖,按直徑分為三級:三寸以上的留種,兩寸至三寸的入倉,不足兩寸的準備醃漬。“種用球莖要單獨晾曬,” 她將選出的球莖擺放在鋪著稻草的竹盤裏,“每粒間距一指,曬至表皮發皺即可入窖。” 窖口的通風扇正緩緩轉動,將潮濕的空氣抽出,這是用腳踏驅動的簡易裝置,比自然通風效率高兩倍。
王晏之的幕僚帶著司秤在田邊設了臨時賬台,桑皮紙鋪在竹製賬桌上,記錄著各戶的收割進度。“李家莊今日交穀二十石,” 司秤用毛筆蘸著朱砂標注,“其中一級穀占七成,二級穀三成。” 王晏之拿起一束稻穗查看,穀粒飽滿度超過八成,用拇指揉搓後,種皮與糙米輕易分離,米質潔白如玉:“這新糧的出米率比舊糧高一成二,” 他對幕僚說,“按此折算,今年淮西的實際糧產還要上浮。”
正午的日頭曬得竹席發燙,耐鹽禾的稻穗已失去晨露的濕潤,用手輕撚便能脫落穀粒。陳老漢指揮農人們進行首次翻曬,竹耙齒距恰好半寸,既能翻動稻穗又不傷及穀粒:“翻的時候要‘梳而非掃’,” 他示範著將耙齒插入稻束底部,“讓每粒穀都能曬到日頭,比堆著曬省一半時間。” 翻曬後的稻穗在席上形成波浪狀,穀粒間的空隙讓熱氣得以流通,水汽蒸騰而起,在陽光下形成淡淡的霧靄。
沼澤地的野慈姑采收已至尾聲,特製的鐵鏟刃口呈弧形,插入泥土時能沿球莖弧度剝離。農婦們坐在柳蔭下清理球莖,竹刀削去須根的動作麻利精準,露出的球莖潔白圓潤。“帶泥的球莖要先在活水渠裏衝洗,” 陳老漢蹲在渠邊檢查,“但不能久泡,泡過一個時辰就會發綿。” 清洗後的球莖攤在葦席上,每平方米不超過二十斤,每日翻動四次,確保脫水均勻,“表皮起皺時含水量正好,比全幹儲存更耐放。”
午後的打穀場已準備妥當,石滾被牛牽引著碾過場地,地麵被壓得堅實平整,撒上的細沙厚度恰好掩住土色。農人們將半幹的稻束鋪成半尺厚的層,石滾碾過的 “咯吱” 聲與稻殼破裂的輕響交織成曲。“每碾一遍要翻動一次稻束,” 陳老漢跟著石滾行走,“讓穗頭各麵都能受力,脫粒率能提高到九成五。” 脫粒後的混合物先經竹篩粗濾,分離出長秸稈,再用木扇車吹去短糠 —— 扇車的風道傾角三十度,這是經多次試驗得出的最佳角度,能將糠與穀粒徹底分離。
倉庫內的儲糧工作正有序進行,陶甕按 “五行八列” 的陣列碼放,甕底墊著三寸厚的木板以防返潮。寶兒帶著賬房先生逐甕過秤,每甕標準一石二鬥,誤差不超過半升:“甕口先用麻布蓋嚴,再壓青石,” 她在標簽上寫下 “耐鹽禾一級穀,淳熙三年秋收”,“標簽要貼在甕身左側,與視線平齊,方便清點。” 牆角的石灰簍定期更換,每簍石灰可維持十甕糧食的幹燥環境,比用艾草防潮更持久。
傍晚時分,揚場的農人們站在上風口,木鍁揚起的穀粒在空中劃出弧線,風將輕浮的穀殼吹向外側,飽滿的穀粒則落在內側形成錐形堆。“風力三分時揚半鍁,風力五分時揚滿鍁,” 陳老漢教年輕後生掌握技巧,“看穀殼飄落的距離調整力度,落得太遠說明用勁過了。” 揚淨的穀粒裝入麻袋前,還要經竹篩最後過篩,剔除細小的砂石與癟粒,確保入倉糧食純淨度超過九成九。
王晏之的書房裏,各州秋收文書正匯總成冊。濠州呈報 “耐鹽禾畝產一石四鬥,較楚州低一成,因沙質土保肥不足”,泗州則稱 “野慈姑畝產六鬥八升,沼澤地改良區增產顯著”。他用朱筆在地圖上標注差異區域:“沙質土需增施腐熟糞肥,” 批注道,“明年推廣時每畝加施二十斤,可補地力之缺。” 幕僚將文書抄錄三份,一份留存,兩份分送戶部與兵部,附言 “新糧可充淮東軍糧,無需南運”。
深夜的倉庫仍有燈火,寶兒正核對入庫賬目,算盤珠子的脆響在寂靜中格外清晰。“今日入庫耐鹽禾三百二十石,野慈姑二百八十斤,” 她在賬冊上記下數字,旁邊用小字標注 “穀粒含水量十二 ,球莖含水量十八 ”。牆角的藥囊散發著蒼術與花椒的混合香氣,每甕糧食旁懸掛一袋,“這藥囊每月更換一次,” 她對守倉人叮囑,“受潮的藥囊會結塊,要及時更換。”
黎明時的打穀場已堆起丈高的草垛,秸稈被碼成下寬上窄的錐形,頂部覆以茅草防雨。陳老漢繞著草垛檢查,底部用磚石墊起半尺,秸稈間留有通風的間隙:“這樣堆存,到來年春耕仍能保持幹燥,” 他用手按壓垛身,“緊實度要適中,太鬆易散,太緊易黴。” 草垛旁的空地上,農人們正修補今日磨損的鐮刀,磨刀石上的火星濺落在草屑裏,瞬間熄滅。
午後的陽光變得溫和,農人們開始將曬幹的野慈姑球莖入窖。地窖內已用石灰消毒,地麵鋪著幹燥的細沙,球莖按 “三層沙一層球莖” 的方式碼放,每層高度不超過尺許。“窖口要留三寸縫隙通風,” 陳老漢用木尺測量,“溫度控製在八度左右,比全封閉儲存更能保持球莖硬度。” 窖門的鎖具每日檢查,鑰匙由兩人分掌,確保儲糧安全。
傍晚的霞光為田野鍍上暖色,已收割的地塊露出整齊的稻茬,陳老漢讓人將草木灰均勻撒在茬上:“這灰能殺滅殘留在根茬上的蟲卵,” 他用腳將灰踩入土中,“比來年春耕時再施更有效。” 遠處的倉庫頂升起炊煙,農人們圍著篝火分享今日的收成,陳老漢給後生們講著 “看穗知產” 的訣竅:“穗長過尺,粒密過百,畝產必過石五,這是老祖宗傳下的準頭。”
倉庫的油燈下,王晏之看著新繪製的《淮西糧產分布圖》,紅色標記的高產區域已連成一片。他提筆寫下奏折:“楚州新糧推廣初見成效,今秋獲穀萬石,可充軍需半載,懇請朝廷嘉獎農技師,以勵推廣。” 筆尖在紙上劃過,留下沉穩的字跡,窗外的月光灑在倉庫的陶甕上,泛著溫潤的光澤,像無數沉睡的希望,等待著被喚醒的時刻。
